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見狀,趕忙閃開,轉身已飛出好幾丈開外。


    那人不是別個,正是方洛。方洛又攻了上去,兩人重重的對了一掌。霎時間,猶如天崩地裂一般。


    江心兩人唬得目瞪口呆,被氣浪推得趔趄了一下,好容易站穩了腳,就要朝江河那跑去。


    百裏義忙的一把左右手拉住二人,喊道:“別動,危險。”


    話音剛落,方洛與江河皆出了全力一推,隻聽“嘭嘭嘭”的幾聲,已見石裂樹折。


    江河卻被推出十來步去,險些栽倒。方洛忙飛身上去,拉住江河的手,這才把江河扶穩了。


    兩人四目相對,半晌,才放聲大笑起來。


    方洛笑道:“你退步了,你退步了。”


    江河伸手翻弄著方洛的臉麵,笑道:“是你進步了。隻是怎麽變成了這樣了?跟個沒毛的白猴似的,你多久沒曬太陽了這是?


    “太醜了,太醜了,不細看都認不出來,是剛從棺材裏蹦出來的吧。”


    方洛哈哈笑道:“那閻王招女婿,我去了,結果嫌棄我太白,把我轟迴來了,害我白白花了不少門路錢。”


    說著也翻弄起江河的臉麵來,接著道:


    “你瞧你也好不到哪裏去,這麽黢黑黢黑的。底下那麽黑,你下去了閻羅打著燈籠都找不著人的。”


    江河道:“這麽說閻羅還挺挑?”


    方洛道:“可不是?你以為誰去他都收的嘛?”說著,兩人痛快大笑起來。


    方洛笑著笑著,突然轉悲又哭起來,直哭道:


    “老哥哥啊,這麽多年你去哪了啊,我好生孤獨啊!你也不來看我,我也沒個人說說話。”


    說著又笑起來道:“這會好了,一定好好把這一山穀的話說個痛快,把酒吃個大醉。”


    江河道:“你這也太明目張膽的胡說八道了,你這裏徒子徒孫那麽多,你還孤獨沒人說話?哄人呢吧。”


    方洛道:“他們無趣,還沒有這些樹木石頭有趣。”


    正說著,江心、江岸已掙開百裏的手跑了過來,問:“爺爺沒事吧?”


    江河笑道:“沒事沒事,快見過老前輩。”又向方洛道:“我孫兒孫女。”江心、江岸方見過禮。


    方洛端詳起二人,問江河:“你成家了?怎麽也不給我送帖子來?太不夠意思了,孫子都這麽大了。”


    江河笑道:“沒成家,是老天垂憐,賞我的。”


    方洛道:“不是親的?我就說嘛,你這麽醜,怎麽可能是你親孫兒孫女。你不會是幹起了人牙子的勾當了吧?”


    江河笑道:“你就酸吧,我人品擺在那呢。天下雷電劈死一半也輪不到我頭上,我會幹那事?”


    方洛笑道:“好好好,你厲害,和我吃酒去。百裏,百裏。”百裏這才上前來見禮。


    方洛道:“今日這事你辦的漂亮,比你那師父師兄強,快去備酒席。”


    百裏義忙領命,又問:“師叔公,酒席擺哪裏?”


    方洛瞪他道:“才剛誇你,怎麽又糊塗了?這是待客的地嘛,你看看這是待客的地方嘛?”


    百裏義忙道:“弟子這就去辦。”說著自行去了。


    江心仍吃驚道:“爺爺,你還真會武功?這麽多年了,你也瞞得我忒嚴實了。你老真是忒能裝了。


    “還有這位老前輩,不是我說你,你剛剛就那麽愣頭青地劈一掌過來,他也這麽大年紀了,萬一躲不開怎麽辦,還有命在?


    “都大把年歲了,也真是叫人怪操心的,一會打,一會笑,一會又哭,也不知道想什麽呢。”


    方洛聽了歡喜不已,道:“這丫頭有意思,我喜歡,好幾十年沒人罵我了,怎麽突然有點感動起來呢。丫頭,再罵我幾句。”說著竟真紅了眼。


    江心納悶道:“也不害臊。”說著,二老都笑起來了。


    江河道:“都到了這了,不請我們坐坐?”


