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將至,錢老爺本打算花錢留下工人,被唐肅玉嚴詞拒絕。


    加班本來就不人道,用手段逼迫他人過年加班更是地獄欽定人才,他可不希望自己變成牛馬老板。


    除去按時結算工錢外,他親自寫下一批地隻守護符籙,散給眾人。


    葉若祖前幾天迴到無射軍,暗中與他溝通過,說明了嫦氏態度。


    嫦氏地位特殊,軟硬不吃。她也隻能按下心中愁緒,先去巴陵城中與葉婆子相見。


    今日大雪。


    唐肅玉在屋後搭了個蘆棚,每日靜功打坐、耍五禽戲,無視往來好奇的神色,動中取靜亦是修行。


    站如鬆、坐如鍾、行如風,納炁吐濁,清靜自在。


    大雪好似穿庭飛花,勾勒人間入畫。


    綠萼很是喜歡冬雪,化作低矮梅樹立在蘆棚外。


    “往年姐姐擔心我們靈性積攢不夠,連開花都不允許。”


    她輕輕晃動,淡綠花瓣遍布枝頭,幽香彌漫,若有若無。


    “老爺您說綠萼好看嗎?”


    “借用前人一句詩: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用來形容綠萼再恰當不過。”


    難怪詩人偏好“梅妻鶴子”。


    唐肅玉由衷讚歎:“綠萼之美與玉翎不同,各有千秋。順應時節不錯,開花結果也確實會損傷精氣。”


    “等道觀建好,你們十二姐妹可應季開花,但最好不要結果。植株精靈不同於其他,多是雌雄同體,同株授粉的後代不易適應環境。”


    “老爺說的什麽話!”綠萼枝頭顫抖,語氣惱怒,“我們誕生靈性以來,已經自分陰陽,不再改變。擇陽為男,選陰為女。綠萼是女子,玉翎姐姐也是。”


    “有這迴事?”


    唐肅玉訝然,這點他確實不知,於是拱手道:“是我見識淺薄,渾說一通。綠萼莫惱,我給你賠個不是。”


    他心念一動,懷中多了個“胖娃娃”。


    “唐唐,好冷啊,怎麽突然喊我。”


    血參蜷縮著頭頂葉片,一個勁朝他懷中鑽去。


    唐肅玉抱住它,認真問道:“血參,你是男娃還是女娃?”


    “哎呀,你問這個作甚!”血參須子纏成一團,豆豆眼努力瞪著他,“唐唐好沒禮貌,我還小呢。”


    隨後它臉上露出擬人神態,半是委屈半是期待。


    唐肅玉何嚐不懂它的小心思,搓出兩顆帝流漿,一顆喂給它,一顆給了綠萼。


    突然,遠處傳來村民叫喊聲。


    “有熊!有熊!熊瞎子進村了!”


    熊?


    來不及多想,唐肅玉禦炁飛起,直追聲源。


    茫茫大地上,有隻黑熊立起身形,不斷咆哮。


    巴陵多為平坦地勢,密林有虎狼,卻從未聽說過有熊。


    唐肅玉雖不解,但人熊相持,又是食物短缺的冬季,不管是誤闖還是其他,先救下村民為重。


    身形極速落下,他以土炁遙遙托起倒地村民退後。


    黑熊渾身濕透,毛發沾滿泥巴,似是受到驚嚇般不斷怒吼。


    除去摔倒的村民,暫沒有人受傷。


    他腳下一跺,堅硬凍土如同流沙般忽的下陷,牢牢困住黑熊後肢。


    靈犀法——啟。


    “媽媽喲,我在哪個氹氹哦。”


    還是個方言熊。


    他走上前,掌中土炁翻轉成鏈,束縛黑熊前肢。


    “你是哪裏來的?”


    黑熊四肢被困,奮力掙紮,口中大喊:“你管我從哪點兒來嘞!”


    “脾氣不小。”唐肅玉再加三分力,“要不是你身上沒有業障煞氣,我才懶得和你廢話。”


    胸口殺炁逸散,直直衝向黑熊。


    黑熊一個激靈,渾身發抖,語氣哆嗦:“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是來找人的!他很厲害,特別厲害!”


    “你殺了我,他肯定不會放過你的,真的。”


    唐肅玉來了興趣。


    “哦?我卻不知巴陵還有這號人物,你如實說來。”


    “大魏社神。”黑熊略一停頓,“唐肅玉!”


    “原來熊瞎子是真瞎啊。”血參爬出來,晃動葉片,“有眼不識泰山,你這夯貨看起來就沒腦子,一開口果真是沒腦子。”


    黑熊不解其意,反倒洋洋得意道:“怕了吧。瞧你年紀,應是五藏以脾藏土炁入道,操使土炁確實厲害。可社神是土地之首,地隻之尊。小子,還不快快放了我。”


    唐肅玉想起廬州借他名頭為禍的鼠妖,不由厲聲嗬斥道:“好膽,三番兩次冒用我的名號,真當我是泥塑神像不成?”


    蟠龍珠從袖中飛出,其上掛著個翠青小龍。


    威壓陡然施發,黑熊怪叫著趴伏在地。


    “仙童小心些哦。”


    敖青鬆開爪子,眼神盯著蟠龍珠,依依不舍地遊迴袖中。


    “你既知曉修行法,能說出五炁,想必是個有來頭的妖怪。”唐肅玉沉聲道,“那便無需顧慮太多,直接喚出魂魄問話罷了。”


    話音未落,神通攝魄已是施展開來。


    一隻黑白分明的熊影子從它頭頂冒出,呆愣愣地,憨態可掬。


    唐肅玉驚訝道:“怎得是熊瞎子的身子,食鐵獸的魂魄!”


    烏黑八字眼圈,蓬圓似雪臉蛋,千真萬確錯不了。


    他反應過來,問道:“你是黎部來的?”


    “是。”


    “還有誰?”


    “我爹、我娘、我哥、我妹——”


    聽它如此說,唐肅玉又驚又怒。


    驚的是食鐵獸入六州,竟沒有一絲消息傳出;怒的是六州土地失職,黎部堂而皇之地來到大魏腹地,橫穿潞州、益州,居然都未曾察覺。


    他喜愛食鐵獸不假,可是黎部本就與大魏為敵,加上潞州邊境七年才散的空夢幻境。


    兩者之間不說是不死不休,那也是仇怨頗深,輕易不得解。


    大是大非麵前,唐肅玉不至於因偏愛而生出糊塗。


    “還有代族長踏雄吉和她哥哥格桑。”


    “他們來找我?”


    唐肅玉意識到不對。


    若是黎部有意惹事,不太可能會選他們兩個。


    內城時,兩人性子倔強,但做事磊落,不屑於小人手段。更何況當年慶典上,彼此尚未認識就能為自己出聲,總有分恩情在。


    多數是黎部生變,他們前來求援。


    念及此處,唐肅玉送迴食鐵獸神魂,掌中雨水嘩嘩,衝刷“黑熊”皮毛。


    泥沙褪盡後,黑白相間的皮毛顯露出來。


    食鐵獸昏昏沉沉,晃著腦袋,含糊說道:“大魏欺人太甚,子民也是刁鑽之輩,竟然騙我社神在此。”


    “死就死罷,兵主會替我們報仇的!”


    “兵主。”


    唐肅玉想起自身積壓的任務,臉色幾番變化,片刻後猶豫問道:“你們找到了兵主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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