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按下寶釵窺得隱事,一夜難眠不表。再說弘晝被蕊官姿色所動,夜裏宿在顧恩殿內殿,不過是親近了這小女子,有了一番親密接觸。也不必盡述。


    第二日起來,看看懷中昨夜相伴之女子,這蕊官身材高挑,腰柔腿長,膀細足纖,本是舞娘身材,隻是如今頭發稍顯淩亂,乳上臀上略有微紅痕跡,下體處兩腿內側還有斑斑落紅之跡,如今蜷著身子如一隻小貓一般尚在沉睡,肌膚紅潤尚透著少女初經人事後的嬌羞之色,到底才褪去舞台上的修美豔麗,隻顯得一個十六歲少女的可憐可愛。


    弘晝看得不由得又是憐惜又是感慨。便也不喚醒她,自個起身到院子裏,叫那聞聲上來伺候的金釧兒噤聲,隻是隨便走得幾步活動了一下筋骨,見天氣雖是晚夏卻越發炎熱,便喚金釧兒伺候著去後堂衝了個早涼。


    那後堂沐浴處是用陳年的鳳尾毛竹,掏空洗淨了搭出一根引水渠來,春夏冬用的是後院煮過的香湯,盛夏引得俱是用紗網眼過濾過的從沁芳園引來的泉水,此時一股清涼甘泉著身淋沐而下,弘晝不由得心曠神怡,分外愜意,他前幾日因為迎春之事略略有些許煩悶,隻是這幾日來與岫煙相處,昨日又新得了這身材高挑的少女舞娘蕊官的初次親近,幾日前的不快已漸漸淡去。如今身上被泉水一衝一爽,精神為之一振。倒是想著昨夜的相處,思緒略有起伏。因怕著涼,不敢多洗,便喚金釧兒過來給自己擦幹。那金釧兒見得弘晝裸體,下身情形略有些羞澀,隻是依著禮法這算不得什麽,隻得取了幹燥的毛巾,替弘晝將身上水珠擦幹。抹過頭發,身子,再換一條新的幹毛巾。再漸次擦拭弘晝。金釧兒不敢馬虎,用小玉手,裹著幹毛巾順著弘晝的小腹,開始往下輕柔擦拭。


    弘晝此時冷水一激,正略略有些思緒湧動。下體被如此擦拭,隻感到一陣放鬆。見那毛巾擦拭幾下,金釧兒似有些猶豫,不知是幹了繼續改抹拭腿腳,還是該繼續讓主子享受舒適。弘晝一笑,口中道:“繼續擦幹便是……”


    如此一句,金釧兒自小就聰明,自然知曉主子的意思,便紅著臉蛋,隻管繼續輕柔擦拭弘晝。幾下之後,弘晝但覺兩隻小手隔著毛巾動作,下體處傳來一陣被包裹撫觸的感受。心下舒暢,便不知怎得,要和跪在自己身下的女孩攀談兩句,便開口道:“金釧兒…… 你今年多大了?”


    金釧兒一邊細心地擦拭弘晝,一邊笑著答道:“迴主子的話,奴婢今年十八了……”


    弘晝嗯了一聲,接著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問道:“十八了…… 以前在賈府也算到了待嫁之齡了…… 你原本的房裏主子可許你老子娘讓你出去?或是給你指個可意的人?”


    金釧兒先是一驚,唯恐主子是責難,微微抬頭,見弘晝仍然帶笑,略略安心,隻管答道:“迴主子的話,先頭我是跟夫人的,我們都是家生的奴才,若非特別之緣由,是斷斷沒個出去的道理的,連我老子娘其實也是跟外頭賴管家辦事的,因為伺候夫人還算勤謹,夫人也舍不得,故此沒給我指過人…… 恩…… 金釧兒不敢隱瞞,去年大嫂子怕我年紀再大沒了下場,亦曾問過我是否願意去給璉二爺做小的……,隻是奴婢不願意,她也就沒再提了……”


