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天冕現在真的是欲哭無淚,沒想到原以為是自己靠山的人突然就成了天真的朋友,還要反過來幫他對付自己,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就以聚魂燈換過天羅法衣算了。


    天真看著趙天冕,笑嗬嗬的說道:“趙大公子,你看這件事應該怎麽處理啊?”


    趙天冕現在哪裏還敢有什麽想法,他哭喪著臉,欲哭無淚的說道:“一切全憑二位先輩安排。”


    趙博一聽這話,心中多少還是顧念趙天冕是自家後人,於是開口說道:“將聚魂燈留下,你們幾個就滾吧,出去之後不許跟任何人提及見過我的事情,聽到了嗎?”


    幸好他沒有真的讓天真來了解此事,他所認識熟知的,隻是當年的天假,是一個有些傲氣的中年人,最喜歡的是拿拳頭跟人講道理。而現在的天真,最喜歡的是陰陽怪氣的暗諷別人,最擅長的是稀奇古怪的各種損招。


    雖然他轉世之時保留了之前的記憶,但是不可避免還有轉世之後的少年心性,貪玩好樂,偷奸耍滑那是必不可少的。


    趙天冕立刻點頭如小雞啄米一般,不住地應聲,然後直接將聚魂燈取出,恭恭敬敬的獻到了趙步麵前。


    趙博沒有接,隻是動了動手指,聚魂燈就自動飛到了趙春牽的手上,他盯著趙天冕冷冷的說道:“以後端正自己的心思,少用這些陰損的招式對付人,尤其還是自家人。”


    趙天冕再次點頭應聲,趙博這才轉過頭來對天真說道:“你看這樣行嗎?畢竟是我家裏的孩子,還請大哥顧念一下。”


    天真自然是意猶未盡了,但是趙博都已經這樣說了,自己也搶了趙天冕的兩枚玉錢,也就隻能按下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不情不願的點了頭。


    趙博立刻給趙天冕使了個眼色,趙天冕如蒙大赦一般,起身感激往遠處逃,也顧不上其他人了,直接禦風遠去了數百裏,然後才敢轉頭向著天幕而去,從一處隱蔽的陣法之中逃出了趙步山河圖。


    夜嬰沒有說話,緊緊的跟著趙天冕走了,軒轅殿見勢頭鬆緩,也一點一點的往遠處摸去,軒轅陛見狀,還悄悄的挪動了一下自己的位置,替軒轅殿遮掩了一些。


    他也害怕天真一個不開心,就要將軒轅殿好好收拾一通,即便是不傷及他的性命,那也不是什麽好玩的事情。就算是兩人經年的不對付,但畢竟是自家兄弟,真要出了什麽事情,家裏老頭子也得念叨自己。


    天真自然是看到了他們這些小動作,卻沒有開口製止,隻是暗暗歎氣軒轅陛未免有些太過宅心仁厚了。你拿人家當兄弟,可是他有機會打壓你的時候,會不會一樣手下留情?


    我見青山多嫵媚,青山見我應如是?恐怕未必吧。


    天真沒有理會偷偷摸摸的軒轅殿,卻出聲製止了正大光明轉身要走的登雲闕。登雲闕迴過頭,嗤笑道:“怎麽,天真真人是要以境界壓人,替自己師弟報仇是嗎?”


    天真恍然大悟般,好像自己才想起來這件事情,很是認真的點頭道:“也行。”


    登雲闕知道他還是在戲耍自己,皺眉道:“你到底想要如何?若是真想報仇,那就盡管動手吧。隻是這種事情都要假手他人,未免太過丟人顯眼了。”


    後麵半句話,明顯是說給李元錦聽得,李元錦也沒有藏掖,直接出聲笑道:“雲闕皇子倒是豁達,要是真的不介意的話,我可就請師兄動手了。麵子這種東西,其實與我而言不太值錢的。”


    此言一出,不光是登雲闕,連軒轅陛和趙春牽都有些錯愕,李元錦平日裏幾乎是事必躬親,尤其不怕事情繁瑣麻煩,怎麽報仇雪恨這麽重要的事情卻突然要假手於人了。


    反倒是天真突然之間意興闌珊,不再搭理登雲闕,由著他在那裏跟李元錦相互看著,轉頭對著趙博說道:“你呢,還打算窩在這裏長毛?”


