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岌更是來到衙前拜謝承公活命之恩,又到了智全寶宅上拜謝,他人雖直率坦誠卻不是呆傻之人,那日裏見得寧君萬時,寧君萬便將他藏在營中,又將前因後果和危岌說了個明白,那時候危岌已經是做了後事安排了。


    卻未想到,心灰意冷之時竟然絕處逢生,上下打聽才知道,救了他性命的竟然是集真觀諸人,其實危岌與雲程之間情誼也是泛泛,卻未想到竟然獲此投桃之報,實在是感恩戴德。


    智全寶也不敢自居功德,彼此隻是武人之間的惺惺相惜,真正賜下恩典的乃是承公,還交代予危岌,丹北山南不隻是強敵環伺,更是藏龍臥虎,又是叮嚀一番,眾人才惜別。


    之後的一旬之間,更是許多人相繼調任。


    先是營丘潭的調任,此公在應天府躊躇多年,總算是在承公等人的力挺下,跳出這一方桎梏,即刻往東京接任新的職司,尤其是此次從地方副貳官調任為六等帶職之首的集賢殿修撰,尤顯清貴,領了戶部司郎中的閑職,可若是再放任便也可為知府地方或者一路轉運使了。


    隨著營丘潭的調任,蒼龍固也調任迴京,畢竟他這判官便是代表天子親近之意而來,若是別的判官,就此兼職通判也是慣例,可是蒼龍固卻不行。


    直到告別之時,眾人才知曉蒼龍固之生母乃是承守真發妻的姑母,雖然其母已經過身,但是依舊往來親密。


    說起來承守真的發妻出身,便足矣知悉大肇官場所謂‘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並非如士子們所見的那麽至正公平,一視同仁,固然大肇科舉製度已經遠比諸國給予了普通人更多的機會上進,但是上進之路對於許多人也是天差地別的存在。


    承公結發妻子便是橫氏出身,隻是這個橫氏更比橫瑋尊貴,乃是真定大橫氏出身,其父橫億與如今揆相理太初乃是姻親,而橫億則是宣宗朝的副相,昔日撫慰橫山戎的便是此公。


    橫億乃有八字,皆是才俊之士,人稱橫山八駿,其中長子橫綱以尚書水部員外郎知光化軍,次子橫綜任三司戶部判官,三子橫絳曾任太子中允,與承守真乃是同科進士,如今遷給事中,知諫院,糾察在京刑獄,稱之八駿中至清。


    四子橫繹,誌在通學,如今也是通判地方,提舉地方學政,五子橫維先以父蔭入仕,如今則是天子嫡長子瀛王的王府記室參軍,與承守真、橫瑋都是相交莫逆,號為八駿中至賢。


    六子橫縝如今乃是殿中侍禦史,七子橫緯知監地方,誌趣乃是修行通真,八子橫緬也不樂於仕途,蒙父蔭安守祖業。


    橫絳如今也是八個兒子,且不說這八個兒子,三個女兒,大女兒嫁給了子庚相公的嗣子為妻,二女兒則是嫁給了首相畢士元之子,三女兒則是嫁給了將門棠氏的嫡子;至於橫維如今長女已經許給了陽攸的長子,其餘三個女兒也是不愁嫁的。


    營丘栿便把這連理關係理給諸人聽,倒不是他有什麽微詞,畢竟他也是世家大族出身,之所以把這些說清楚,也是避免許多人不知深淺走了彎路,而且還有些內幕要放出來,當然說話也講究個欲擒故縱。


    果然萊觀率先問道,畢竟他還是暫時署理福昌縣的知縣,自然不希望再有什麽波折,而如今蒼龍固與營丘潭都調任,如此經撫司少了副貳官,應天府更是左右通判都出缺,所謂有缺便必然要有人補闕的,他更為關心誰來補闕。


    營丘栿搖了搖頭,他如今也算孤家寡人了,既然承公發了話,他當然還是經撫司的幕員,而父親則將營丘檁帶著一起上任了,畢竟營丘檁能待在都轉運司與營丘栿待在經撫司完全不同,前者隻是因為他營丘潭的通判職事才用營丘檁,而營丘栿是靠著自己的才學更是掌握著營丘家在本地的資源而為承公看重。


    藺希也急忙來問,其實諸人中,他是最為忐忑不安的,畢竟他就是府衙的屬官,老長官的親信,誰來做這個新長官,對於自己來說那就關係前途命運了。


    此時看著營丘栿搖頭,更是關心則亂。


    營丘栿則澹然的說道,


    “誰會接任不必問我,一會兒公良先生會召集咱們議事,有些話還是聽上麵來說,何必自亂陣腳。”


    隨著許多人的離開,反而經撫司的職事脈絡更加清晰,文武之別也是班次分明。


    文者,公良吉符為首,紫舒軏為副,如今紫舒軏尚未完成差使迴衙,因此諸事皆由公良吉符上情下達、下情上通,其餘有營丘栿、蘆頌、宗淑,藺希與萊觀也在列。


    武者,楊永節為首,因為霄瑟夜也調任,如今也是楊永節統籌諸事,其下有智全寶、風鳴、彰小乙,襄承勖也因前功忝列其間。


    今日裏,文武都是在東西公廨開會,所議者隻有一事,便是人事安排,當然不隻是現有人員的安排,而是心腹人之間交流些不可外傳的消息罷了。


    公良吉符如今與眾人說話也少了許多客套,但是溫潤本色依舊如故,今日倒也有些喜色,營丘栿湊趣道,


    “公良先生,莫非應天府的兩判差使已經有了眉目?”


