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錦一見那人擋下了自己的劍氣,絲毫不猶豫,直接掉轉劍光,頭也不迴的往來路倉皇而逃。


    開什麽玩笑,李元錦雖然沒能看見他用了什麽招式擋下了自己的劍氣,但是那轟鳴的鍾聲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那是佛家隻有到了金剛業位,也既是元嬰之後才能修行的“金鍾罩”。那人出手攔截,而且又是一個沒毛的明燈,肯定與周地有什麽關聯,那還不趕緊跑?


    一路禦劍遠去千裏之外,李元錦這才一頭紮進一團雲彩中,謹慎的迴頭看看那人追上來沒有。見到身後並無人追趕,這才放下心來,伸手取出《集元小鑒》,看看自己現在究竟在什麽地方。


    好家夥,這一通追趕,居然已經跑到了首陽洲的西南邊界上,再往西去不足萬裏,就到了龍腰洲的地界。李元錦看著地圖上標注的那一處佛門禪院,心中頓時了然,這周地究竟是個什麽身份了。


    幸好自己剛才見機跑的快,若是給後來出現的那個金剛業位的人纏上,境界壓製之下,自己的劍氣恐怕連他的防禦都破不了,唯一能有點機會的,肯定就是那把快意劍了。


    但是快意劍又不能輕易出手,尤其是在西方這些禿子麵前,修道界那句“此寶與我有緣”就是出自西方之口,其作用其實就無異於,“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這句膾炙人口的某行業用語。


    更可氣的是,西方這幫禿子除了這句話,還有另外一句更為惡心的“此子與我佛門有緣”,然後不管你願不願意,都會將你強行度化,改換心智。最後就變成那些虔誠信仰的人一樣失去本心,渾渾噩噩懵然無知,隻知道一心一力的護持本教,與死何異。


    李元錦心有餘悸的降落了劍光,轉到一條大路上信步走著,前麵不遠處就是一座大城,李元錦打算去城裏稍作休息,就離開此處返迴霖水國去。這一路追趕,就已經耗費了半個月的時間,等到返迴去,又得是半個月,實在是有些耽誤事情了。


    沿著大路走了沒多久,李元錦就來到了這處大城的城門口,抬頭一看,不禁啞然失笑,這地方自己居然曾經來過。


    這座名為“震罔”的大城,居然就是早些年無有先生帶著他四處遊走做神照內景之觀想時候來過的,自己還在這裏領悟背負了“六欲”和“七情”兩張符籙。隻是不同的是,上一次他和無有先生從海邊一路走來,進的是南門,這一次進的卻是西門,所以直到走到了城門口,才認出了這是哪裏。


    《集元小鑒》上並未標住這處震罔城,但是卻寫著一個“枉死城”,不知道是不是這些年新建了城池,將名字也改換了過來。李元錦也沒管那麽多,此番也算是故地重遊了,操那麽多閑心做什麽。


    此處人們的說話口音和霖水國大相徑庭,但是好在當年李元錦在此處的時候,隨無有先生學過當地的話,與人交談起來也十分輕鬆。他先是信步走到了當年和先生留宿的那家酒樓客棧,店裏的掌櫃依然是笑臉待客迎來送往,也依然是慳吝小氣斤斤計較。


    這個掌櫃,李元錦可記得十分清楚。掌櫃姓胡,在這座城裏小氣那是出了名的,尋常店裏,都巴不得自家夥計長眼些勤快些,但是這位掌櫃就很奇葩了,夥計給客人續水續的勤了,他都要碎碎念一陣子。說什麽井水雖然不要錢,但是燒水總是要廢劈柴的,而且夥計跑的多了,中午吃飯,又要多嚼倆大饅頭,那不都是挑費嗎。


    但是這家店的生意也是城裏出了名的好,一是因為胡掌櫃為人老實做生意本分,不管客人在店裏丟了什麽珍惜的東西,隻要收拾床鋪的時候撿到了,那都是原物奉還,一絲也不曾貪墨。人人都誇胡胡掌櫃拾金不昧忠厚本分,但是他卻笑著說,自己就是怕事兒,鬧騰起來耽誤生意。


