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真知道革命是大勢所趨,將來必定成功,但是他又不願意抹除那些先烈的功績,於是在通過對國內外形勢,以及曆史前進趨勢的大勢進行分析,得出革命定然會勝利之後,又寫了不少內容,用於說明革命的不容易。


    後者主要是通過說明革命需要麵對的敵人的強大來論證。


    那麽從革命開始,革命者需要哪些敵人?


    自然是壓在人民頭上的“三座大山”。


    可是在這個年代,許多革命黨人對革命的艱辛並沒有清楚的認知,包括孫先生和黃軫先生在內,都把革命看做是一次性就能完成的活動。


    幾乎所有人都樂觀地認為,隻要推翻代表封建專製的滿清朝廷,那中華民族就能強盛起來,就能昂然地屹立於世界民族之林。


    可是曆史的發展證明事實並不是如此。


    其中一部分原因在於,他們對身為革命的敵人之一的列強都有不正確的認知,總是在某些關鍵時刻,期望列強對他們的支持。


    這列強裏麵,不僅包括歐美諸國,也包括日本在內。


    在日俄戰爭爆發後,日本獲得勝利,不少人為之歡欣鼓舞,認為這是亞洲對歐洲的勝利,是黃種人對白種人的勝利。


    在如此輝煌的勝利的刺激下,許多革命黨將日本視為中國應當學習的目標。


    在侵略戰爭爆發前,諸多革命黨在日留學,一旦被滿清政府驅逐後,也會前往日本避難。


    這也不難解釋他們對日為何會產生好感。


    徐真具體分析了中國革命需要克服的阻礙,又以在黃軫先生看來是非常冷漠的目光對列強的核心利益進行了分析。


    在此基礎上預言那些列強,包括日本在內,都不會真心支持中國革命,也不會真的支持中國的崛起,因為這有悖於他們的利益。


    最後得出結論,不管是什麽人,隻要對列強有所期待,最後肯定都會落空。


    之所以寫那麽多,不僅是因為徐真要提出一個新觀點,打消某些人對列強的希望,告訴他們艱辛的革命不會一蹴而就,還要在接下來的深入討論中,逐漸將話題引導到革命應該依靠什麽力量的問題上。


    如此一來,隻要他說得有道理,那黃軫先生或多或少都會受到他的一些影響。


    隻要做到這一點,那就不算白費了那麽多心力。


    徐真將信寫好,再謄寫一遍後,外麵已經傳來了雞叫聲。


    即使到了這時,徐真還是全無睡意。


    再讀了一遍信件,徐真又覺得某些地方的表達有些問題,於是在對信件進行了修改後,又對信件進行了第二次謄寫。


    將信件寫到自己滿意之後,徐真也沒有多少睡意,便起身在房間內不停地踱步,時而看自己的信件,時而怔怔地思考問題。


    想到值得高興的地方,他的臉上便會不由自主的露出笑意。


    但想到某些悲哀的東西,他又會發出深沉的歎息。


    從晚清一直到革命結束,甚至於直到他出生之後,值得他惋惜的東西何其之多?


    手上的這封迴信,引起了他太多的思索與感觸,讓他久久不能平靜。


    這一夜,王達安與何懷德連床夜談,也是整夜沒有休息。


    王貴隨夏瑜一起去了村鎮調查,而王達安對於徐真的安全不放心,於是就把自己所住的地方安排在了距離徐真的臥室不遠的地方。


    他和何懷德的聲音不大,能清晰地聽到徐真的腳步聲與歎息聲。


    這時,兩人都會停下說話,默默地聽著徐真那邊傳來的動靜。


    在某一次聽到徐真的歎息後,何懷德不由得感歎道:“就是徐先生這種人,也會有那麽多憂愁麽?我還以為像我們這些不知道未來在哪裏的人才會有那麽多憂愁。”


    王達安低聲道:“夏瑜說,我們不能把徐先生當成是什麽都知道的聖人,而要把徐先生當成一個有苦惱的人……”


    “許多我們理所應當地認為徐先生肯定知道的東西,實際可能是徐先生晝夜苦思才得出的想法。”


    何懷德體會了一會兒這句話,忽然說道:“夏瑜也成熟了許多。”


    王達安小心地翻了個身:“在這場革命大潮中,若是死了那便罷了,若是不死,總會變得更為成熟。”


    “隻是可惜我不知道徐先生在為什麽而歎息,更可惜的是,就算我知道了,我也無法去安慰徐先生。”


    何懷德笑著說道:“我們隻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對於徐先生而言,也許就是最好的安慰。”


    ……


    天色一亮,徐真就把自己寫好的信件交給了何懷德,對何懷德說道:“昨天閱讀完黃軫先生的信,我心中有許多話想多黃軫先生說,便連夜寫好了這信,迫不及待地想把信送到黃軫先生手裏,讓黃軫先生看看我的信件。”


    “不過黃軫先生想要看的英吉利革命史雖然已經被夏瑜整理好,但是還未來得及謄抄,我今天就找人去謄抄……”


    聽到徐真說要謄抄夏瑜整理好的英吉利革命史,何懷德當即說道:“這個倒是不必,夏瑜給我寄了後續的內容,在北上時,我便把那些信件都帶在了身上,這迴就可以將那些信件隨徐先生的信一起寄給黃軫先生就可。”


    “如此一來,我馬上就可趕往臨安,讓人將信送到黃軫先生那裏去。”


    “今天就出發?”徐真一怔,“不在縣城休整兩天麽?”


    “我與達安今天會去未莊看一看未莊的發展情形,夏瑜今天也會去未莊,你不見見夏瑜再走?”


    何懷德本來想立即就出發,先把信寄給黃軫先生再說,但是聽到徐真的話後,他又很想先和夏瑜聊一聊,問候一下那個許久不曾見到的友人。


    身為革命者,他與王達安一樣,一度做好了犧牲的準備,所以更能體會那種見一麵就少一麵的滋味。


    這次若是不能相見,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麽意外發生,導致以後再也無法相見?


    看見何懷德的遲疑,徐真笑道:“寄信也不在一時,懷德兄弟不如先和我們去未莊,看看我們創造的新世界的雛形。”


    “聽夏瑜說,他準備將未莊展示給幾個鄉鎮的代表,讓他們看一看我們期待的未莊是什麽樣……想必今天的未莊會很熱鬧。”


    聽到徐真的這個說法,何懷德更為心動。


    不管是在夏瑜的信裏,還是在王達安的嘴裏,他都聽說過“未莊”這個地名。


    昨夜又聽王達安說起自己初到未莊的見聞,對於未莊這樣的地方其實也非常向往。


    何懷德也不是個忸怩的人,一旦下定了決定,就不再猶豫。


    “一直聽到夏瑜和達安談到未莊,我早已心向往之,這便和先生一起去看看。”何懷德高興地說道,“也算是替黃軫先生看一看徐先生試圖創造的新世界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圖景。”


    “迴來之後,我也給黃軫先生寫一封信過去,如實地告訴黃軫先生,我看到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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