    公良吉符點了點頭,


    “左右兩通判都要調任過來,一個來自地方,一個來自京城,”


    說罷,又補充一句,


    “隻是不肯給咱們經撫司增加人手,今後諸位就要辛苦了!”


    諸人稱諾,然後便給公良吉符道喜,公良吉符難得沒有謙避,營丘栿則繼續說道,


    “日後丹南路堪稱大判的唯兄台一人!”


    “衡甫這話也就是咱們之間說說,莫要旁人難堪!”


    果然春風得意時,便是謙謙君子也難免恣意,但是諸人道喜也是沒錯,譬如營丘潭就是因為兼著應天府通判的職事,反而顯得與其他人生分許多,那便是朝廷設立通判的本意就是監督分權之用,監督的便是知府,分走的也是知府的權力,而帥臣基本上都是兼任知府的,故而營丘潭名為承公副貳,其實乃是要與承公分庭抗禮的,也正因為如此,一旦出任通判,將來府尊或帥臣升遷與他便毫無關聯,便如營丘潭調任一般。


    若是公良吉符出任通判,看似從幕職成為主官,其實反而是落了下乘,於公於私都不可能如現在這般與承公腹心相交了,而他一個沒根底的外來戶又如何能做實了通判之任呢。


    而如今經撫司不從外麵調任判官,可見承公也不想來一個陌生人製約自己,故而眾人才來道喜,如今公良吉符已經從選人成為京官,已經排除了出任監司判官的一切障礙,經此一任,便能貼職館閣,按著公良吉符的年紀,四十歲上下便也是一方重臣了。


    “莫要隻說我,諸位也都有喜事!”


    諸人聽了這話也是內心熾熱起來,公良吉符先衝著蘆頌執禮說道,


    “當先為秉文賀,令尊慶民公如今已經以翰林學士領史館修撰,這乃是返京之後的暫任,年內還要再登高,當賀之。”


    眾人也都來為蘆父賀,蘆頌慨然受之,這是父親的榮耀,兒孫輩豈能謙避。


    “承公良先生吉言,否則明年春闈,秉文還需磋磨了,”


    這話也就營丘栿說得,按著慣例,考官及翰林的子弟都是參加鎖廳試的,若是蘆頌之父再遷轉,蘆頌科第也能順遂。


    說到這裏公良吉符也說道,


    “正是為了明年春闈衡甫、秉文、世衡,你們三人依舊如故,以白身參讚帥司庶務,依舊為幕職。”


    又轉向藺希與萊觀,


    “相逢,汝在府衙已經兩載,放汝下去蓼穀縣做一任知縣如何?”


    上司說這種話哪裏是商量,更何況藺希也知曉這是給他的好處,急忙應承下來,果然公良吉符繼續說道,


    “作為府衙推官下去再做一任知縣也是委屈了,隻是那蓼穀知縣是個不當事之人,如今手底下更出了個忤逆做首領的吏目,如何還容他顢頇下去,”


    又撫著藺希的手說道,


    “衡甫也與我商議過,等經撫司調整人事,他這職司就交給了你,你們乃是故誼,如今又是新恩,卻要為惟公將這處門戶經營好!”


    藺希起身執大禮,又轉向營丘栿執禮,


    “但有所命,唯公驅馳!”


    然後公良吉符再對萊觀說道,


    “通叟,你那署理的頭銜也該取了,如今福昌縣百廢待興,又是換了個新地方,一切新氣象都看你的手段了!”


    萊觀急忙起身致禮,又急忙說道,


    “還請府尊與先生放心,如今福昌縣積弊漸消,如今又把大石廊瓦子遷了過來,若是還不能經營出來個模樣,那便全是下官的無能。”


    “不必嚴苛自己,隻是許多大事都在福昌縣的管轄內,故懷朱台改建子城還有北邊池沼改造,福昌縣當有所作為!”


    萊觀應道,


    “隻等秋稅完結,便是農閑之時,寒月之前便可招募民夫北麵清淤,寒月至明年春耕前則可南麵築城,一切應用皆可與此次縣衙與大石廊瓦子遷址同期開始,決不拖遝。”


    “好,通叟已經有了籌劃,便盡快呈報,經撫司的意思,趕在今年十月前至少將北麵打理出來個樣子,這是城防大事,一切都以此為重點來開展!”