    二一個,就是這胡掌櫃養了一位頂好的廚子,隻要是說的上名字的菜,他都能給你整治出來個七七八八,而且味道一流。胡掌櫃跟誰都敢小氣,就是跟這位廚子不敢,不管後廚需要什麽,都是廚子一句話的事情,他一個瞪眼,胡掌櫃就怕這個搖錢 樹根須不穩。


    李元錦跑到這裏來,就是因為肚子裏饞蟲作祟了,看到震罔城城門的時候,就想起了這位胡掌櫃那裏的招牌菜,茄鯗和鬆鼠鱖魚。當年隨先生路過這裏的時候吃到過一次,那味道到現在都還是念念不忘,就算是李元錦已經可以徹底隔絕煙火食,也忍不住想再去嚐嚐。


    那兩道菜,店裏每天都隻做十份,所以胡掌櫃標價就比其他菜式高出了十倍不止,饒是如此,每天前來爭點的人還是絡繹不絕,此時天色已經到了未時前後,正是吃飯的點上,李元錦現在過去,能不能點上都是兩說。


    李元錦進到店裏,挑了一處靠窗的桌子坐下,招唿夥計點菜一問,果然茄鯗和鬆鼠鱖魚全都沒了,早三天就給城裏的各路富商和官員們定下來。李元錦也沒有多計較,反正自己早就有了這心理準備,就隨便點了幾道家常菜,味道也一樣好。


    客人點了沒有的菜,小夥計一時都有些心慌,一年到頭也不知道因為這事挨了多少罵,不過好在今天的客人和顏悅色,淡淡一笑就換了菜,小夥計記好了之後,歡天喜地的跑到後廚傳菜去了。


    李元錦招唿要了一壺茶,胡掌櫃親自給送了過來,順手給李元錦斟上了一杯,嘴裏稱道:“公子您見諒,那茄鯗和鬆鼠鱖魚確實是早早就定下來,我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您點別的菜,一樣美味可口,還有我這店中的茶、酒,那可都是地道的好貨色,絕對沒有摻水作假的。”


    李元錦笑著說道:“胡掌櫃做生意的好名聲我還是知道的,沒有就沒有吧,隻是有些可惜,不知道下一次再來這裏是什麽時候了。”


    胡掌櫃一聽這話,趕緊笑著說道:“聽這話,公子您是早年間來過我這小店,這一次是匆忙路過的?這樣還來專程來光顧我這小店,真是感激不盡啊。”


    李元錦笑著說道:“如此,那等會結賬的時候少算我幾枚銅錢可好?”


    胡掌櫃一聽這話,頓時麵露難色,一旁桌子上的一個客人笑哈哈的說道:“這位公子這可就難為胡掌櫃了,誰都知道這胡掌櫃家裏,燈芯都比別人家細幾分,有時夜裏睡覺連媳婦都找不到,你讓他給你少錢,那可真是在他心尖上割肉呢。”


    聽著隔壁桌那人夾葷帶素的笑話,胡掌櫃不耐煩地說道:“去去去,哪都有你。”然後又轉過身來,對李元錦賠笑說道,“公子,我這可都是小本生意,掙的都是賣勞力的辛苦錢,公子還是多多體恤些。”


    李元錦本來就是起了促狹之心,故意調笑掌櫃的,伸手端起茶杯笑著說道:“掌櫃的你放心,你這裏出名的可不是隻有這兩道菜,其餘的事情我也是知道的。放心吧,就是與你開個玩笑而已。”


    旁邊那桌接著插言笑道:“就是,胡掌櫃這裏那可是城裏出了名的,小孩歌謠都有唱啊,‘胡掌櫃家丟不怕,茄子鱖魚撐半家,一錢掰做兩錢花,後廚倒比前頭大’,哈哈哈哈。”


    四句歌謠一念,滿屋子的人都哈哈大笑,胡掌櫃倒也不惱,反而陪著笑。沒過多久,李元錦的幾道菜就上來了,個個色香味俱佳,看的李元錦食指大動,馬上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一邊吃飯,李元錦一邊與掌櫃的閑聊,進城之後,他就看見城裏各處都有掛著佛像,供著菩薩,來往的人也多見捏著念珠的,整個城裏一片向佛之風,與他幾年前來的時候大不相同。


    進了店裏之後,就看見胡掌櫃店裏不太一樣,桌上隻有賬簿和算盤,牆上也幹幹淨淨的,除了菜牌子什麽都沒有,於是好奇開口問道:“胡掌櫃,我看著城裏諸多店鋪裏都供著菩薩佛像,怎麽你這裏沒有呢?而且幾年前我來的時候,也還不是這樣的,這是怎麽迴事?”