    弘晝笑著哦了一聲,又問道:“你口裏的大嫂子是何人?” 金釧兒甜笑著迴道 “是奴婢沒說清…… 就是如今的李紈小姐,原本府裏都稱她大嫂子” 弘晝又笑著問:“那你卻為何不願意去給賈璉做小呢?雖然你夫人寵你,但是你身份畢竟是個丫鬟,出去配個小的,又能有什麽富貴,給賈璉隻怕還好些……” 金釧兒臉紅著輕聲歎道:“迴主子…… 其實我們這些做丫鬟的,年紀小時不論,略大些,也不過這些想頭,原本伺候哪屋裏少爺老爺的,其實本來就是少爺老爺們的身邊人,略有點姿色的,自然容易被關注,失了身子便總不好配人了,若能給個名份,也算不錯的下場了;隻是我們這些伺候夫人小姐的,少爺老爺們也不好就這麽來沾染,才能略有些自主。我們家生的奴才,年紀大些,主子指給哪房做小也是常有的事。其實也由不得金釧兒。大嫂子怕也是為了我好。璉二爺也沒甚麽不好,隻是璉二奶奶……”


    弘晝一聽就明白了,王熙鳳善妒,丫鬟們自然都怕,便又笑著問道:“那既然你不願意給賈璉了,你說實話,本王不介懷的,原本在府裏…… 你可有中意的…… 或可指的門下人,或是哪房的主子?比如…… 聽說你們原本的寶二爺,在女孩子身上是頗體貼的……”


    金釧兒躊躇了一下,加緊著擦拭弘晝陽具和兩腿間的間隔縫隙處,一邊答道:“迴主子的話…… 奴婢倒沒個妄想的…… 那寶二爺待女孩子是體貼的,人也長的標致,性子也是溫柔的…… 園子裏的丫鬟們若指給他…… 自然也算是修來的福了。隻是他還小,其實說白了淘氣似個孩子,沒個主見亦沒個擔當,一則奴婢也不可意他,二則…… 他房裏小的其實已經有了形了…… 都覺著是他房裏的襲人,再沒旁個了…… 主子…… 奴婢是幹淨身子,亦是幹淨心思,如今皆是主子的了…… 憑主子…… 隻是主子問話,奴婢不敢不盡實迴話……”


    弘晝嗯了一聲,覺著這小丫頭倒也是老實,便又問道:“恩…… 要的就是這個心思…… 你如此用心,卻是好的…… 本王正在想著,各房伺候本王是一迴事,也想在園子裏尋幾個貼身之人,若本王在園子裏時,就貼身伺候本王的起居飲食,跟久了彼此相知一些,倒也妥帖。隻是這等近身之人,論起來必是有一定要求的,容貌身段還是其次,要緊的就是對本王赤誠忠心,若是本來房裏有主子小姐的,要來也不便,我看你…… 恩…… 還有你妹妹玉釧兒都不錯,勤謹一些侍奉,說不準就選了你們……”


    金釧兒大喜,心幾乎要從嗓子裏跳了出來,這弘晝淡淡一句,其實是露了在園子裏選幾個隨身丫鬟的意思,這等好事,豈料些許露出意思來竟然有自己的份。想來也是,弘晝在園子裏走動,換個房便是換了套伺候之人,再可意也難得日常知道弘晝的冷暖鹹淡,是該選些個丫鬟隨時跟著。隻是這等丫鬟,自不太好從已經跟著姑娘小姐小主們的諸如平兒、鶯兒、紫鵑等人中去尋。想想也不外是自己,妹妹,或是怡紅院裏的諸婢,嘉萌堂裏的鴛鴦等人,再或就是…… 再或就是滴翠亭裏的幾個女伶。


    想到這裏,也不知怎麽得神差鬼使,口中脫口而出:“主子…… 主子昨夜看重的蕊官…… 其實也合適的……”


    弘晝一皺眉,又笑道:“你若有心要做本王的隨身之人,就要再學乖一些…… 這一,你們都是在園子裏侍奉之人,不是妻妾,不可隨意說些不當言語,本王說說也無妨,當著本王的麵,需謹言慎行…… 再就是,你剛才的話裏略帶酸意,這園子裏可以有心思,但不該在本王麵前如此直白試探本王心意…… 本王的心意不是輕易能被打探的…… 本王想怎麽樣自會安排,可曉得?”