    趙博看看自己身上邋裏邋遢的樣子,胡子蓬鬆頭發雜亂,就連眉毛都長了兩寸多長,確實像一個長了毛的果子,與自己之前的形象真的是天差地別,他嘿嘿一笑道:“不待了,見了你心情高興,打算出去再逛一逛萬裏河山。”


    天真笑道:“挺好,那還不開門,我們一起出去吧?”


    趙博搖頭道:“不了,我這要是一出去,肯定要給這些子孫後輩抓住,要是跟我爹一說,我肯定又不能脫身了,還是悄悄走了的好。”


    天真點了點頭,眾人也就不在多說什麽,趙博伸手劃線,為他們打開了一到外出的門戶,天真笑吟吟的站在邊上讓別人先出去。傅瑢默默地走到他跟前,悄悄的說道:“天真真人,這圖是這位老先生畫的,那這些水元是不是...”


    她輕輕的拽出那個小黑布袋子的一角,有些疑惑地問,但是天真一把攔住,嘴裏說著:“這小姑娘有什麽事不能外麵說,快出去!”一把就將她推進了門戶裏。


    趙博作為尋道境的高人,怎麽可能沒聽見這些話呢,原來自己圖中那一大塊墨跡是被天真尅下來的,他也混不在意,就當沒聽見一樣,反正也是經年未見的老夥計,這種事情,他早晚都能占迴便宜,當年那個天假多好騙啊,隻要誇他厲害就行了。


    趙天冕連滾帶爬的逃出了趙步山河圖,夜嬰則就勢隱到了陰影裏沒有現身,趙家人見他率先出來,都是一陣歡唿雀躍。封合眼見如此微微皺眉,心裏正在擔心軒轅陛真就這麽輕易地輸了的時候,一臉鐵青的軒轅殿也從裏麵出來,也不與任何人打招唿,直接一甩袖子就走了。


    軒轅殿此舉讓眾人無比疑惑,但是一見趙天冕的臉上陰雲密布,怎麽都不像輕鬆勝了的樣子,也沒人敢上前多嘴。趙刻躊躇了一陣,還是上前問道:“天冕,事情辦得如何了?”


    趙天冕一屁股坐在一把椅子上,端起茶杯猛地灌水,把裏麵的茶葉都吞進嘴裏,滿麵不忿的咀嚼著。趙刻心覺不妙,還想再問之時,畫卷又是一陣抖動,又有人影從裏麵出來了。


    傅瑢給天真一把推走,踉踉蹌蹌的從圖裏出來,李元錦趕緊跟在身後,伸手扶了她一把。軒轅陛和趙春牽依次出來,最後天真如同押著犯人一般,將登雲闕從裏麵推了出來。


    除了問阡,其餘幾人全部都出來了,趙春牽伸手一指自己身上的天羅法衣,冷冷的說道:“我們贏了。”


    趙刻立時麵如死灰一般,沒想到自己和兒子布置了這麽多,居然還是沒有拿到天羅法衣,甚至有可能連趙春牽也再控製不了了。但是事已至此,他也沒什麽辦法,畢竟軒轅家的一眾人還在屋裏坐著,想反悔也沒有餘地。


    趙天冕滿是不屑的開口,陰冷的說道:“若非是你們取巧,居然找了天真過來,你們怎麽可能會贏?!”


    趙刻和趙家一種長老都麵色一變,失聲問道:“天真,他居然也混進去了嗎?”


    天真往前一步,笑嘻嘻的說道:“你們隻說百歲以下,我今年才十五歲,怎麽就不能進去了?”


    趙家一眾皆盡緘默,規矩是他們定的,嚴格的來說,天真確實隻是有十五歲,完全符合他們的規矩。


    趙春牽見他們一個個都不說話,冷笑一聲道:“我贏了,將我爹的靈位牌還給我,我要和我娘離開這裏。”


    見眾人依舊不作聲,趙春牽不再逼問,徑直要出門,朝著宗祠大殿走去。


    “不行!你不能帶走我大父的靈位。”趙天冕突然站起身來,他身形一閃攔在趙春牽麵前,滿臉都是猙獰的笑意。


    趙春牽麵色陰沉,“那是我爹的牌位!”


    趙天冕笑的更加放肆了,“那是我趙家先人的牌位!生為我趙家人,死後自然要進我趙家宗祠,受我趙家人供奉祭拜。你要走,我不攔你,但是你憑什麽帶走大父的牌位?”


