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剛亮,太陽還沒有升起。孟和已經帶著六個騎兵來到了冰達阪最頂端的雲頂隘口——老虎口的上方埋伏就位,監視敵軍行動。安全隱蔽起見,他們把戰馬藏在了身後一公裏外的山腰拐彎處,避開了敵兵將要經過的冰達阪北側盤山道路。


    大冰川東側三公裏外的鬆林裏,巴特爾、徐學忠、李傑昆都、阿山昆都等人已帶領大隊人馬在此隱蔽守候。


    太陽出來約半個時辰後,從天狼穀西穀口的方向,隱約出現了一支騎兵隊伍,過了黑熊溝,正朝著冰達阪南側的盤山通道底部開進。


    孟和取出望遠鏡,仔細查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並清點了這支騎兵隊伍的人員數量。數了好幾迴,最後確定是二十六騎。孟和叫過來一個騎兵,讓他去通知鬆林裏隱蔽待機的隊伍……


    天狼穀青鬆寨的敵軍指揮所裏,沙曼一個人在俯身注視、欣賞著模擬有新疆全境地形地貌的簡易作戰沙盤。沙盤顯示,新疆全境東西南北四個方向的中心位置就是他腳下的天狼穀,從這裏能向北俯視烏魯木齊地區、向西俯視伊犁大平原、向東俯視通向內地的吐魯番-哈密大通道,向南則可俯視整個焉耆平原、威脅控製南北疆咽喉之地焉耆和庫爾勒。他憧憬著占領新疆全境後的壯觀畫麵,也為自己即將立下的不世之功感到無比的自豪。不過,沙曼的內心裏始終覺得在茫茫的高山叢林中有沒被他們發現的人,而這些幸存下來的人對他們來說個個都是巨大的隱患,說不定在什麽時間就會對整個先遣隊的存在與核心使命的達成造成無法挽迴的致命影響……給他造成這種心理陰影的因素固然很多,但是,最主要的因素則是除了他自身敏感多疑的變態性格以外,就是桑格吉那種寧死不屈大義凜然的無畏精神對他靈魂深處產生的劇烈衝擊而留下的後遺症,也就是在精神方麵被無形的力量所擊垮而催生的自卑意識無比強烈,使他的判斷和嗅覺出現了偏執、走向了極端。因此,他始終將搜山行動放在了第一位,盡管山高林密、勞神費力,也知道最終不會有顯著的效果,但他仍然堅持要做下去。


    根據沙曼的安排,他的副官先在東穀口檢查了騎兵一營的搜山行動準備情況,提醒他們要把整個東穀口和青鬆寨的上上下下都仔細搜索一邊,要快速、細致、不留死角。在東穀口交代完後,他又急匆匆地趕到了西穀口。在西穀口進行搜山的騎兵二營已經開始行動,三五一群的敵軍士兵正撒開成扇麵從山下往山上進行拉網式搜索。


    副官觀察了這拉網式搜索的隊伍和附近山上的瞭望哨,總覺得還是有些不太放心。他向騎兵營長特地交代說:


    “沙曼司令一再提醒,你們現在的主要任務仍然是搜山,決不能放過任何一處可疑的地方……”


    騎兵營長笑了笑,不以為然地說道:“不要說這裏還有活著的人,就連這山上山下的鬆鼠、野兔都讓我們給清理幹淨了。這樣大動幹戈的搜山還有必要嗎?”


    副官一本正經地說道:“這是命令!不能大意,上次出事就在你們西穀口。搜山不光是要找出來天狼穀殘存的人,也能發現從外麵潛伏進來的人……但是,也要注意冰達阪頂上的哨兵發出的信號。如果接到求援信號,你們要立即放棄搜山、迅速支援護衛測繪特工隊的騎兵小隊。”


    “這些事情已經安排妥了,放心吧!”騎兵營長說道。


    “我怎麽看不到信號兵的影子?”副官瞅著山頂高處問道。


    “警戒點都是麵向冰達阪方向在穀口外側的,從咱們內側肯定看不到。現在設了四道警戒傳遞哨:穀口南側山腰上的防衛哨所是第一個,北側後方山頂上是第二個,黑熊溝山脊頂上是第三個,冰達阪盤道下方是第四個。如果加上冰達阪頂上老虎口的那個觀察哨,總共有五道警戒傳遞哨。完全覆蓋了從西穀口到大冰川的這條進軍線路。”騎兵營長解釋說。


    副官再次提醒騎兵隊長說:“雖然出現意外事件的幾率不大,但還是要特別小心才行。一定要確保測繪特工隊的絕對安全!不然,咱們都沒法交代……”


    騎兵營長說道:“這你絕對放心!……”


    大冰川腳下。凱瑟琳和亨利這兩人顯然異常興奮,趁光線正好,趕緊互相拍照留作紀念。雖然凱瑟琳仍在不停地咳嗽,還是堅持著將兩卷膠卷拍完,才開始架設測量儀。


    二十多個黑衣騎兵拉開距離呈扇形散開向外警戒。


    忙活了一陣,凱瑟琳感覺保暖的黑色鬥篷有些礙事,就掀掉了防雪帽,脫下了鬥篷。


    亨利趕忙提醒說:“你感冒沒好,要注意保暖呀!……”


    凱瑟琳擺擺手說道:“沒事,趕緊工作吧。”說完開始操作測量儀。她那胭脂紅的緊身短裝配著極為得體的黑色百褶裙,尤其是那一頭濃密的金黃色長發,在這古冰川下顯得格外搶眼。


    “太美了!”站在凱瑟琳身後的亨利嘟囔著說道。


    “你是在讚美冰川,還是在讚美我?”凱瑟琳此時心情愉悅,有意問亨利說。


    “都……都特別的美麗!你的美麗和古冰川的壯觀,簡直都無法形容!”亨利其實在被壯麗的冰川所折服,不由自主地發出讚歎。經凱瑟琳這麽一問,他還倒覺得有點羞澀,趕忙窘迫迴應。


    聽著亨利對大冰川的讚美,凱瑟琳此時突然想到了克勞恩昨天交代的事。若有所思地收起了繪圖板,愉悅的笑容瞬間消失了,憂鬱的神情立刻浮現在臉上。


    亨利觀察到了凱瑟琳的神情變化,有些不知所措,忙問道:“我沒說錯什麽吧?”