    金釧兒頓時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不合了弘晝的意,嚇得驚懼不已,花容失色,不敢再半跪著,忙全身跪下,伏倒在地,叩了個頭,低聲道:“主子…… 奴婢失言了…… 奴婢不會說話說錯了…… 請主子隻管懲罰……”


    弘晝一笑,低頭摸了摸這小丫鬟的鬢發,笑道:“罷了…… 本王是指點你,不是責你…… 恩…… 隻管替本王更衣吧……”


    經這幾句,弘晝心緒漸平,金釧兒雖然得弘晝安慰,到底心有餘悸,也隻管替弘晝擦幹身子,服侍著弘晝穿了內衣,又穿了一件素藍色的袍子。紮了條金絲三股的腰帶。穿戴畢了,見弘晝示意,再不敢多言,隻引著弘晝迴了內殿臥房。便在門外候著。


    弘晝進了內廳,見那蕊官已經醒來,著了一身淡紫色細紗罩裙,未梳秀發,一頭烏發如瀑,麵帶羞澀,正有點不知所措得呆坐在床前。見弘晝進來,才忙上前跪著請安,依著禮數問主人昨夜是否安好。弘晝見她稚嫩模樣,也就笑笑不再多言。命金釧兒去備了早點,喚蕊官陪著用了。那蕊官新經人事,到底羞澀,一邊用著早點梗米粥,一邊隻敢低著頭偷偷瞥一兩眼弘晝。


    弘晝雖然昨夜與這女子有了親密接觸,但是他此時已經曆過諸多女子,這蕊官論起身段來,修長高挑別有風味,年紀幼小又稚嫩清純,若是往昔,自然會極為珍視;隻是如今自己已是見過寶釵湘雲等絕代佳人,也算閱曆豐富,自然也不願太過寵溺,隻是笑著和她聊些家常,知道論起詩書,這等女孩子未必精通,隻是這蕊官是自小學的戲文,故也問戲文歌舞之事,隻是尋些話頭來佐此早點罷了。


    那蕊官,本是蘇州孤兒,自小便是被一喚作 “浣溪班” 的戲班收養,因其體格音貌出眾,養來做幼童歌舞伎培養。十歲上就出落得身段兒高挑秀美,喚作 “秀格”,和齡官的 “清音”,芳官的 “芸姿”,都是那班裏的翹楚。隻後這一班子伶人女童,都被買入賈府,本是伺候元春省親之用,後來也就一直在園子裏伺候夫人小姐少爺老爺們聽家常戲。


    似她這等伶人幼女,入了賈府這等世家旺族,充為豪門官宦人家豢養的家伶人,也算有了依靠。隻是其時唱戲為下九流,這大家子所買的伶人少女,真以身份論起來,其實都頗為低微,遠不如各房的丫鬟,比府裏粗使丫頭尚不如,隻是一件供人娛樂之物罷了,她自小就懂事,有些自憐之念想。也總知道自己不過是個戲子舞娘,在豪門官宦人家演演昆戈,成年幾歲後,不拒哪一日被賈府某個少爺叫到房裏去親近,之後被眷顧幾年,說不定要被府裏數個男子留意,不過是命運使然,隻得越發修習自己的色藝,隻盼能為自己掙得個安穩前程。


    所以論起來,她身份低賤,能被王爺看重,別人或許終究是賈府事變之累,是命運波折。於她,其實是意外之喜。實在是不敢奢望的好機遇。一樣要為人奴婢被人使喚一生,在賈府受身份所限,也不過是侍奉之人等類,還不如此時能得王爺另眼相看。更想著往日同樣身份低微,卻瞧不起自己的各房丫鬟,甚至如在雲端的奶奶小姐們,今日都和自己一般無二,今後隻可憑色相容貌,即可侍奉當今王爺,更是有份莫名的欣慰。隻是饒是如此,她也知道園子裏美人甚多,她以前在戲班,也恍惚覺著,論起姿色來再世上再無人能及得上自己、芳官、齡官等三人,等入了賈府第一日,遠遠正巧瞥到一眼,見一女孩子正依著欄杆拿著手絹在飲泣,那弱不禁風我見尤憐風流眷秀之姿,竟然讓她平生第一次產生了自慚形穢之感,後來問起,才知那是府上的林姑娘,在想家了。自此,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不過是井中之蛙罷了。


