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蒼葉一行四人繼續向著北方前進。


    雖然四人一路上表現的都和往常差不多,但互相之間的話少了許多,以至於想要活躍氣氛的休塔爾克都在無功而返後變得醃噠噠的,像幽魂一樣跟在眾人後方。


    這種詭異的氛圍也一直持續到了入夜。


    四人隨意在森林中找了個較為平坦且不那麽潮濕的草坪便打算在這裏過夜。


    作為魔法師的芙莉蓮自告奮勇的——派出了她的徒弟去四周布置預警與防護法術,自己則是從那壓縮過空間的手提箱中將各種野炊用的器具擺出。


    而作為戰士的休塔爾克則被勒令用他的雙刃戰斧去砍柴火,但在離開之前他蹭到了蒼葉身旁請求一同前往,理由是他可是第一次離開那麽遠,哪怕他是個戰士也會感到害怕!


    作為客人和委托者的蒼葉在考慮到自己和某個矮人的交情後也是勉為其難的答應了這個請求。


    ……


    兩人並肩走在林間那陡峭的泥地上。


    微風吹動樹葉傳出颯颯聲,樹冠上歇息的幼鳥也在此刻張開翅膀借助風力嚐試第一次飛翔。


    然後失敗,從空中墜下。


    原本走路磕磕碰碰的休塔爾克在注意到幼鳥下墜的瞬間便加速衝上前,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幼鳥。


    “唿...剛好趕上。”


    “你喊我出來真的是害怕?”


    休塔爾克雙手捧著幼鳥站起身子,“畢竟我都在村子裏麵待了那麽久了,現在突然離開總會有些害怕的嘛!”


    他小心翼翼的將幼鳥挪到左手手心,虛握並確保不會壓迫到幼鳥後便仰頭在夜幕下確認了幼鳥巢穴所在的位置。


    “我先將這個小家夥送迴去。”


    因為有一隻手捧著幼鳥無法施力,所以休塔爾克花了些力氣才成功爬到了鳥巢所在的樹杈處並探頭往鳥巢內看了一眼。


    鳥巢內還有三隻幼鳥,它們此刻蜷縮著身子擠在一起,長了些許蓬鬆絨毛的身子隨著唿吸而微微起伏,看著像是三朵簇擁在一起的蒲公英。


    這一幕讓休塔爾克鬆了口氣,隨後他屏住唿吸,小心翼翼地將左手捧著的幼鳥放迴了鳥巢內,動作輕柔到讓那鳥巢內其他脆弱而敏感的幼鳥都沒能察覺,而那隻一路上都很安靜的幼鳥在迴到巢穴後也沒太大反應,它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休塔爾克,最後在後者擺手催促中撲騰著翅膀縮到了同伴中央化作第四朵蒲公英。


    “唿......”休塔爾克閉眼仰頭伸了個懶腰,等再睜開眼時就看見上方的樹杈上坐著個人。


    蒼葉坐在上方更結實的樹枝處,身後是漸漸從雲層中顯現的皎潔之月。


    看樣子已經在那看了有段時間了。


    “什麽嘛,我爬的那麽辛苦!”


    在看到他的下一秒,休塔爾克的表情就變得委屈了不少。


    他剛剛爬上來可是很累的!這裏距離城鎮村莊偏僻危險了許多,基本沒有行人也導致這裏的樹一個比一個高,都快比之前他訓練斬擊的懸崖高了!


    “你剛剛也沒有讓我幫忙啊。”


    “好吧......”


    見休塔爾克一副沮喪臉,蒼葉揮動手中的輝石魔杖,一股清風拂過,將幼鳥和鳥巢上屬於休塔爾克的氣味盡數驅散,等做完這一切後他才拍拍身側的樹枝。


    “上來吧。”


    “噢。”


    休塔爾克看了眼鳥巢的方向,接著踮著腳到樹幹旁踩著其借力往上蹦到了蒼葉身邊。


    “所以你讓我陪你出來還有什麽事?”


    休塔爾克盤膝坐在一旁,身體左右晃悠了一下,“嗯...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麽說,但...就是,芙莉蓮她好像有些不開心。”


    “注意到了。”蒼葉晃悠著雙腿,“她一路過來好像都在生氣。”


    “所以有事大家可以......”


    “應該是因為那本魔導書吧,芙莉蓮自從看了裏麵記載的魔法後臉色就變差了,菲倫似乎也有點,你剛剛說什麽來著?”


    麵對蒼葉的疑問,休塔爾克默默閉上了嘴,心裏對芙莉蓮和蒼葉這兩個長生種有了全新的認知。


    太遲鈍了。


    “沒什麽。”休塔爾克捏著自己的頭發碾了碾。


    蒼葉側頭看著這個比他高大的青年,“你沒打算迴艾澤那嗎?”