    胡掌櫃一聽這話,馬上氣唿唿的說道:“這群坑錢貨,我才不要呢,擺那些東西在我店裏,能給我帶來什麽生意?”


    停了一下,他這才緩聲解釋道:“公子你有所不知,這座城百年之前叫做枉死城,是曾經有為將軍將全城數十萬人屠了,城內終日冤魂不息厲鬼叢生,枉死之鬼的怨氣籠罩全城,生人不能居住在內,故而得名枉死城。”


    “後來又一位大德高僧,隻身入城超度冤魂,誦經百日不停,最後在城樓之上坐化,城內冤魂絕大多數被他超度,剩下的幾隻厲害的鬼王,都被他遺留下來的金身舍利鎮壓。之後此城才重新有了人氣,慢慢緩了過來,為了紀念那位高僧,就改名叫了震罔城,這個罔字,原本就是枉死的枉,隻是這樣不太吉利,就改了這個字了。”


    “這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就在今年年初的時候,莫名奇妙就出了幾宗命案,官府破解不了抓不到兇手,就將因由推到了神鬼之事上,說是被鎮壓的鬼王出來作祟了。然後就不知道從哪裏來了一個白衣和尚,叫什麽,貞如禪師,在城裏一通折騰說抓到了鬼物,然後城裏就莫名其妙開始出現各種佛像佛經,天天上門來讓我信佛,攪的我腦袋都疼。”


    旁邊桌上那人笑道:“胡掌櫃,你頭疼的可不是讓你信佛,是讓你花錢買那些法器吧?不過你可別說,那位貞如禪師真的是了不得的,我那天可是遠遠的看見,他手上捏著一團黑乎乎的東西,被他身上的金光一衝就沒了,還聽見了一聲很淒厲的鬼叫呢。”


    聽了一下,他壓低聲音神神秘秘的說道:“我還聽說,那位貞如禪師是從西邊一個叫少林寺的地方來的,他們那裏的人個個都是神仙,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可厲害了,捉鬼捉妖這種事對他們來說那都不叫啥。叫我說啊,胡掌櫃你還是花錢買上一個佛像,就當是買個心安嘛,保平安的。”


    胡掌櫃冷哼一聲道:“我才不信這些東西,鬼王作祟,我怎麽沒有看見鬼王在哪裏?而且就算有,也不是給他們抓到了嗎,既然這樣還要那些東西做什麽?要是沒抓到,那就說明他們沒用,那些東西買了也是白搭!一個三寸的佛像就要我十兩銀子,強搶呢這是!”


    李元錦啞然失笑,原來這胡掌櫃說來說去,在乎的還是這佛像的價格,若是白送的話,估計他早就歡天喜地的請迴家了。不過此間事情確實蹊蹺,肯有可能就是佛家營造的聲勢,為了收納更多的信徒信奉供養,可能還是離不開信仰之力的事由。


    李元錦搖了搖頭,這關自己什麽事情,不管是山門還是霖水國,離的都有些太遠了吧,自己何必瞎操心呢。還是趕緊吃完了飯返迴霖水國去,看看還有什麽事情要做才是正途。


    一屋子人正在談論著那位貞如禪師有多麽的厲害的時候,店門口突然走進來了兩個和尚,一個懷抱諸多佛教經卷,一個身後背著一個佛龕,徑直走到了櫃台前,雙手合十豎起施禮道:“阿彌陀佛,這位施主,聽聞你店中尚無我佛教精義,也無我佛庇佑,貧僧今日是特地給你送來這份福緣的。”