    隻是昨日主子要看戲,鳳姐特特來吩咐,還囑咐自己用上自己最精心備下的 “蝶舞羽衣”,並親口笑著叮囑自己要穿褲裙襯托腰身,明白了是提攜自己。果然一舞動君心,居然就被喚來伺候。


    雖然真的與主子有了親密接觸時,她到底是小姑娘家,也是惶恐不安,隻是今早起來,患得患失之間,又不免有了期待,也不知主子是會給她一個特殊身份,還是如同這顧恩殿裏的尋常侍奉之人一般,過後便不再理會。


    故此,弘晝與她攀談戲文,她便搜尋著話兒,隻講些《牡丹亭》,《長生殿》的練習之事,說說往日戲班裏學的腰腿功夫,吐字用音等事。偶爾也著意略露幾句,學過《春痕》《暖奴床》等詞曲之事。


    弘晝聽得這小姑娘與戲文一道,果然知之甚多,想著今後自然可以欣賞這滴翠亭裏的一等少女的表演之餘,也能聊聊戲文曲舞,自然也是樂意。他也知蕊官此時心意,想著左右滴翠亭裏如今連個有身份標識的都沒有,便笑著隻說,賞蕊官一個近身侍奉的身份,並額外開恩,賜號為 “蕊”,是為蕊侍,命其執掌滴翠亭。那蕊官自然是歡喜叩謝。弘晝倒也不想寵之過甚,便命其先迴去,說要她好好調教滴翠亭裏的一眾少女,過幾日自己要過去賞戲。那蕊官有什麽不明白的,知道弘晝要自己去教習姐妹們,備些新鮮的 “玩意兒” 來伺候,自然謝恩去了不表。


    弘晝見蕊官去了,本是想著要去哪房裏坐坐,隻是晨起,自己提到的要選幾個貼身之人的事,倒讓他自己也上了心。想了想,此事最好還是和鳳姐吩咐一下好去辦。便去了綴錦樓尋鳳姐。


    一進綴錦樓,卻見平兒正在院子裏訓導幾個小丫頭,見弘晝進來,忙迎上去跪了,笑道:“主子來了……”


    弘晝嗯了一聲,低頭看這小姑娘,今日頭挽著一個俏皮的單側星星耀姑娘髻,兩隻俏目顧盼流離,眉毛用深黛勾得小山,櫻唇以朱彩繪得軟膩,兩腮未施脂粉卻分外香嬌,穿一領淡紅色繡著月牙的貼身褂子,腰身束著紫紅色絲絛,那褂子的料子是新選的姑蘇薄紗棉,頗為貼著身子,此時跪著更顯得小腰一掐,兩乳微挺,玉臀圓潤。看著倒讓人心生好感。想著幾次來都未曾與這平兒有過多交流,其實論起身段體格,氣質樣貌來,也著實是出眾。


    正在思索,那遠處傳來笑聲,但聽到道 “主子來了…… 鳳兒可巧盼著呢……”


    抬頭一看,一身豔紅鸞鳳交鳴大袍,滿頭金鳳展翅碎金釵,笑盈盈香風略近,不是鳳姐是誰。


    弘晝每見這鳳姐體格樣貌,音容笑語,都覺著別有韻味,也不僅僅是臉蛋兒秀美,朱唇兒魅惑,更要緊的是那說不盡的靈動風情。若靜觀便是仙子臨世,開語又如嬌娃,行動間便是爽利如驕陽,床笫上又是柔媚似春波。偏偏那鳳姐還有一樁兒好處,不拿腔作調,做了弘晝在園子裏侍奉之人,也是不改性子,話語兒還透著少奶奶般的爽利,或偶爾一露威嚴,偶爾一露嬌嗔,說話嘴快舌尖,又最能幹練理事。隻是一發如此,到節骨眼兒上卻總守著本分不越雷池。


    此時果然還如往日一般,未等弘晝開口,越發近上身來,先是單膝跪了,看一眼身邊的平兒,笑著道:“主子…… 怎麽看我這平兒看這久?平兒這丫頭也是,沒個眼色,主子來了,還不快快迎屋子裏去…… 主子瞧瞧,平兒這身衣服是新貢的薄料子紗棉,夏日再不得這麽好的了,隻是貼身得緊,我們這般人穿它倒是糟蹋了東西,倒是平兒年輕有身材,主子看看穿來可顯得別致?”


