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淑略加思索道,


    “學生的師叔已經隱居複真觀清修十載,如今也是並無沾染俗務的心思,如今縹雲峰的手尾,以及將來丹朱陵的事務隻怕已經讓他老人家熬費心力。況且,若非師叔察覺複真觀中有不法之徒,而讓我等糾察,這才牽連出來紫虛觀逆黨以及邪教與橫山白戎勾結之事,目前,複真觀內是否已經蕩除餘孽尚未可知,故此還是不必將紫虛觀再歸到複真觀名下,我想師叔他老人家也是此意。”


    承公點了點頭,


    “便依你言,隻是城外紫虛觀偌大產業,又該花落誰家呢?”


    營丘栿這才說話,


    “學生有一言,不知可否,還請惟公指點。”


    “且說來。”


    “何妨將紫虛觀的產業析分出來?聽世衡提及賊人修建這暗道也是用了兕溪白石,更是用許多財貨來故布疑陣,可見這紫虛觀已是邪教在應天府活動的主要助力,如此為了絕此後患,學生建議將兕溪白石礦收歸官辦,隻留田產三百畝,山林千畝作為紫虛觀道產,再將紫虛觀道士數量檢點,削其度牒五張,將此轉至複真觀處。”


    承守真捋須,片刻說道,


    “將兕溪白石礦罰沒收歸應天府衙兼辦,所收銀錢另冊登記,應天府春秋兩課稅賦若有不足,皆從此中彌補,府內諸縣公支不足也從此出。”


    蘆頌這邊已經羅縷紀存,潤色完畢了。


    公良吉符也補充道,


    “複真觀自從縹雲峰案以來,傾心協助我司許多事務,先有救死扶傷之恩,再有近侍衙前大義,然後又是救危扶困,討逆除奸之舉,如此善舉,我司當奏報朝廷予以旌表嘉獎,以弘揚正義,彰顯天恩,使世人知曉何為天下正道,以滌蕩人心,滌除邪教歹念!”


    這不是謙虛的時候,包括宗淑都深以為然。


    承公也做了決定,


    “故懷朱台關涉城防,因此收歸官有,並在此興建子城,以為歸德城城防之用,”


    又繼續安排道,


    “因丹楓館為賊人所焚,殃及大石廊瓦子,因此大石廊瓦子遷出內城,往原福昌縣衙舊址安置,如此與壽昌縣教場瓦子東西並列,也可彌平兩縣稅收。”


    再說道,


    “福昌縣衙遷往外城紫虛觀處,因紫虛觀、翠蕤閣為邪教逆產,因此收歸官有,作福昌新縣衙營建之用。”


    這還沒完,


    “原丹楓館之建設經此案已顯露危及內城城防之大患,因此不必重建丹楓館。”


    然後繼續說道,


    “涉案諸人犯田產皆收歸官有,交房舍務發賣或租賃。應天書院南房舍藏汙納垢,有傷學風,責令改為邸店,由應天書院打理,府衙親自監督,若有再犯嚴懲不貸。”


    到這裏又說到了關鍵處,


    “丹楓館與大石廊瓦子這片地界,你們怎麽看?”


    “也當收在府衙,然後仔細發落!”


    公良吉符牽頭,大體都是這個意思。


    “那老夫便先說幾個意思,丹楓館原址興建文昌閣,不許雜七雜八的亂了世風;至於大石廊瓦子則改為宅基,由房舍務督辦發賣,許外城仕宦遷入。外城騰挪出來的房舍許內外城居住十年以上客戶購買落戶,可進學科考或坐商起店。”


    這些都安排妥當了,才說道,


    “奏報朝廷複真觀義舉,請賜紫衣師號,加賜度牒為常例,令賜度牒為獎勵。另,因故懷朱台原係複真觀打理,作為補償,特請將北尨山及南北各十裏交給複真觀打理。”


    宗淑聽罷與智全寶對視,二人高興之餘也是驚詫,如此手筆堪稱絕妙了,如此那亂墳崗子即便遷墳,也有了安置地方了,而且更是毗鄰北尨山,如此隻怕許多人還會爭先搶後的主動遷墳了。


    “學生代師叔先致禮於惟公當麵,感念惟公恩典!”


