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二十八門加農炮齊射之時,魏淵可能不知道自己已經在無形之間創造了明朝戰爭史上的一個新記錄——在一場戰役中使用火炮數量最多的記錄。


    當然這個記錄並沒有保持太長時間,一年之後圍繞著遼東重鎮鬆山與錦州展開的明清大決戰中。火炮使用數量的記錄會被一再的刷新,當然這是後話,暫且按下不提。


    亳州城厚重的城門已經被徹底的轟開了,殘破不全的兩扇城門剩餘在門軸上的部分依舊堅挺著。趁著城內賊兵被這一通炮火轟的呆若木雞之時,武平衛五百精銳騎兵唿嘯著直奔城內殺來。


    負責防守城門的賊兵此刻不是被炮擊炸成了肉泥,就是已經被恐怖無官軍嚇破了膽,他們哪裏還敢抵抗。伴隨著五百騎兵每一次的衝鋒,便會響起一陣密集的槍聲,當火藥的硝煙彌漫而過,便會有一群可憐的人們如同麥收時節被割倒的一片麥子般無聲的趴倒在地上,痛哭的死去。這支精銳騎兵遠了就用改良版的三眼火銃進行射擊,近了便將三眼火銃倒過來直接掄,權當做狼牙棒使用了。


    而之前一直龜縮在防禦工事之後,手拿著火槍以高度機械化的操作重複著射擊動作,無聲殺戮了六千敵兵的步軍們。如今一個個奮勇爭先,他們高唿著口號推開木欄,翻過壕溝,以最快的速度直撲向亳州城,城池旋即告破。


    與排山倒海般的喊殺聲相映襯的是城牆之上的驚慌失措與鬥誌全無。董一鳴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昨天剛剛攻下的城池就這樣重新落入了官軍的手中。不得已,他帶著已經完全喪失了鬥誌的賊兵以及城上的若幹俘虜狼狽的退迴到了內城之中。但身後的喊殺聲愈演愈烈,身旁的軍卒們越跑越少。久經戰陣的董一鳴不用看就知道,內城肯定也被官軍一鼓作氣的攻破了。


    眼見大勢已去,董一鳴整合了手下殘部準備突圍而出。然而在帶著僅剩的殘兵敗將左突右殺了一陣之後,他不得不退迴到了亳州知府衙門內。官軍很明顯沒有放過他們的打算,魏淵早在攻入亳州之時便做了布置。五百騎兵、一千步軍在武安國的帶領著清肅城內殘餘的流賊,剩下的兩千步軍在出城的各個要道設卡攔截,狙擊射殺妄圖逃出城去的敵軍。


    當董一鳴重新坐迴到知府衙門內的太師椅上之時,雙腿竟然難以遏製的開始打起了顫來。如此軍容嚴整,戰法得當的官軍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對於戰敗董一鳴並不害怕,流賊作戰本就是勝少敗多,官軍每每戰勝也並不會太咄咄逼人。然而麵對幾乎毫無破綻可尋的武平衛軍隊,董一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他仿佛從每一名官軍士兵的臉上看到了“趕盡殺絕”四個字。這一次他是真的怕了。


    手下進行了一下清點,隻剩下不到三百人了。對於這個結果董一鳴的心中還是有數的,畢竟這些跟著自己混的弟兄無非是為了多劫掠些金銀財物,多糟蹋幾個漂亮女子而已。對於這些人來說,當吃飯與腦袋發生衝突時,保腦袋才是第一要務。有些殺紅了眼的董一鳴掃視了一下滿院子的傷兵敗將,臉上的肌肉由於失控而扭曲著,整間院落中死一般的寂靜。


    “大哥!這幾個人怎麽辦?”


    手下一名賊兵的話將他的視線吸引了過去。此刻除了三百名殘兵敗將之外,還有幾個身穿囚服滿身止血的人驚魂未定的龜縮在牆角處。


    自從外城被攻破開始,周有喜、石踐等人就一直做為俘虜被賊兵帶在身邊。在激烈的城內突擊戰中,這些亳州城的鄉紳大戶們,有的趁亂逃走撿了一命,有的則被流失擊中死於非命。如今隻剩下幾個人被帶到了知府衙門內。


    看了看這些平日裏養尊處優的富人們,董一鳴心中的嫉恨便油然而生。當年他也曾經是地主家的佃戶,每天都要起早貪黑的勞作。即便如此,毒打與侮辱也是少不了的。終於有一天,當羅汝才的軍隊途徑他所在的縣城之時,董一鳴從床底下揪出了早已經嚇得半死的東家,


    而後用劈柴的柴刀砍下了自己雇主的人頭,加入了羅汝才的隊伍。


    沒有一絲憐憫與憂鬱,董一鳴咬牙切齒的說道:


    “媽的,把他們這群王八蛋的腦袋都給我砍下來!”