    弘晝雖然剛剛訓過金釧兒不要失言,偏偏這鳳姐幾句半真半假,又透著為主子考量的心思。也不好責怪。笑著輕斥一聲。便忍耐不住,上去笑罵著,攬起鳳姐的腰肢。摟著她便前行往屋子裏走。


    那鳳姐的腰肢軟若柔荑一般,被弘晝一攬,整個人卻如同整個身子都酥了一般,便軟綿綿半依在弘晝懷裏,嘴裏卻仍然不閑著:“主子好歹難得來,我有些事也要從容迴主子呢…… 主子…… 且別這般親昵…… 丫頭們看著呢……”


    兩人就這麽進了屋子坐臥廳,這小巧的坐臥廳裏裝飾得一片嫣紅,朱漆的廊柱,牆麵上掛著紫、紅、粉三彩疊色的厚紗帷幔,一座坐炕中間駕了個香樟木雕著瑤池九景的案幾,下鋪著厚厚的猩猩盞炕席,一扇凍格子月白窗正對著炕上。便攜著鳳姐到炕上坐了。問道:“有什麽事要迴我?”


    鳳姐卻仍是那習性,隻道:“鳳兒的事算哪台麵上的事?主子來鳳兒這裏總是有事要吩咐吧,先說主子的事吧,鳳兒的精神都留著要先辦主子的差事呢……”


    弘晝笑著便說起自己想在園子裏選幾個丫鬟做貼身伺候之事。鳳姐聽了笑道:“這自然也由得主子高興…… 隻是…… 鳳兒這裏要討主子個示下,選這幾個丫鬟…… 是選來…… 恩…… 主子跟前侍奉得多些呢?還是伺候起居為主?主子給個分寸,我自然替主子物色…… 迴頭還是主子親自來定奪?”


    弘晝想了想道:“若說在身邊侍奉,自然是少不了的…… 隻是主要還是貼身照顧些食宿衣物…… 否則光是陪伴,又何必定下人來……”


    鳳姐笑道:“我想著也是如此…… 可巧和主子心意一樣。既如此著,我看金釧兒、玉釧兒兩姐妹,還有蕊官、芳官、齡官,以及鴛鴦,琥珀、珍珠,對了…… 特特還有怡紅院裏的襲人、麝月、晴雯、秋紋等都是不錯的人選……”


    弘晝笑道:“要那麽許多做什麽,你迴頭想想,選四個來也就是了…… 這事也不急,你且和可卿商議著辦就是了…… 你說有事要迴我,卻是什麽事情?”


    鳳姐斂容正色道:“是…… 是有兩件事要請主子示下。一件說來也是小事,內務府最近常常送些外頭的書來園子裏。這…… 鳳兒識字不多…… 想著這書籍說小也是小事,說大也是大事…… 前頭聽說江南甄家,就是書上出了差池,這…… 想請主子示下,這書,是由得內務府隻管送呢?還是今後交書單子給主子過目後再送進來?”


    弘晝微微沉吟道:“你說的很是,文字上的事,說小固然是小事,說大也是要緊的。隻是若是每次都交我看,也未免繁瑣…… 咋麽著吧,以後有書單子送來,先…… 給蘅蕪苑裏寶釵看看,她看過了再定,若她也不拿準,再來問我就是了。”


    鳳姐眉梢一挑,應了個是,又道:“還有一樁事,就讓鳳兒有些不知如何處置了…… 恩,昨日…… 有門下的丫鬟來迴,說是昨日的戲班散去後,去天香樓裏,向情妃謝恩……”


    弘晝哦了一聲,隻是看著鳳姐。鳳姐正色接著道:“門下的丫鬟覺著不妥…… 戲班裏有男有女,有太監們關防著進來演戲,那是主子的恩典…… 我也好個熱鬧,自然是園子裏的福分。隻是特地去我們這些園子裏的人屋子裏謝恩…… 一則這不合禮數,戲班進來演戲該謝的是主子的恩,不是我們的恩,再則…… 男女有別,這…… 自然了,可卿年輕不知事也是有的…… 我是也想著私下去勸誡的,隻是不知主子以為……”