    休塔爾克的動作停頓了下,搖搖頭,“師傅說讓他們帶上我一起,而且...我也想來一場師傅口中那種‘無聊’的旅行。”


    紅發青年輕聲說著,臉上是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追憶與愧疚。


    “走在師傅過去走過的道路上,見證師傅所看到的一切...或許我就有勇氣迴去了吧。”


    ……


    勇者辛美爾死後二十八年。


    中央諸國——利凱爾峽穀要塞城市瓦爾。


    經過數十年時間的修養,北境魔物的活動次數越發頻繁,才因為勇者辛美爾而得到片刻安寧的北境再次籠罩上一層陰霾。


    而作為通往北境的要塞城市瓦爾則理所應當的拒絕了所有行人的路過,關卡數年以來都未曾開啟。


    這也導致芙莉蓮一行四人隻能暫時停留在這座要塞城市中等待消息。


    酒館內。


    蒼葉正坐在最角落靠窗的位置,陽光透過幹淨的窗戶灑落桌麵為那超大杯的漿果聖代鍍上了一層聖光。


    為了防止自己的第三杯超大漿果聖代融化,蒼葉默默地問老板取來了一個大碗,將聖代放到其中後才從袖中抽出輝石魔杖,輕輕揮舞——【菈妮的暗月】。


    數顆冰冷又黑暗的圓月從半空中落入聖代旁的大碗中充當冰塊的作用。


    要是被菈妮看到了,我估計會麵臨數百年不間斷的刺殺吧。


    蒼葉好笑地想著。


    “說起來,為什麽老板剛剛給休塔爾克的超大漿果聖代要故意弄得那麽小呢?”


    剛剛他就在這裏待著了,也有意無意地聽到了休塔爾克所談論過往,他以前真沒發現艾澤原來也會吃甜品,明明大多數時候更喜歡漢堡肉。


    “因為那是對休塔爾克客人的懲罰。”穿著一身西服的老板優雅地用白布擦拭著酒杯,嘴上說著懲罰,語氣卻無奈而縱容,“艾澤先生已經上年紀了,可休塔爾克客人卻惹他生氣了,雖然艾澤先生看起來並不追究,但作為朋友,我可不會放過他。”


    “艾澤和你說過了?”


    “沒有,但情況是顯而易見的。”


    老板將酒杯倒置在置物架上,歎了口氣。


    “休塔爾克客人自小就粘著艾澤先生不會隨便離開,艾澤先生也從不會在鍛煉以外的時候讓休塔爾克客人受到太大的傷害,可現在......”


    老板手腕一翻,食指中指並攏抵了抵額頭。


    “休塔爾克客人的額頭上多了一道那麽顯眼的疤痕。”


    “沒有考慮過意外嗎?”


    “這種疤痕,艾澤先生完全能夠找到人將其去掉,不,應該說,在這種傷勢形成的那一刻,艾澤先生就會去找人幫忙,而不是等到傷勢愈合並留下如此明顯的傷疤...客人似乎很熟悉艾澤先生和休塔爾克?”


    蒼葉將口中下意識就要說出的“不”字咽迴肚子裏,沉默了一會兒後才迴應道:“一般,他們兩個隻是鬧了別扭。”


    “這樣啊。”


    得到答案的老板似乎安心了不少,那重複而機械性的擦杯動作也停了下來。


    叮鈴~


    店門被推開。


    忙碌了一天的休塔爾克和菲倫二人迴到了酒館內。


    他們因為種種原因不想在此地停留兩年以上,但花費了大半天時間在外尋找線索都沒有任何收獲,上到貴族與商會,下到黑市與盜賊都沒人有方法跨越那座邊境之門,從城牆上飛過去更是無稽之談,作為最重要的邊境要塞,其上空籠罩著龐大、繁雜而又強力的結界,足以抵禦一切想要跨越此境的人或魔物。


    此外,這座要塞城鎮內的氣氛也讓他們不安,商業活動完全停止不說,就連擁有無數雇傭兵的商隊都無法通過此境,在這種情況下想等情勢緩和下來...隻能說遙遙無期。


    畢竟那是魔物。


    被賦予厚望的芙莉蓮大人對此倒是一點時間焦慮都沒有,開開心心的去研究魔法和逛魔法店鋪,這種情況也讓休塔爾克與菲倫不得不前來尋找另一人。


    “蒼葉!”


    休塔爾克一改先前那不是委屈就是沮喪的狗狗臉,整個人都顯得英氣了許多,雖然臉上沒有太明顯的情緒,但從那微皺的眉宇間還是能看出焦急與煩悶,此刻的他連一直以來的那一絲拘謹都沒了,一屁股就坐在了蒼葉對桌。


    “我想找你...等一下,這個超大漿果聖代怎麽那麽大!”