    方洛道:“隻顧著說話了,來來來,屋裏請,有好茶。”說完自個兒飛上崖屋去。


    江河喊道:“從哪上?”


    方洛道:“沒路,跳上來吧。”


    江河道:“你說你,住個地方都這麽刁鑽,上竄下跳的也不怕摔斷腿。”


    方洛道:“這上麵景致好,趕緊的。”


    江河方抓緊江心、江岸的手躍了上去。江心、江岸覺得有趣,歡喜道:“還真好玩,這些年少了多少樂趣啊。”


    江河笑道:“這可不是拿來逗樂的。”


    進了屋去,江心便道:“前輩,景致是好,可你這屋都酸了,你聞不出來麽?”


    方洛道:“有嘛?”


    江心道:“都黴了。”


    江河道:“沒規矩。”


    方洛笑道:“挺好,有話直說的脾氣對我。哎呀,見笑了,見笑了,我又沒有這麽好的孫兒孫女替我收拾,自然差些。”


    江岸笑道:“老晚輩,要不我替你收拾收拾吧。”


    方洛見說,便道:“好好好,要不你們也認我做爺爺吧?”


    江河道:“你想的美,那是不可能滴。不過你要是有好酒,我倒可以讓她們幫你收拾收拾這黴屋。”


    方洛道:“小家子氣了不是?坐坐,我先弄茶來喝。”


    於是歡喜煮了茶大家喝,又問:“老哥哥,你們現在家是在哪?”


    江河道:“遠著呢,南邊的一個小山村。”


    方洛又問:“做什麽營生的?”


    江心迴道:“鄉下人能做什麽?我們打打魚,也種種地。”


    方洛笑道:“難怪曬得炭似的。丫頭,你以後別打魚了,女孩家的,曬的黑黑的可不好看。”


    江心笑道:“沒那麽嬌嫩,要好看做什麽?不打魚吃什麽。”


    江岸道:“以後迴家,我自個兒打魚,你在家裏養著就好。”


    江心嗔道:“多嘴。”


    方洛笑道:“你小子不錯,會疼人。怎麽把個頭發剪的這樣難看?”


    江河笑道:“他年前才來家裏,也不知從哪裏來的,當夜,把房頂砸了個窟窿,掉下來的。沒地去,就住下來了。來時,他頭發更短,像個小和尚。如今倒好多了。”


    方洛驚奇道:“還有這奇緣?你這老東西還真是有福氣。”


    江心提醒江河道:“爺爺,別忘了咱們來是幹嘛的,既然已經見著真佛,要不抓緊給他瞧瞧怎麽迴事?”


    江河這才道:“老鬼你給他瞧瞧,自來家裏他就不記得以往的事了。”


    方洛仔細診過後,道:“果真經脈不全。”


    江河聽了,感歎道:“好了得的醫術。”


    方洛笑道:“瞧你說的,我的醫術你還不知道?”


    江河道:“我說的可不是你,早前有一個小女孩診過,說他經脈不全,才推薦了來這裏的。連你那徒孫都診不出來,她卻能診出來,你說是不是很了不得?”


    方洛道:“果真如此,確實了不得,隻怕連我那師侄也未必診得不出來。這世外的奇人還真多。


    “前些時日有兩個女孩送了一本醫書來穀裏,真真奇,可惜我無緣得見她們。”


    江心聽說,忙問:“兩個女孩?可是雪兒與青竹她們?”


    方洛道:“我也不知道,我那獨孤徒孫說的。莫不是你認識?”


    江心笑道:“估計就是她們了,他的病就是雪兒給看的。”


    方洛道:“如此說來,這雪兒是何方人物啊,如此了得。也不知拜的什麽人為師,不會是你師父還在人世吧?”


    江河喝了口茶,道:“我倒希望,怎麽可能。”


    江心道:“是我們朋友,住梅山上。也沒拜什麽人為師,人家是父親領進門,全靠自學來著。


    “你們就別瞎猜了,難道我們小娃就非得比不上你們年長的人才行?”


    方洛聽說,笑道:“很是,很是,你就比我那些徒子徒孫有意思多了。”


    江河道:“現在的娃可聰明靈秀的很,不比我們兒時形狀。”


    江心道:“老前輩,那??”方洛打斷道:“哎呀,叫方爺爺。”


    江河卻攔住道:“不行,就叫老前輩,你要喜歡,收了他們當親傳弟子,一樣可以孝敬你,尤其這小子。”


    江心道:“爺爺別鬧。老前輩,那他這個情況跟他失憶有關?另外會不會有危險?需不需要醫治?”