    承公揮揮手讓他二人安坐。


    “幸虧這場禍事正值秋稅,否則如此規模的損失,應天府是難以為繼的。”


    公良吉符也說道,


    “也幸得羽廉訪允諾了京中禁軍撫恤皆有三衙那邊料理,不必咱們地方支出,還有都轉司那邊也打算從秋稅轉運的漕綱中調劑部分留為地方支用,隻是還需應天府出具個明細出來。”


    承公問道,


    “今秋秋稅如何情形?按現在賬麵出入可有盈餘?”


    蘆頌則迴複道,


    “秋稅應於八月五日結訖,按去歲結合目前進度預估,秋稅五穀約合八萬石,約值五萬貫,絹兩萬匹,值兩萬貫,雜錢四萬貫,房舍稅三千貫,酒課三萬貫,各色商稅兩萬貫,除役錢兩萬貫,約合十八萬三千貫,與去歲平。地方留支隻五萬貫,截止前日,莫說盈餘,還有往年與今年積欠兩萬八千六百四十四貫。”


    “知會都轉運司,需留支一成在地方。”


    “如此也不足兩萬貫,便是清欠尚且不足。按著惟公方略,因為丹楓館、翠蕤閣、紫虛觀以及許多富戶牽扯逆案,這些都是抄沒的,明日裏便能得到確信之數,略略估計該有萬貫。福昌縣衙遷址都是現成建築,隻需些改建費用即可,其餘房舍發賣租賃今年也有三千貫的收益。隻是懷朱台子城建設,文昌閣建設以及新瓦子與房舍建設乃是不小的開支,還有城垣等處修繕費用,以及諸軍撫恤、賞賜、安置費用也是不菲。這些還需有個章程。”


    “估算這些需要多少開支,且不論文昌閣與子城費用,那些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改建修繕還需一萬五千貫,教閱廂軍、駐泊禁軍等撫恤、賞賜、安置費用則需八萬貫上下。”


    承公也是兩手一攤,


    “莫來找我伸手,隻看哪裏還能打的許多秋風來!”


    宗淑則從旁急著迴報,


    “惟公,算來算去十萬貫的費用,學生這裏倒是有法子。”


    “哦,原來善財童子就坐在旁邊,你倒說說,怎麽填上如許窟窿。”


    “隻說那密道之中我等便查抄賊人故布疑陣的財貨,估算也有十五萬貫,隻是這些銀錢沾染了屍氣,總要托人洗幹淨了才好使用。”


    “隻是故布疑陣便有十五萬貫之巨?賊人好大手筆!”


    “都是愚夫愚婦們的奉獻,還有巧取豪奪的手段,便是紫虛觀便不知道收入多少!”


    智全寶也是恨恨的說。


    營丘栿也接話,畢竟他們父子與那紫虛觀可是許多說不清的來往,此時節也要說清楚,


    “這些年,那賊道人倒是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臉也是騙了不少人,咱們應天府每年的賽神會與端午、重陽節氣的撲買、博彩也少不了他的張羅主持,今日我便將此人在各抵當所與牙行的寄存做了統計,也有不下三萬貫,這些明日便能送到衙門裏。”


    不管他虛虛實實,惟公並不打算追究此事,畢竟如今這幾個案子已經牽連甚廣了,反而要把許多人摘出來,否則應天府也就可以關門大吉了。


    宗淑又是小心翼翼說道,


    “惟公,隻是這筆錢有些麻煩事。”


    “說吧。”


    “當時,都是軍漢們跟著,為了安撫人心,那時候學生越俎代庖,許諾把這財貨分了些出去,便是軍漢們拿去萬貫,皇城司那邊許諾了五萬貫。”


    “你倒是大方,怎麽沒給自己留些?”