    “你要他跟你一樣流離失所魂魄無依?還是說你以後嫁人,要帶著大父的牌位,一起進別人家門?!”


    趙天冕這句話,諷刺而紮心,趙春牽一時之間居然啞口無言。趙刻也在後麵開口道:“不錯,那是我大哥的牌位,絕對不能離開我趙家宗祠!大哥為我趙家鞠躬盡瘁,當受我趙家後世兒孫祭拜供奉。”


    趙家的諸多長老也開始隨聲附和,一陣陣細碎的談話聲從人群之中傳來,軒轅陛想要出聲,卻被李元錦和封合雙雙按住了肩膀,搖頭示意他不要多言。


    趙天冕壓低聲音,將話直接送到趙春牽的耳朵裏,笑嗬嗬的說道:“你知道我根本不會上香祭拜,甚至連灰也不會擦拭一次,但是你就是帶不走它,它隻會在我趙家宗祠一角結滿蛛網,蟲蛀鼠咬。”


    看著趙春牽臉上劃過的兩行淚水,和她冰冷犀利好像要吃人一樣的眼神,趙天冕十分得意的笑道:“在這裏,軒轅家和天真都幫不了你。啊對了,我西廂房的小妾屋裏,床腳好像不是很穩,要不要找個什麽東西去墊一下呢?”


    趙春牽緊握的雙手中絲絲鮮血流出,指甲已經深深的刺到了她的手心裏,她張嘴開口,嘴角也有一絲鮮血流下,是她悲痛之餘,將自己的內唇全部咬爛了。


    趙春牽很快的就收拾好了自己的臉上,她轉頭一笑道:“二叔,我爹的牌位當然得放在這裏,他是趙家的人嘛。不過,我能不能去祭拜他一下?畢竟我要帶我娘出去轉轉,這一走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迴來。”


    還沒等趙刻說話,趙天冕已經將頭搖的撥浪鼓一般,漫不經心的說道:“不行,家規說了,外戚女眷不得進入宗祠之中祭拜,這可是嚴令,爹你不能不守的。”


    軒轅陛終於看不下去了,他出口喝道:“趙天冕,你別太過分了!”


    趙天冕轉頭望向他,笑吟吟的說道:“軒轅少主,這是我趙家規矩如此,莫非你堂堂天下第一家,還要管別人家什麽家規嗎?”


    軒轅陛怒喝道:“我人族先祖求存天地,勉力同生,哪裏有什麽男女之別!她不過是想祭拜一下父親,你怎的就要百般阻攔?莫非你連這一點仁孝之心都不顧念嗎?!”


    趙天冕勾起半邊嘴角,不屑的說道:“你軒轅家規矩如何,我們不敢管也管不了,但是我趙家規矩就是如此。別說她進不了宗祠祭拜,就算是日後你和她成了親,你也不能進宗祠拜見你的嶽父大人。”


    “你!”軒轅陛怒目而視,但是卻沒了後麵的話,不知道是被趙天冕所謂的規矩堵住了嘴,還是被他說中了心事不好再張口。


    趙刻這會才開口,他心裏其實早就了開了花,但是麵上還是裝的萬分惋惜,歎氣道:“春牽,雖然有些不近人情,但是家規就是如此。外戚和女眷不入宗祠,幾千年的規矩了,咱們也不好責備先祖不是?你要是真有孝心,就在此地磕上幾個頭,大哥他在天有靈,會知道你的心意的。”


    軒轅陛還想說話,怎麽都得去到宗祠門口才是,在這裏磕頭算什麽規矩?但是封合直接以真元將他製住,封住了他的嘴,他隻能怒目而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封合輕輕的與他傳聲道:“阿陛,都知道你喜歡這個姑娘,但是今日你做的已經夠多了。有些事情,你越插手,就越容易受人指摘,反而會弄巧成拙。”


    趙春牽聽到這話,麵上表情悲切,形容蕭索,趙天冕此時還平平淡淡的補上了最後,也是最狠的一刀。


    “哎,昔日大娘在的時候,大父的墳頭上還能時常有人清理打掃,她這一走,不知道會雜草叢生成什麽樣子啊。”


    “大父和大娘如此恩愛,肯定盼著生能同寢死能同眠,大娘百年之後,肯定要和大伯並骨同葬,這一走,也不知道是埋在哪處荒野郊外,煢煢孑立一座孤墳了。”