    得到命令的賊兵們二話不說便開始執行,首當其衝的是便是被夾斷了十指的老知府蘇正。這位年邁的老者被幾名賊兵拖到了庭院的當中,他踉踉蹌蹌的腳步顯得如此軟弱無力。這位大明朝的正四品亳州知府剛想對麵前的流賊首領開口求饒,寒光已過,他圓睜的雙眼還沒來得及閉上,頭顱便已離開了身體。


    哭喊與哀求聲此起彼伏,頃刻之間幾顆血淋淋的人頭便已落地。喊殺聲越來越近,火槍的射擊聲與官軍的呐喊聲從四麵八方向著孤零零的知府衙門湧來。


    正在院中砍殺的賊兵們驚慌的看了看四周,滿院子的人都知道,自己的末日即將到來了。


    最後一名囚犯被踹到在地,當賊兵的鋼刀高舉過頭頂,這名囚犯用近乎嘶喊的聲音哀求道:


    “不要殺我!留我一命可保你們不死!”


    喊話之人乃是周有喜,石踐已經死於亂軍之中。這名昔日亳州城內說一不二的人物此刻跪在地上,極大的求生欲望驅使著他喊出了方才的話。


    “住手!”


    一聽到可以保自己不色,董一鳴當即來了興趣。生死關頭,誰都渴望能夠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


    四周的喊殺聲聽得更加真切了,董一鳴顧不上身上的傷痛,緊跑幾步來到了周有喜的跟前,一把將他揪了起來。


    “你剛剛說什麽?”


    周有喜的舌頭有些打結。


    “小、小的說。留我一命,可、可保將軍您不死。”


    董一鳴疑惑的看了看麵前的瘦老頭,惡狠狠的說:


    “此話當真?”


    “當真!當真!小的怎麽敢欺騙將軍您呢?”


    事到如今,董一鳴也隻能死馬當做活馬醫了。反正自己已經沒有了活路,還怕再被人多騙一次嗎?


    “那你說說,就憑你如何能保我們不死啊?”


    “將軍有所不知,小人的叔父乃是當朝國丈嘉定伯周奎。”


    說罷周有喜一臉諂媚的看著董一鳴。


    “國丈?嘉定伯?什麽玩意!”


    “呃…迴將軍的話,國丈就是皇帝的老丈人。”


    聽了這話,董一鳴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皇帝老兒的老丈人!那你小子就是崇禎的小舅子了?”


    “對對對!將軍說的是!隻要我在將軍您的手上,諒那攻城的官軍是萬萬不會輕舉妄動的。若是小的性命不保,隻怕他們都吃不了兜著走。”


    說話間,周有喜的臉上再次恢複了往昔的得意之色。正當他搖頭晃腦的講述之時,董一鳴臉色一變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了他的臉上。


    “媽的!老子才不管他們吃不吃的了、兜不兜著走!老子要的是活命,活命你知道嗎!”


    周有喜的臉上一陣火辣,他捂著被扇紅的臉趕忙答道: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咚!”


    一聲悶實的撞擊聲穿了董一鳴的耳中。


    “嘿喲!嘿呦!”


    伴隨著整齊的口號聲,一隊裝備整齊的武平衛軍卒們扛著巨大的木錐開始撞擊知府衙門的大門。令有幾隊的士卒搬來了雲梯,攀登上院牆之後架起了火槍準備向院內射擊。


    “不要射擊!我是當朝國丈周奎的侄子!叫你們的大人來!”


    負責攻擊的官軍一聽說對方是外戚,不敢耽擱。第一時間將這一消息報告給了魏淵。


    魏淵此刻正端坐在城樓之上聆聽著城內各處傳來的捷報,眼前的亳州城盡管仍就在戰爭的痛苦中呻吟著,但戰鬥之聲已經越來越微弱,隻剩下零星的抵抗還在城內繼續著。


    “周奎的侄子?”


    說真的,魏淵竟然有些想不起周奎是誰來了。報信的軍卒趕忙補充道:


    “他說周奎是當朝國丈。”


    “哦!”


    這下魏淵知道了。


    “原來是周有喜那老小子啊!不必管他,照常攻擊便是。”


    報信的軍卒得了軍令便要轉身離開。


    此時在城樓之上除了侍衛隊長司川守護在魏淵身邊之外,還有一名身材瘦小的弱冠少年,黑衣司的負責人——趙信。


    聽到周有喜在流賊們的手中,趙信擔憂的向魏淵進言道:


    “大人,據我們的探子探得,這個周有喜與國丈周奎平日裏的走動頗多。大人您看…”


    魏淵當然知道這是趙信在給自己善意的提醒。今日周有喜若是在自己的手上丟了性命,隻怕那周奎必然會嫉恨上自己。禦使言官的彈劾,皇帝麵前的壞話自然是少不了的了。


    但…魏淵的心中還有比這些更為重要的牽掛,那就是未來大明朝的國運與華夏民族的走向。


    “等等!”


    他喊住了剛要離開的軍卒,一字一句的命令著:


    “穿我的將領,對於院中的人需格殺勿論,一個活口也不留。”


    報信的軍卒吃驚的看了看魏淵,又望了一眼趙信,而後呆呆的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


    魏淵轉向了同樣疑惑不解的趙信說道: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周有喜必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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