    “隻是擔心軍漢們那邊出亂子,我們幾個,便是霄崇憲幾個都是當麵也分了,卻絕無取用之意,至於皇城司也是買個平安罷了。”


    “軍漢們也就罷了,皇城司如何能拿這些錢,也罷隻許他們拿萬貫,其餘十三萬貫都要充為公用。”


    這麽一算,兩邊足有十六萬貫,如此修城建閣的費用有了,許多公共開支的費用也出來了。


    倒是公良吉符來勸,


    “惟公,所謂敬君子不恤小人,如何在這上麵與皇城司糾纏,若是被他們把這事捅出去,天下人還以為咱們與皇城司私相授受,互通有無。如此豈不落人話柄?”


    “老夫行得正坐得端,哪裏計較別人口舌,再者,便是給了他們這筆錢,難不成你指望這些男女守口如瓶?”


    宗淑急忙接話,


    “學生闖下來的禍事,還是讓學生來收拾首尾。”


    “你莫要逞強,你們幾個還有其餘幾個都要長個記性,少與這些人過多瓜葛,宮中朝廷殊為不同,各安本分才好,否則是引火燒身!”


    “謹遵惟公教誨!”


    眾人都是慎重的答應道。


    “說說你的打算!”


    這便是惟公的獨道之處,便是無論如何都會讓手下人一舒胸懷的機會,即便別人都以執拗來形容承守真的個性,但是這份執拗放在用人上卻顯示出其格外的可愛來,那便是隻要是惟公認可之人,他總會以最大的寬容給予其最多的機會。


    宗淑也因此對於承公倍感親近,這份親近便是承公有著與宗放類似的教授育人的格局。


    “惟公,學生那裏有仝家那邊的效勞之意,仝家願意義捐十萬貫,以資地方振興之用。”


    “仝家如今是個什麽情形?”


    這話是問向公良吉符的。


    “許仝家船隊外可往東海與南海,南海深入不毛之輸送占了一成,東海香料與穀物等輸入以及雜項輸出有兩成,內海之中掌握渤海沿岸貿易三成,隻是南麵隻許一處靠港,渤海諸港不禁然不許深入內陸五十裏。”


    公良吉符果然無愧承守真身邊第一堪用之人,哪怕是因為蛇繼先事才查實這些消息,短時間便能掌握如斯,足稱幹才。


    “仝家義捐十五萬貫,其中助學五萬貫,許仝維、仝商,”


    惟公頓了一下,


    “給他任意五個個名額,如應天書院進學,但有所成許一人往太學就學。”


    宗淑點了點頭,這是應有之意,看來惟公還有大手筆,否則不會如此安排,如此也可看做仝家留質子在應天府,但也是給了仝家一個前程。


    之所以許仝家任意安排,也是給了宗家麵子,畢竟人情不能占盡,否則宗放就尷尬了。


    “另有十萬貫算是義助鄉裏,仝家也算半個丹南路人士,這十萬貫取之於斯,用之於故裏,許他在歸德城內設立貨棧商鋪,土貨、海貨、雜項三牙行各給他一個牙人名額。”


    果然是厚報了,但是宗淑也聽出其中深意。


    “惟公,莫非咱們要動手將北麵淤塘都清出來?”


    惟公笑而不語,公良吉符則問宗淑,


    “世衡以為利弊如何?”


    “百利而無一害也!”


    “利在何處?”


    “北麵淤積數十載,不止荒廢航運,還浪費了許多好田,若是清淤恰到好處,咱們便可將航運直入丹水,如此往西麵商賈之利大盛。更為重要的是,還可逐步將生田培育為熟田,如此三五年間便可開拓萬畝水田。”


    宗淑頓了一下繼續說道,


    “而如今更是急迫於清淤便是城防之用,因為北麵淤積,反倒使北麵成了易攻難守之勢,更因為水道淤塞,每到旱季還牽連整個護城河都幹涸成了護城濠,若是清淤便能連接大野澤,如此城防體係更為穩固。說句不中聽的,萬一東丹南下,咱們也多了幾分成算。”


    承公不置可否,倒是營丘栿問道,


    “怎麽,東丹人還能囂張至此,中間山南丹北何止千百城塞堡壘,如何能放他們至此?”


