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過後的紫禁城,皚皚白雪的塵封下,天子居所的威嚴與神秘感散發著令人窒息的美感。天尚未破曉,整座皇城透露著輕柔的唿吸與睡眼惺忪的夢囈。


    馬上要過去的黑夜對於大明帝國的最高統治者崇禎皇帝來說,是他眾多不眠之夜中的又一個。西邊的星辰還未散去,夜幕下的乾清宮顯得有些清冷。這座原本彰顯天子威嚴,金碧輝煌的殿宇,沒有了往日的威嚴與氣勢,朱漆紅柱更是在暗淡的光影下多了幾分陰森。


    整座乾清宮院中靜悄悄的,偌大的殿宇內隻有崇禎皇帝和值夜班的太監、宮女寥寥數人。寂靜的紫禁城內時不時的傳來打更所發出的銅鈴聲,但打更的小太監們每當走進乾清宮附近時都及其的小心,他們收起銅鈴不發出一點聲響來,生怕驚擾了“聖駕”。


    崇禎在乾清宮的西暖閣處查閱著一份又一份讓他感到苦惱的奏折,每當眼睛看的酸疼之時,疲憊的崇禎皇帝總會抬眼看看窗外,此刻借著天邊朦朧的些許光亮,他發現縱然寒潮襲來、大雪壓枝,但乾清宮院內的樹木依然生機盎然、綠意蔥蘢。崇禎呆呆的望著那些頑強的鬆柏許久,自言自語的說道:


    “朕的黑夜何時才能過去,朕的大明又該如何扛過這嚴冬呢?”


    麵對內憂外患的局勢,這位不到三十歲的少年天子真的是有些吃不消了。關外的滿清每次入關,大明朝的統治腹地便會承受一次沉重的打擊。清兵所到之處,城鄉殘破,人口銳減,生產難以恢複。他原本有心與皇太極議和,怎奈滿朝文武各個高談道義倫理,寧可國破也不願與滿清議和。可是如果不議和,那滿清又怎會給大明時間休養生息呢?每隔上個一年半載,這群東北的餓狼們就會入關大肆劫掠一番。邊軍難以抵擋,武將各個怕死,單單是對付一個滿清就已經夠讓他頭疼的了。


    然而更讓崇禎夜不能寐的還是李自成與張獻忠這些流寇們。張獻忠穀城新叛,湖廣和河南震動,中原的民變亂局又變得難得收拾起來。李自成雖說消停了許久,但遲遲沒有得到這位闖王的死訊,崇禎的心頭便像是時刻被烏雲籠罩著一般難以安心。


    東北方向,崇禎已經任命洪承疇擔任薊、遼總督,專負責針對滿清的軍事行動。剿匪方麵,他則是大力扶植楊嗣昌,先是將與楊嗣昌政見不和的陝西、三邊總督孫傳庭緝拿下獄,而後又命楊嗣昌全權負責中原剿匪事宜。


    “能做的朕已經都做了,希望楊、洪二人不要辜負了朕的期望才是。”


    崇禎心裏想著,漸漸眼皮沉了下來。


    紫禁城外隱約有斷斷續續的雞鳴聲傳來,乾清宮的窗戶上已經透出了微弱的青色曙光。堆滿奏疏的禦案上,雕刻精致的香爐已經熄滅。擺放在宮殿一角的,做工精巧的西洋自鳴鍾正在滴答滴答地走著,突然,金質的小吊鍾發出了“當當當”的連續聲響來。


    清脆的聲響在空曠的大殿內迴蕩,守在西暖閣外正在打瞌睡的小太監被這響亮的鍾聲驚醒,急急忙忙起身,小心翼翼的掀開西暖閣的珠簾向裏窺探,崇禎皇帝俯在禦案之上已經睡著了。隱約之間還有些許的鼾聲發出,柔軟的晨光灑在了這位帝國主宰的身上,熟睡的他與尋常的青年並沒有任何的不同。


    小太監見狀急忙來到禦案旁細聲細語地說道:


    “萬歲,請到禦榻上休息吧!”


    崇禎睜開有些朦朧的雙眼,屋內洋溢的溫暖讓他感覺很是舒服。原本他還想再睡一會兒,可一看西洋自鳴鍾,已經快到早朝的時間了。於是崇禎立刻吩咐道:


    “朕要梳洗了。”


    司禮監秉筆太監王承恩正好躬著身進入西暖閣,聽了崇禎的話趕忙勸道:


    “萬歲爺為國事如此操勞焦勞,長此以往您的龍體又如何吃得消啊。陛下您還是暫且休息一下吧。”


    王承恩在崇禎皇帝還是信王的時候就一直伺候在他身邊,兩人的關係既是主仆又像是親人,因此有些話別的太監不敢說,王承恩卻敢。


    崇禎歎了口氣說:


    “哎,朕又何嚐不想呢?可是如今關外的皇太極和中原的李自成、張獻忠等人可是無時無刻都在想著竊取朕的江山。他們一日不除,朕即使睡又如何能睡的踏實呢?好了,速速準備早朝吧。”


    王承恩默默注視著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既心疼又無奈。


    隨著小太監的一聲唿喊,乾清宮霎那間就蘇醒了過來。負責服侍皇上梳洗穿戴的宮女們雙手捧著器具魚貫而入進入西暖閣。在匆匆地吃了幾口尚膳監送來的素點心之後,崇禎便乘坐禦輦前去上朝,準備麵對那些讓他無比心煩的各類奏章了。每次上朝,總會聽到一些不順心的但卻又難以解決的問題,使得他煩悶無比。


    果然今日的朝堂之上氣氛很是壓抑,先是戶部詳細的奏報了各處官軍欠餉的情況,隨後便是各部主官開始哭窮,那架勢仿佛他們今日如果不能要下銀子來,明天所有的開支都將支付不起了一般。崇禎冷眼的瞧著手下這群“朝廷棟梁”的拙劣表演,他早已經習慣了這朝堂之上如同討債現場的情形。崇禎對付他們的辦法倒也簡單,裝聾作啞,任憑你如何哭窮,我就一句話“反正我沒錢,愛咋咋地!”