    弘晝沉默了半晌,卻忽然展顏笑道:“罷了,既然是許了大家唱幾日戲,就寬鬆些也就罷了…… 恩,你剛才說的書單在哪裏?這一期的且拿來我看看……”


    鳳姐見弘晝扯開話頭,便也不敢再囉嗦,命平兒取來書單弘晝看,不多時,平兒便遞上一冊黃封皮的一個小冊子,弘晝展開來讀著,不過是些唐詩宋詞,曲譜棋譜,亦有內務府特特備得一些文墨雅集。看了也隻是一哂。


    那平兒遞上茶來,弘晝飲了一口,再接著看,亦有幾本雜家著述,醫書內經等,再往下看,卻啞然失笑,原來下列著一條,卻是《千字文王珂注解》。


    鳳姐見弘晝笑了,便也湊趣問道:“主子見了什麽書?可是有什麽特別之處?”


    弘晝笑著指著這條道:“這書並無不妥之處,隻是未免也太基礎了些…… 這書難道是你要來溫故的?”


    鳳姐幾乎要嗔怪一聲,笑嗔道:“主子就愛打趣…… 鳳兒雖然沒什麽學問…… 這千字文自幼也是學過的…… 豈有不認識的……”


    弘晝笑道:“那這是哪房要的?”


    鳳姐不知首尾,隻看平兒,平兒道:“迴主子的話,這不是哪房小姐們看的書…… 這是稻香村裏的李紈小姐要的,想來是給李琦,李玟二位小妹識字用的……”


    弘晝心下一暖,想想那李紈二十歲上守寡,今年不過二十六歲,其實還是青春年華,隻是兩個堂妹年紀尚小,想來應該隻有十二歲,尚未成年。她養育賈蘭一場成了空,如今進了園子,想來看著兩個小妹識字不多,也要教育,算是一份長姐溫情吧。


    鳳姐見弘晝沉思,琢磨著弘晝的心思道:“主子…… 這李琦,李玟本是雙胞胎姐妹,是李紈的寡嬸帶的兩個女兒…… 論起來是李紈的堂妹…… 隻是年紀小…… 現下跟著李紈住。”


    弘晝嗯了一聲,拿那書單子隻管叩了叩,半晌道:“也難為她…… 想來說是堂妹,其實是當女兒在養活,恩…… 你可聽過她念起兒子?”


    鳳姐一驚,弘晝這一問看似問得隨意,卻是加了小心,沉吟了一下,決意先是實話實說,隻得半起身,斂容正色道:“迴主子的話…… 李姐姐是知禮的,不敢再掛念往日的家人…… 隻是這母子連心,想來也不是一時能忘卻的,她…… 想來亦曾念及過…… 哦…… 鳳兒也規勸過她的……”


    弘晝笑著道:“你不要驚慌,她想念兒子,也是人之常情,你們進了園子,用身子侍奉本王,用心意取悅本王,可也沒要你們都丟了人的性情…… 便是要你們丟…… 又如何能輕易割舍…… 比如你父親王子騰…… 你就沒有念及?”


    鳳姐聽道念及老父,眼圈一紅,忙收斂了,下了炕來跪著叩了個頭,臉蛋紅撲撲的,隻道:“主子…… 鳳兒並不敢迴說是主子照拂老父親…… 不論家人如何,鳳兒進了園子,就是主子的人,一身一心隻有主子一人侍奉……,隻是老父能安享太平…… 是仰仗主子的福澤,若是有罪受,也是他自己的命數…… 鳳兒隻有知恩報答主子的心思……”


    弘晝笑著溫言道:“你能這麽想就最好…… 不必悲傷…… 父母子女之情發自天性,你們循著禮不要擅自關說打探,該讓你們知道的,本王自會讓你們知道……”


    鳳姐見弘晝今日心情好,想想是個話縫,便接著弘晝的話道:“是…… 既然主子說道這裏…… 鳳兒便有一請主子示下…… 看看是不是鳳兒想多了想左了……”


    弘晝叫她起來說。鳳姐便起來,斟酌著字句道:“主子…… 鳳兒這幾日在想…… 雲妹妹是頭一個陪伴主子…… 自然都是該當的…… 隻是,主子何不賞她些什麽?也好讓她侍奉更加用心……”


    弘晝問道:“哦?你說賞什麽?”