    說了這些,公良吉符又說道,


    “餘雖然不是應天府衙的人,但是有些話還是點出來好,”


    營丘栿與藺希對視一眼,知道這是需要他們的時候了。


    “接二連三的三次大案,不說旁的,便是府衙的屬官都空出來不少,這些咱們也該為惟公分憂,否則應天府這麽些差事難不成還讓堂堂府尊親自操持?”


    營丘栿明白弦外之音,這是要趕在兩位通判到任前,在府衙安插靠得住的人啊!


    這對於大夥兒當然是好事,而且也是應有之意,但是也要有個方略和原則,否則旁人也不好唐突,因此營丘栿示意藺希,而藺希心領神會,便如數家珍般,將府衙屬官們署理了一番,


    “如今下官這推官便是先要出缺的,如今錄事參軍也是出缺的,司理參軍、司法參軍在任,隻是這司法參軍循資也該轉遷了,司戶參軍在任,府學教授才有黎大先生擔任,至於諸倉庫院參差不齊,至於三班衙役前日損失不小,至於吏目們良莠不齊,越往下麵去越是難打理。”


    “是啊,這些吏目文不成武不就,偏偏世代勾連地方,不得不用,卻也不敢大用!”


    公良吉符又拿蓼穀縣的事兒來敲打,在座的也都看法一致。


    蘆頌則建議道,


    “便將太丘縣尉由希古調上來如何?”


    “莫不是充任錄事參軍或者司法參軍?”


    藺希則察言觀色後小心翼翼的說道,


    “若是此人,何必隻做個參軍,不如到府裏來做推官?”


    說罷又施禮對公良吉符說道,


    “此人咱們應天府也是知道的,是個有擔當,敢作為的清正之人,隻是過去受那欒某人欺壓,咱們也是無能為力,如今撥亂反正,如何不讓這等才俊出來任事呢!”


    公良吉符不免多看林希兩眼,此人果然是個曉事的,如今由希古推薦在都轉運司也是惟公主導,再給他超授差事,不僅為府衙添加幹才,更是能削弱都轉運司的實力,如何不是一舉兩得的好事,雖然承橫二人私交深篤,但是各位其政,各安其位,為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也難免要有所防範。


    宗淑則問到,


    “紫舒兄弟在此,按著資曆紫舒子實如今也該能爭一爭通判之位,公良先生以為可否?”


    公良吉符則澹然笑道,


    “所謂看破不說破,世衡你這一句話便把我這藏鋒點破了,”


    繼續說道,


    “經撫司正有此意,如今正要為紫舒子實爭上一爭,等他清軍揀閱返迴,便諫言朝廷由他出任應天府軍事通判之職!”


    文官們商量的熱火朝天,武臣們卻有些死氣沉沉,當然主要是因為楊永節一臉的愁容,其餘幾個人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最後還是彰小乙湊話道,


    “鈐轄,何不請個假迴京城裏看看,畢竟羽廉訪迴去的這麽急,也沒能給您捎個信迴去!”


    “小乙,你認為這可行嗎?”


    “隻怕丹南路上下也不希望外來個兵馬都監,而咱們應天府也不想來個外人!”


    彰小乙把這外人咬的很緊,楊永節朝著西麵看了一眼,這才迴過神,不由得猛拍額頭,對啊,總不能讓都轉運司那邊暗插人過來吧,無論如何也該是咱的親近人不可。


    想到這裏,又躊躇道,


    “隻是咱們領個生人過來,地麵上可能受得住?”


    此人經此一役,已經完全仰賴著在座的幾個人了,因此也是實心聽幾個人的意見。


    智全寶也是直率的說道,


    “便是如楊都頭這樣的好漢,來多少咱們都是照應著,隻是這事情還是盡快定下來,否則咱們充實廂軍,整備本地兵馬的許多事都耽擱了,若是再晚些,那時候就不知道銀錢在哪了!”


    說到銀錢,楊永節兩眼冒光,急忙問道,


    “聽聞這次助獻貲財的乃是渤海上的豪客仝家?”


    “鈐轄,仝家子弟你也是熟悉的,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這便好!”


    智全寶此時覺得應該將自己的兄長找來,這位鈐轄哪裏在乎軍務,渾然是個商人。


    “隻管與仝家商量,咱們來打通仝家往京城的關係,如此我明日便返迴京城,總要拉個有臉麵的來坐鎮!”


    楊永節又看向他們幾個,拍著胸脯說道,


    “這件事成了,莫說底下幾個弟兄的安排,便是咱們應天府也該把往海邊的通道打通了,隻靠著巡丁不成,否則蛇指使、三郎的事也不會如此,非要禁軍過來不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塵途雕弓落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拾遺一丁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拾遺一丁並收藏塵途雕弓落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