    崇禎的心裏清楚的很,朝廷六部都有自己的小金庫,尤其是兵部和戶部。他們之所以天天的哭窮,不過是在打皇帝內帑的主意罷了。


    就這樣,在一片毫無意義的爭論過後,崇禎懷著煩躁無比的心情退朝了。而朝廷百官們也結束了一天之內最重要的一次表演,除了少部分人麵帶愁容之外,很多大臣們有說有笑的走出了金鑾殿,他們有的著急趕迴去赴午宴,有的則已經約好了三五知己出去尋歡作樂。仿佛那正在烘烤著大明帝國的亂世戰火與他們毫不相關一般。


    恰在這時,文書房太監把幾封十萬火急的文書送到養心殿內司禮監掌印太監和秉筆太監的值房中來。掌印太監王德化不在,由幾個秉筆太監看了一下,一個個大驚失色。王承恩在這幾位輪值的秉筆太監中名次最前,就由他拿著這幾封火急文書追出東華門。


    新任的兵部尚書陳新甲一臉愁容的迴到了兵部衙門,如今遼東形勢緊迫,誰都不願意接兵部這個爛攤子。陳新甲文人出身,如今也隻好被趕鴨子上架了。他剛剛進門,當值的兵部主事便急匆匆的迎了上來。


    “大人,有三封塘報!”


    “塘報?”


    陳新甲反問了一句。


    “是遼東的還是中原的?”


    基本上遼東的塘報都不是好消息,因此兵部的官員最怕接到遼東的塘報。


    “迴大人,是三封中原的塘報。兩份是楊閣老的,一份是南陽府的。”


    “南陽府?”


    這下陳新甲是徹底的糊塗了,楊嗣昌身居督師之位負責剿滅張獻忠,有塘報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南陽府也有塘報就不大正常了,莫非是有流寇攻擊了南陽府不成?想到那南陽府還有一位唐王千歲,陳新甲立刻緊張了起來。要了藩王有了閃失,那他這個兵部尚書隻怕也是性命堪憂了,懷著急切的心情陳新甲首先打開了南陽府的那份塘報。在草草掃了數眼之後,陳新甲不由得大驚失色。他顧不上兵部尚書的形象,手裏緊握著三封塘報三步並作兩步的朝門外跑去,邊跑邊喊著:


    “速速備轎!我要即刻入宮!”


    銀裝素裹的紫禁城在陽光的照耀下宛如雲端的淩霄寶殿一般。文書房的小太監雙手捧著三封塘報風風火火的直奔養心殿內司禮監太監的值房中而來,幾個正在查看奏疏的秉筆小太監隨手接過了這三封塘報,剛剛看了幾眼便不敢有一絲的耽誤,將它們恭恭敬敬的呈到了當值的秉筆太監王承恩手上。王承恩一目十行的看了個大概便急忙起身問道:


    “陛下現在何處?”


    “迴公公,陛下剛剛起駕欽安殿。”


    欽安殿是紫禁城內的一處道場,裏麵的雨花閣內供奉著道教神龕。雖說崇禎皇帝一直對佛道之事並不太信奉,但自他登基以來,幾乎年年鬧災,不是旱就是澇,不得已崇禎隻能既希望於神明來保佑自己的大明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了。聽罷此言之後王承恩立刻拿著這三封塘報直奔欽安殿而去。


    崇禎很是虔誠的走進雨花閣,叩拜了玄天上帝,焚了青同,默默禱告著。當他結束法事緩步走出欽安殿時,心情好了許多,臉上也難得的掛上了若有若無的笑意。宗教確實能讓人們在心靈上找到慰藉,去平複那些躁動的心。


    剛剛出門的崇禎一眼就瞧見了在殿外焦急等候的王承恩,他微微點了下頭。王承恩立刻心領神會的小跑著來到了跟前。


    “啟奏萬歲,兵部尚書陳新甲有重要塘報呈上。”


    “哦?塘報?”


    一下子崇禎的心頭剛剛散去的陰霾再次聚攏了起來。不用打開他都能猜出個大概,不是遼東哪個衛所又陷落了就是中原的流寇又起事了。想起這崇禎的心頭不覺就是一陣心煩意亂,他擺了擺手說道:


    “罷了,你讀給朕聽吧。”


    “老奴遵旨。”


    說著王承恩很是恭敬的打開了第一封塘報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讀了起來。


    “崇禎己卯年乙亥月癸醜日,臣嗣昌督軍,圍張賊於瑪瑙山,大破之...”


    王承恩一邊讀著一邊偷偷觀察崇禎表情的變化,見皇帝陛下喜上眉梢,他的聲音也漸漸提高了聲調。第一封塘報剛剛讀罷,崇禎剛剛還掛在臉上的那一副愁雲瞬間就已經煙消雲散了,他搓著手不住的說著。


    “好!好啊!楊閣老真乃朕的肱骨之臣啊!”


    看著皇帝如此的高興,王承恩也跟著開心。他低頭看了看手中剩下的另外兩封,暗暗將南陽府的塘報壓到了最下麵。


    興奮了一陣子之後崇禎說道:


    “另外兩份塘報呢?統統讀給朕聽。”


    王承恩趕忙遵從的打開第二封塘報讀了起來。


    “臣嗣昌保舉南陽府團練總兵魏淵,此番大破張賊於瑪瑙山,魏淵之謀舉足輕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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