    鳳姐躊躇了半晌才鼓起勇氣道:“雲妹妹之寡母李氏,如今還在辛者庫為苦役……”


    弘晝笑著反問道:“難道你讓我去放了她……”


    鳳姐忙道:“這怎麽敢……,隻是適才主子說了,父母子女之情發自天性…… 若是偶爾掛念母親,其實也是人之常情……,隻是我們都是家人獲罪於天,豈能輕縱…… 我想了…… 倒有一個主意…… 隻是不知道…… 是不是鳳兒想左了……”


    弘晝笑道:“你隻管說說看……”


    鳳姐道:“主子,鳳兒是想著…… 何不把獲罪的寧榮兩府之婦人中,也選幾個有姿色的一並安置到園子裏來…… 恩…… 供主子偶爾召見…… 自然…… 熟婦年長,主子也許用著不那麽習慣…… 隻是一則園子裏能有幾個年高有過掌家經驗的進來,也能幫忙料理些事務,二則她們進園子來隻管吩咐些粗使差事給她們也不至於亂了園子裏的規矩,三則…… 鳳兒想著,偶爾也可同侍主子,也許主子更能愉悅……”


    說著,略略抬頭偷看一眼弘晝之神色。


    弘晝卻是沉思了一刻,才笑道:“鳳丫頭…… 本王說過,事主唯誠…… 你老實說,你今日兜一圈子和本王說話,難道真是為了李氏?”


    鳳姐又是一驚,隻是今日話都說道這份上,豈能不迴話,便乍著膽子道:“迴主子,鳳兒也不敢欺瞞…… 那日,寶妹妹來尋過鳳兒商議…… 寶妹妹之母,說白了也是鳳兒的姑媽,年輕時也是名動金陵的美人…… 主子一定滿意…… 更何況…… 還有鳳兒的嫡親姑媽…… 王氏…… 如今也……”


    弘晝擺手叫她不必說了,道:“罷了…… 你說的本王知道了…… 本王自然會斟酌…… 恩…… 本王就不在此用午飯了……” 又迴望一眼案上那書單,想起剛才所見之書,道:“你們不必跟來,你幫我斟酌隨身之人一事…… 我…… 去稻香村,看看咱們這慈母、義嫂、親姐並園子裏的人…… 李紈去……”


    鳳姐也是被逗得一笑臉一紅,好在她今日也算有所收獲,便送弘晝隻管出來。


    弘晝帶著兩個宮女出來,前往右邊稻香村方向走去。倏爾青山斜阻,轉過山懷中,隱隱露出一帶黃泥築就矮牆,牆頭皆用稻莖掩護。有幾百株杏花,如噴火蒸霞一般。裏麵數楹茅屋。外麵卻是桑,榆,槿,柘,各色樹稚新條,隨其曲折,編就兩溜青籬。籬外山坡之下,有一土井,旁有桔槔轆軲之屬。下麵分畦列畝,佳蔬菜花,漫然無際。


    輕步走進,隻聽鳥語蟬鳴,不聞人聲,桑葉叢叢,倒是更顯得清涼,入得院門,一個侍奉丫鬟銀蝶兒見是弘晝,正要開口,弘晝忙比個手勢,叫她禁聲。進得正屋,更是清淨,比不得可卿鳳姐屋裏人來人往,四張半舊的彈墨椅子,正中供著一尊白玉觀音,牆上也無甚陳設,隻有一副秋月圖,一張半舊的八仙桌上有一個竹簍,內裏不過是些針線絨繩。


    穿過正廳向後院走,卻是一個天井小院,不用石板鋪路,隻用綠泥種著兩棵槐樹,中間卻是幾塊駝石點出彎彎曲曲一條小徑。廂房裏傳來女孩子讀書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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