黎音一直以來都認為自己是個很壞的人。包括自己已經從業兩年了,畢業兩年了也沒考取資格證這件事,她也隱約覺得自己是在怪家裏人的。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有拿別人的經曆來懲罰自己的想法?


    不過她真的已經堅持不住了。


    要被自己的狹隘和偏見淹沒了。


    她總是這樣,一定要把一件事自己鑽牛角尖,把自己傷害透了,堅持不住了,才會去放棄,去放棄傷害自己。


    轉而承認和使用一種新的觀念。


    黎音知道自己很差勁。別人都是看見一點坑,自己就繞過去了,而她是非要體驗一下,被傷心了,才願意放過這個坑。


    非要栽跟頭,才能說明那件事,那個人的做法不好。


    黎音覺得自己很別扭。所以每次,基本都是被自己氣哭的。


    她氣得是為什麽在這麽困難的情況下,還是不會心疼自己。


    可是每每想到這裏,還是會很痛苦。


    所以她忍不住和媽媽打電話的時候哭了,邊哭邊心疼自己。


    “媽媽我不想迴去,迴去以後就沒錢了。”


    “那就不要拿錢給他們了嘛。我之前就跟你說過,他們不管拿多少,就算你給他們十萬、百萬、一個億……他們也還是不會滿足。還是會覺得你沒有拿完出來。”


    “所以我不想迴去,但是我又不知道該怎麽辦?”


    黎音第一次在媽媽麵前哭得這麽沒有形象。黎音覺得自己是個那麽大的人,還在心疼自己有點丟臉,可是她真的沒有辦法為家裏貢獻了,自己都快要餓死了。


    “媽媽,我不想迴去,因為弟弟要辦婚禮,我得封一個四千塊的紅包,他的二胎要生了,滿月了我可能還要給紅包,他還想要貸款買車,還要我出錢……”


    “媽媽,我感覺我要快被榨幹了……”


    吳齡在這邊看著臉上淚痕不斷的女兒,看著她抽抽搭搭,自己也有點淚眼婆娑。


    身為人母的吳齡麵對這種情況也是十分不忍。


    她確實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不過女兒真的被教養得太過懂事,導致她總是隻能感情上更偏向於過得不容易的一方。


    吳齡此刻是心疼女兒的。


    所以,說出的話,也是更加地教女兒怎麽立足。因為她此刻要完成的教育,是如何自我獨立與生存的教育,是如何正視自己需要吃飯、休息的需求的教育,要正視,而不是把它當成自私的教育。


    “那你就這樣,紅包你沒辦法不封,就像你也說了,達不到最低標準,他們會說你小氣的。”


    “至於二胎,你弟弟也說了,就給兩百。那就不用給太多了。”


    “而貸款買車,你就借他四千塊錢,頂多五千塊錢,不能再多了。”


    “本來就是結婚一次,給出去的紅包頂你一個月的工資,再來借錢,再給一個月的工資,你自己都不知道接下來裁不裁員,總得給自己留下萬把塊,畢竟在你找到工作之前,有三個月沒有工資,要等十月份才有,一個女孩子身上總是要有一萬傍身的啊,不然誰給你吃飯的錢呐?”


    “嗯,我知道了……”黎音抽抽噎噎地點了點頭,答應了。


    可是今天就是一個情緒大爆發的過程。這樣的情緒積壓在她心裏很久了。久到不發泄出去就要把她擠爆了的程度。


    所以,黎音不得不發。


    “媽媽……”黎音盡量控製住自己的哽咽,免得說不了話。


    黎音很在乎感情,可是,如果一段感情把她壓得喘不過氣來,哪怕那個人對她再好,讓她感覺到痛苦了,他也要毫不留情地拋下了。


    從此,她隻以自己為中心。


    誰來說她自私,她都再也不在乎!


    “媽媽,我覺得……我可能再也不能和弟弟像以前感情那麽好了。”


    淚落下的瞬間,黎音好像聽到了水滴入湖麵的聲音。


    雖然她好像情緒在劇烈地起伏,可是,在傾吐出去的瞬間,好像得到了久違的平靜。


    “也不是感情不好了,可能感情還是一樣的。隻是,誰跟他一樣啊,姐姐才剛大學畢業半年,他就生了孩子了。”


    “我才工作兩年,他就連二胎都要生了。”


    “嗚嗚……嗚嗚……”


    “還要貸款買車。我之前都還有跟爸爸通電話,要不然我都不知道,弟弟打算跟小姑借兩萬塊錢。”


    “隻是小姑不打算借,她說頂多一萬。”


    “可是,如果他們借來了錢,搞七搞八沒有花在實際上,往家裏搬什麽東西,變成了債務,他們還不了肯定會推到我頭上的。就是覺得我還沒有嫁出去,這是我應該做的。”


    “嗚嗚……嗚嗚……”


    吳齡在這邊一直注視黎音。她本來想插嘴,可是黎音說,讓她聽自己說話。


    黎音現在也終於學會了表達自己的情緒。就算別人說得有道理,可是她生氣了,也有發泄的理由。就算別人聽不懂,她也一定要表達!