    菲倫的臉微不可察的黑了一些隨後她來到蒼葉身旁,微微鞠躬,“午安,蒼葉大人。”


    得到蒼葉點頭應允後,她就坐到了休塔爾克的身旁,將對方一點一點得擠到了窗邊,臉都快要貼上窗戶了。


    看著眼前兩人打鬧的動機,蒼葉掃了一眼吧台後的老板,在對方求助的眼神中微微頷首示意,隨後他拉過了桌上那杯超大漿果聖代並將其握在手心,“因為這是老板特意為我製作的特大杯。”


    “咦!為什麽我一直都不知道!”


    休塔爾克迴歸委屈臉,雙手伸直搭在桌麵上,下巴抵著桌麵小聲嚷嚷。


    “嗚~我的聖代...我之前就吃了那麽小一杯。”


    “休塔爾克大人......”


    “嗚~蒼葉~聖代~”


    看不下去的菲倫嘟起腮幫子,原本乖巧地放在大腿上的手挪到了休塔爾克腰側。


    然後擰了上去。


    “嗚啊,好痛,聖代...超大杯漿果聖代......”


    休塔爾克眼角都因為疼痛而出現了淚珠,他一邊喊著痛,一邊喊著聖代,雙手無力地在桌麵上下晃悠,但卻沒有發出拍擊聲。


    這一幕讓菲倫都感到無奈,本來還有些光澤的瞳孔直接化作死魚眼,掐著對方腰的手也收了迴來。


    “行了,給你吧。”蒼葉順手將聖代塞到了休塔爾克的手裏,在其高唿聖代並感激涕零的表情中補充了一句,“吃的時候記得不要碰到旁邊的冰塊,否則會受傷。”


    叮囑完後,蒼葉就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的菲倫,老早就聽到過這兩人對話的的他自然明白這兩人找過來的原因。


    “所以菲倫過來是想問我能不能找到方法離開這裏?”


    “是。”被問話的菲倫在蒼葉看過來地同時低頭以此躲開視線,那雙放在大腿上的手也開始不安地拽著裙擺,“我們不想在這裏等待太長時間,畢竟與芙莉蓮大人相比......”


    我們沒有那麽多時間。


    菲倫沒有將後半句話說出來。


    她想要多多陪伴在芙莉蓮大人身邊,陪在這個占據了自己人生中一半時光的人身邊,陪伴著這位接納了自己的師傅身邊,陪伴在這位大大咧咧卻又會精心給她準備生日禮物的精靈少女身邊,一直......


    但這是不可能的。


    她自知與芙莉蓮大人是不同的。


    畢竟芙莉蓮大人與勇者辛美爾那長達十年的旅途,在其生命中也隻占據了那百分之一的位置。


    而她又有陪伴芙莉蓮大人多少個十年,多少個百分之一呢?


    菲倫的臉上浮現一絲苦澀與不甘。


    她能做的隻是在有限的生命裏為長壽的精靈少女製造出更多有趣難忘的迴憶與故事。


    ——就像勇者辛美爾一樣。


    也因此,她無法接受像現在這樣在一個地方停留。


    ...無法接受。


    蒼葉將菲倫的表情收入眼底,心中對這名酒肉僧侶的弟子產生了些許好奇。


    “你們沒有去問芙莉蓮嗎?”


    菲倫聞言略作思考後輕輕搖頭,“...沒有。”


    這個答案讓她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甚至讓一旁的休塔爾克都愣了一下,握著勺子的手停在半空中。


    他們似乎下意識的將“尋求芙莉蓮幫助”這個選項給排除在外了。


    “沒有詢問嗎。”蒼葉麵露了然,但他並未就這個話題繼續說下去,“我的確有辦法。”


    休塔爾克兩人的目光頓時變得閃亮了許多,眼中滿是期待。


    “你們可以直接將芙莉蓮的身份說出去,她可是討伐魔王的英雄啊,而且還有‘葬送的芙莉蓮’的稱號,如果是她想去北方諸國,這裏沒人會阻攔的。”


    休塔爾克那僵在半空中的手微顫,勺子直接跌進聖代中。


    “就...這麽簡單?”


    “就這麽簡單,這是最有可能也是最安全的方法了。”


    “那為什麽芙莉蓮大人一開始沒有報上自己的名字呢?”


    菲倫的提問讓蒼葉迴憶起了當年跟隨辛美爾一行人的經曆,也迴憶起了辛美爾當年的一些小動作以及芙莉蓮的遲鈍。


    “她應該是沒有想過自己的名字會派上用場吧。”


    “所以,菲倫。”


    被點名的菲倫疑惑地看了過來。


    “有些事需要直白點和芙莉蓮說啊...她可是很遲鈍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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