    他伸手將那些經卷放在櫃台上,然後伸手從同伴背後取出那個一尺上下的佛像端放在櫃台前麵,再次合掌施禮道:“這位施主,有此經卷和我佛在您店內,什麽妖魔鬼怪都會辟易而走的。我佛護佑萬金不換,隻取店家你五十兩香油錢即可。”


    胡掌櫃一聽這話,馬上驚聲尖叫道:“五十兩?就這兩本破書和一個泥塑,就敢要我五十兩銀子,你們這是明搶!沒有沒有,拿上你們這些東西到別家去,我這不需要這些東西。”


    那兩個和尚微微一笑,也不惱怒,隻是輕聲說道:“這位施主,你這店中已經有妖氣隱然,鬼孽纏身,若無我佛鎮壓庇佑,恐怕不出旬日之間,家中就要遭逢血光之災。還是需要請我佛入室,日日誠心叩拜,才能保你無虞。”


    胡掌櫃一聽這話,立時就變了臉色,怒氣衝衝的說道:“你們兩個和尚好不檢點,我隻是不要你們這些東西,你們居然就咒我?說不要就是不要,你們趕緊拿走,不要妨礙我做生意!”


    兩個和尚相視一笑,背著佛龕的那個笑著問道:“師兄,這位施主冥頑不靈,不肯受我佛家庇佑,眼見就要遭災惹禍,這可如何是好?”


    手拿經卷的那個和尚笑著說道:“無妨,出家人慈悲為懷,你我既然在此,就來以肉身為他遮擋災劫,以誠心來感化他。”


    兩個和尚話說的好聽,但是做的事情就有些太過惡心了。兩個人邁步走到大門口前,一左一右的站定,然後齊齊坐在了門口,將店門堵了個嚴嚴實實,外麵諸多想要進來吃飯的人都給堵在了外麵。


    胡掌櫃一看這怎麽行,急忙走到門口說道:“你們兩個和尚,無緣無故堵住我大門作甚,趕緊起來,不要妨礙我做生意!”說話間,就要伸手去拉那兩個和尚,但是手剛一挽住他們的胳膊,整個人就一下倒飛了出去,重重的摔倒了在了地上。


    這一下可不得了,外麵的人瞬間就退後了幾丈遠,遠遠的看著也不敢靠近,屋裏的人飯也不吃了,一個個的全都往後退到了牆角,胡掌櫃在地上哎呦了半天,這才勉強爬了起來,也是不住的後退,再也不敢上前拉人了。


    整屋之中,隻有李元錦怡然不懼,好整以暇的吃完了飯菜,順手將一粒碎銀在扔給了胡掌櫃,開口說道:“店家好飯食,吃的盡興。你好好的把銀子收起來,可不要一不留神給狗叼了去。”


    這話一出,門口兩個人就不愛聽了,這不是明著暗著罵自己是狗嗎?但是此時又不好發作,就隻好帶著滿腔怒氣,靜靜的堵在門口。


    李元錦走到門口,俯身笑著說道:“兩位大和尚,麻煩讓出一條道路,讓我出去吧?”


    手拿經卷的和尚豎起單掌念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此店之中妖鬼之氣陣陣,皆因店中未請我佛庇佑,還請施主稍待一時,等我二人念經為施主化去身上冤孽,再走不遲。”


    身背佛龕的那個和尚也接道:“若是此時非要離開此地,必然遭受劫難,身染血光之災,被妖鬼吞噬,死無全屍。”


    李元錦自然聽得出來他是借著這些話在咒罵自己,但是隻裝沒聽見,滿麵焦慮的說道:“可是我現在有急事必須要走啊,這可如何是好。哎對了,我去問問佛祖,看他讓不讓我離開此地。”


    說完這話,李元錦退迴到了櫃台前,裝模作樣的對著櫃台上的神像說道:“佛祖啊佛祖,我現在有急事要離開,但是門口那兩位大和尚不準我走,您看看這事怎麽辦?要不,您老勸勸他們?”


    那兩個和尚背對屋內而坐,也不轉頭,就聽見李元錦在那裏鬼扯,正在冷笑之間,那佛像突然淩空而起,直接一下重重的砸在了背著佛龕的那個和尚後腦勺之上。


    佛像爆碎,和尚的腦袋也被開了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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