    別人聽不懂,理解不了,隻是因為他們包容不了,不愛她而已!


    所以,她一定要表達!她要學會愛自己!


    黎音一邊哭一邊腦力風暴,不知道弟弟黎陽在索求他的價值的時候有沒有心疼過她的付出?


    不過,這些黎音都不在乎了。任何黎陽他想要通過讓她換位思考,設想結婚後也需要人幫忙的場景,黎音都隻會拿出這種態度了:不理解,不同情,不能共情,甚至隻想說一句——她沒錢。


    如此,做好心理建設的黎音,打出了最後一張感情牌:“其實不是我們感情不好了。沒有感情不好,隻是我們之間最大的問題在於我沒錢。他的需求太貴了,太高了,可是我的能力就這麽大了,我跟不上他了。”


    “他覺得我沒用就沒用吧。我真的能力不夠,幫不到他了。”


    吳齡很欣慰,女兒終於想通了。在沒有能力自保的時候,當個壞人才是不錯的選擇。


    有時候明明別人很壞,可是人就是會包容這樣的人。


    能容忍好人的人不算厲害,能容忍壞人的時候才算厲害。希望,女兒能快一點在這條道上悟出來。不然人忍得久了,是容易成為上位者飼養的一條畜牲的,一個沒有感情任人擺布的動物。


    “這樣想就對了。你想幫就幫,不想幫就不幫。但是你幫的前提是你自己有能力養活自己。可是你連吃飯都成問題了,那當然是能不幫就不幫。”


    黎音點點頭。


    “我是這樣想的,他一直在給我畫大餅,說我結婚了,我生孩子了肯定也是會給我的。可是這個事情還需要好幾年。”


    “可是我如果借他錢了,在下半年我萬一要是失業了,他是沒辦法及時還我的,及時幫助到我的,所以我不想借了。我隻想心疼自己了。”


    “嗯,對了,這樣就對了嘛。女兒我跟你說,現在這個家裏已經沒有人心疼你了。所以你就是應該心疼你自己的,知道嗎?”


    “雖然弟弟也老是說,自己多難多難,但是媽媽還是想多心疼你一點。媽媽不會跟你弟弟說你的事,你也要把自己的錢袋子保管好。”


    “一個女孩子,不可能出門在外萬把塊錢都沒有的。隻有他們跟個畜牲一樣,覺得除了自己,別人都是不吃不喝的。所以才敢那麽囂張。”


    黎音現在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了。她能聽進去媽媽的話了。


    “媽媽我知道了。我現在覺得你做的最正確的決定,就是離開了爸爸,離開這個家,謝謝你和爸爸離了婚。讓我知道了得及時止損。”


    “嗯。”吳齡第一次由衷地開心笑了出來。她臉上都是浸染在幸福裏,泡在蜜罐裏由衷煥發出來的生機。


    很蓬勃,很生動,很美好。


    “其實包括你爸爸,他也不是什麽好人。之前你的小姑爺就評價過他們兩個人,說他們一個懦弱,一個囂張。”


    “懦弱的是你爸爸,囂張的是你的奶奶。”


    “嗯,我知道了。其實小時候我一直擔心這個家會因為自己做了什麽事,就變散。現在不會了,因為這個家,隻有爸爸和奶奶兩個人。我和弟弟都是編外人員,他們不在乎我們迴不迴去的。”


    “所以,隻要她們兩個人不散,這個家就不會散。”


    “哈哈哈哈……”母女兩個都因為這個笑話笑了出來。


    這次的談話終於染上了一絲輕鬆的氣息。


    黎音也因為室友可能要迴來了,匆匆地要掛斷電話。


    有人要來了,必須要學會收斂起自己的情緒。


    “媽媽,我們今天就聊到這裏,我的室友要迴來了,就先不跟你聊了。”


    “好,那女兒要是有什麽心事,一定不要憋著知道嗎?媽媽會跟你想辦法的。”


    “嗯,媽媽我愛你,很愛很愛你。”


    “嗯,媽媽也愛你,很愛更愛你。”


    表達不了的情緒會通過愛意表達。黎音覺得,這是最高情緒的濃縮,也是最大心聲的總和。


    她總算是明白了,生命中為什麽會有那麽多愛。


    原來,是在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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