    蘆頌倒是說了句公道話,


    “衡甫,也莫要以為北麵便是固若金湯,山南綿延千裏,便是秋帥也不能處處嚴防死守,而翻過了山,便是一馬平川,咱們之所以拖時間便是熬過現在的旱季,然而對方若是待到明年二三月南下,北麵隻怕都是一片冰封境界,隻有咱們丹水以南還能保持不結凍,若是東丹人憑借騎兵優勢,繞過城塞一路南下,未免咱們這裏便是前沿!”


    聽了蘆頌這麽一說,營丘栿也無言以對,原以為遙遠的戰事,原來迫在眉睫,近在眼前,這才讓營丘栿患得患失起來。


    公良吉符似乎智珠在握,對於這番話並不意外,而是澹然說道,


    “若說前些日子,我還憂心忡忡,如今反而豁然開朗。如今外有東丹使團那邊已經承諾,他們返迴東丹之後,便盡量將戰事不晚於今年十一月開始,”


    他看向幾個人說道,


    “這已經是綺裏太後力所能及的了,其餘的他們也沒有底氣。”


    再說道,


    “其中,邪教雖然幾次三番鬧事,但是也將其自身力量消耗了許多,至少咱們應天府內,短時間他們掀不起風浪;於內,咱們如今錢糧已經解決,那許多事便好辦了。”


    他隻提起一事,


    “如今,隻有橫山白戎那邊動向不明,而大綦使團還是躊躇不前,這才是心腹之患。”


    轉而,他又笑吟吟的說了一段話,


    “今日便得到了子庚相公來函,紫舒輈將調往京兆府任職,除此之外都轉運司中新文鬱、禦芝茸也將調往京兆府方向。”


    營丘栿心中一動,


    “莫非,這段時間咱們丹南路又有人事變動?”


    公良吉符點了點頭,


    “衡甫,君父子便要分開一段時日了,正瀾公調任入京已經確定了,隻是中間還需等待些時日。”


    營丘栿撫手來拜,心中也明白,應天府雖然注定不是營丘家立身之地,但是此時還是有些惆悵。


    三日後,許多事成了定局。


    許多事都如承公既定方案或腳本執行著,首先離開的便是羽微行,他甚至沒有選擇與使團同行,風風光光的來,離開時卻低調的似乎沒有人察覺他的離開。


    而東丹使團也如期啟程,留下來的乃是一地雞毛,除了許多刺客屍首,還有那早就被羓製如肉幹一般的十幾具幹屍,這些便是營嘯之夜死掉的副使及其親信,至於枉死的娼妓似乎已經無人記得了。


    霄氏父子與熊暠也來辭行,除了拜別惟公,更是來辭謝宗淑、智全寶等人,尤其是霄瑟夜如何不知曉自己這番站對了隊,跟對了人,才獲得了天大好處。


    不同於外人看來,他們似乎是貶謫在外,其實是因禍得福,霄瑟夜此番跟著敬洎返京,隻要不出錯便有樞府子庚相公那裏張羅,少不得還落個文武兼得的差使。


    至於兒子霄春臣更是起伏跌宕,先是因福成禍,到手的武功卻背上了坐失東丹副使遇刺的莫名其妙罪名,正當他們瞠目結舌時,卻又否極泰來,不僅霄春臣遠離是非之地,還能投身於集真觀門下,如今隻看集真觀幾個弟子的坦蕩前程,便讓霄瑟夜安心不少。


    而霄春臣還有跟著倒黴、跟著走運的熊暠也是與幾人灑淚分別,幾個人之間感情更是不同,等他們歸來時,便是一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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