    趙天冕一邊從容的在趙春牽心頭割肉,一邊仔細的觀察著她的神情,說這些話,無非是想將趙春牽留下來,以後再找機會慢慢控製她們母女,天羅法衣太過珍惜,他實在是舍不得就這麽平白放過。


    更何況還有趙春牽的自身資質在這裏,不過二十六七的年歲,已經能夠結成金丹,天賦比起自己都要強上一大截,不管以後是將她外嫁還是留在家中,都是一筆極好的生意。


    趙春牽被趙天冕的一席話來迴折磨,麵上的表情時而猙獰兇惡,時而楚楚可憐,時而滿麵悲戚,時而猶豫不決,隻是她被對眾人,麵上的悲喜隻有趙天冕一個人能夠看到。


    就在她迷亂非常的之際,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女聲,是傅瑢輕輕開口道:“春牽姐姐,伯母還在等你。”


    恍若一聲驚雷一般,趙春牽的心神瞬間澄澈萬分,原本已經開始動搖要留下來的心思猛然一下決絕,逝者已矣,那裏能有生者重要,自己縱然心如刀絞,但還是得先顧念母親安危。


    趙天冕猛然迴頭,惡狠狠的瞪向傅瑢,甚至以眼目發出了一道術法,向著傅瑢打去。自己眼看就要惑動趙春牽的心神,居然要被這死丫頭一句話破功了,這如何能忍?!


    李元錦覺察到了不對,急忙閃身要擋在傅瑢麵前,但是已經來不及了,那道術法隨著趙天冕的目光須臾而至,旁人根本無法阻攔。李元錦眼見那一道法力波動從自己身邊掠過,向著身後的傅瑢而去。


    傅瑢看到趙天冕瞪向自己,眼神之中還有道道法力,知道他對自己出手了,驚了一下,但是旋即又想起了這幾天一直在研習的那些先古道文,心中默念了一個“咒”字,也朝著趙天冕迴瞪了過去。


    傅瑢被那一道眼神震的一個趔趄,沒有收到什麽傷,而趙天冕被傅瑢迴瞪,也隻是眼睛一陣酸澀。李元錦正在懊惱自己沒有攔住趙天冕的攻擊,卻看到傅瑢隻是晃動了一下,什麽事也沒有,這才放下心來。


    趙春牽突然麵朝北麵跪下,眼含熱淚,重重的磕頭。


    她滿麵悲戚,依依不舍,遙遙的望著北邊,似能看見小時候隻能在宗祠門口遙遙相望的牌位一般,呢喃的說道:“爹,女兒不孝。”第一下叩頭,額頭紅腫,眼淚滴落在叩頭的地麵之上。


    她猛然之間的動作,將周圍的人都驚到了,趙天冕知道自己的算計落空,一臉的憤恨。但旋即又勾起微笑,自己今日,必然給趙春牽種下心結,此結常駐心中,如天塹橫亙無人可破,她若想開解,隻能迴到趙家,迴道自己的地盤!


    她抬起頭,伸手擦拭掉自己的眼淚,再度開口道:“爹,我會好好守護娘親,再也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危害,請您放心!”第二下叩頭,額頭滲出絲絲鮮血,染紅了地麵上的青磚。


    沉悶的磕頭聲再次落在周人耳中,也落在了軒轅陛的心上,他越過趙春牽的背影,看到了地麵上的絲絲血跡,想要說話,但是張不開口。


    趙春牽再度抬起頭,麵色堅毅神情決絕,她輕聲說道:“今日我離開此地,是為我母,他日我返迴此地,是為我父!”第三下叩頭,力道之重,直接將地上青磚砸出絲絲裂紋,她的額頭也徹底磕破,滿麵鮮血。


    最後一句話,雖然輕如夢中低語,但是在場的所有人都清晰可聞,趙家一眾長老麵麵相覷,麵色之中各有不同,戲謔、嘲弄、不忍、惶恐...各色駁雜,如同染缸一般。


    趙天冕微微皺眉,他倒不怕趙春牽一個孤女能夠翻起什麽浪花,但是不知為何,他的心中還是有一絲絲的奇怪心悸,難以明說。


    趙春牽三叩之後,起身而走,再不轉頭。


    一身白衣,踏出趙家大門,翩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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