    方洛笑道:“應該無關的,危險是有的,若不醫治,隻怕活不過三十。不過有我在,放心,沒事的。”


    江心聽說,吃驚不小,想“得虧帶了來”。又疑惑問:“那雪兒怎麽說沒事?還讓和正常人一樣生活就好。”


    方洛笑了笑,說:“我想這是她的醫者仁心了,她知道什麽病症,又沒有辦法治,難道告訴你們,讓你們白擔心?到時隻怕別的病也來了。不然她為何推薦了你們來這?”


    江心想了想,正是這道理,看了江岸一眼,道:“難為她了。”又問:“那這失憶怎麽迴事?”


    方洛答:“我診了,並無別的異樣。”又問向江岸:“你能記得最遠的事是多久以前?”


    江岸迴:“就那日砸下來以後的事都記得,之前的就一片空白。”


    方洛想了想,道:“無妨無妨,隻當‘譬如種種昨日死’。


    “你就當那日是你的新生也就好了,往前隻當是前世,何必要去追尋前世的記憶?誰也尋不迴了。


    “我們都一樣記不起前世的事,都是失憶的人,隨緣就好。該你記起的時候自然記起了。”


    江岸聽了,倒也歡喜,笑道:“我明白了,從那日起便是我的今生,我隻活今生也就夠了。”


    方洛聽說,倒也有些驚喜,笑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不多時,百裏義過來迴說酒席已備妥當。方洛、江河便各搭著一人下來,一起到前麵去吃酒。


    幾人入座,方洛又命:“去把鍾離丫頭叫來,我有事囑咐你們。”


    百裏義迴:“師妹也隨師父與師兄出門辦事去了。師叔公是要讓師妹照顧江姑娘起居?我已叫了陳雪小師妹去收拾房屋去了。


    “江姑娘和江公子就安排到楊桃小院可好?裏崖屋也近。”


    方洛怔了一下,點點頭道:“好,就那裏吧,那裏好,命人收拾妥當。”說著又讓百裏義也坐下陪客。


    方洛覺得小杯不過癮,命換了大杯來吃酒。正是賓主盡興時,又說到了江心、江岸的詳細來曆。方洛聽得歡喜,又羨慕起江河來。


    江河笑道:“這小子的底你也探過了,不如叫他跟你學些本事?”


    方洛道:“當真的?你可別後悔,到時又說是吃多了酒才許我的。”


    江河笑道:“自然當真。”


    方洛便問江岸道:“你可願意?”


    江岸道:“聽爺爺的,江心也一起麽?”


    江心道:“我自然是遊曆去,到時玩夠了就迴家,我可沒有閑情留下陪你。”


    江岸聽說,便道:“那就算了,反正我已經會打魚了,不用再學別的本事。我們的地隻怕要重新開墾了。我陪你遊曆,到時一起迴家去。”


    江河笑道:“你小子以為誰都能跟著方爺爺學本事的?還遊曆,忘了前幾日的事了?幾個雞賊你們都搞不定。


    “你這病症要治上些時日的,沒有方爺爺你是會有生命危險的。江心,你要是不管他死活,就帶了他去吧。”


    江心道:“我幾時說不管他死活了,江岸,你就好好學藝,以後我再來接你也一樣的。”


    江岸聽說,低著頭,悶悶道:“還是算了,不治了,反正也沒有什麽感覺,人總是要死的,你和爺爺看著我死去,也值了。


    “又不是說一定活到三十歲才死,萬一隨時就死了呢?這一分開,興許以後都見不著了呢?


    “活再久還不如早死了好,能活一天便在一起一天,打魚也好,種地也好,遊曆也好,反正在一起才好。”


    說著又向方洛道:“老前輩,是江岸沒福分,辜負了你,給你賠罪。”說著,舉杯自罰了一大杯。


    江心一聽,不覺紅了眼,道:


    “誰教你說這些沒勁的話了?你想早死,我還不許呢,吃我的用我的,你不用還的麽?”


    真真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方洛聽著,卻勾起心中憾事來。又吃多了酒,便拉著江河的手老淚縱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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