    凱瑟琳沒有答話,但神情更加憂鬱起來。她觀望著美麗聖潔的古冰川,思緒已如同亂麻。


    亨利見狀有些擔心起來,繼續問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凱瑟琳沉重地望著冰川,喃喃自語:“這樣美麗壯觀的古冰川,自然界幾百萬年的造化培育,卻即將要毀在我們的手上……”


    亨利吃了一驚!疑惑地問道:“怎麽會毀在我們手上?”


    凱瑟琳看了亨利一眼,表情非常嚴肅,緩緩問道:“我們帶來的一噸多炸藥,你知道是幹什麽用的嗎?”


    亨利又是一驚!急忙問道:“不會是想炸掉冰川吧?”


    凱瑟琳沒有迴答,內心裏的憤怒與無奈和對大冰川的依戀之情交織在一起,一時無法讓她用言語來表達自己此時的心情。


    亨利從凱瑟琳的神情中證實了自己的猜測,急不可耐地追問道:“浩罕人和克勞恩怎麽會有這麽瘋狂的計劃?這可都是野蠻人幹的事啊!”


    凱瑟琳定了定神,憤憤說道:“即使野蠻人相互攻伐,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他們也做不出這種天怒人怨的無恥勾當!”說著,由於感冒和激動猛地咳嗽了好幾聲!她稍微緩了緩,繼續說道:“克勞恩已經通知我,不光盡快將冰川結構測繪完成,還要選好爆破點;將最佳的投毒位置也找出來標注好……”


    “啊?……還要投毒?……那我們帶來的那些劇毒化學物質是準備用在這裏的?”亨利顯得十分驚恐!


    “是的!”凱瑟琳痛苦地點了點頭。


    “那我們很快就成了殺死上百萬無辜平民的兇手了?……怎麽會這樣?”亨利此時有些崩潰了。


    凱瑟琳的目光已經有些呆滯,凝望著眼前這自己一生都魂牽夢繞的聖潔冰川,想象著它哺育下的蒼茫大地和上百萬勤懇勞作的淳樸鄉民即將遭遇的滅頂之災,良心的譴責和使命的召喚讓她不知道接下去該做什麽。她在胸前畫出十字,祈禱上帝能給她指引……


    埋伏在冰達阪頂上的孟和一邊在觀察南側的天狼穀西穀口方向的敵情,還一邊觀察著北側大冰川腳下的這支敵軍探測隊的動靜。當凱瑟琳脫下鬥篷時,讓遠處山頂上的孟和大吃一驚!沒想到這敵軍隊伍裏竟然還有一位亭亭玉立的妙齡女子?他趕緊調整望遠鏡的焦距,想看的更仔細一些。可凱瑟琳一直是側背對著他,隻能看到那高挑的身材、鮮豔的著裝和一頭漂亮的金發……


    這時間,巴特爾帶領的大隊人馬已經前出埋伏到離大冰川隻有一公裏遠的東側山腰上。巴特爾在望遠鏡裏把大冰川腳下的敵軍探測隊和負責護衛的騎兵隊伍的舉動看的清清楚楚。他把望遠鏡交給了徐學忠。


    徐學忠也認真查看了一番,然後說道:“那兩個搞測繪的一男一女像是核心人物,如果把他們控製起來就好辦了……”


    巴特爾點了點頭。


    見時機已經成熟,巴特爾迅速布置了行動分工:“敵軍的警戒騎兵和那兩個測繪人員之間大約有一百步的距離。我和李傑昆都快速從這個空隙中插過去,把他們隔開,然後收拾敵軍騎兵。學忠和阿山昆都負責抓獲那兩個搞測繪的人,千萬不要傷著他們,要活的……”


    徐學忠點了點頭。


    “那些戰馬最好也不要傷了,都是好馬。”阿山昆都湊上來悄悄打趣說道。李傑昆都笑了笑,點了點頭。


    巴特爾果斷下令:“行動!……”


    大隊騎兵隊伍瞬間衝出山腰上的豁口,向大冰川腳下外側的敵軍騎兵直撲過去……


    背朝冰川方向負責警戒的敵軍騎兵突然感覺腳下的大地有“轟隆隆”的異樣響動,敵軍戰馬也開始躁動嘶鳴起來,都驚恐地瞪大眼睛向前方四處搜尋可疑目標,卻沒想到大隊的騎兵從自己的背後斜插過來,當他們轉迴身準備去護衛凱瑟琳和亨利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從天而降的巴特爾騎兵隊伍快速衝到了敵軍警戒騎兵的身後。這個還沒完全清醒過來的敵軍騎兵小隊隻好強打精神應戰,可剛拔出刀來就被飛來的箭雨射倒了好幾個,剩下的十幾個經不住有備而來的騎兵隊伍衝殺,一槍沒放,就全部做了“刀下之鬼”……


    徐學忠和阿山昆都帶著人馬衝到了大冰川腳下的內側,圍住了凱瑟琳和亨利……


    站在冰達阪頂上老虎口隘口負責瞭望放哨的兩個敵兵,被山巔寒風吹得抖個不停,一開始還能一邊搓著手一邊來迴走動踱步來保持體溫,後來實在堅持不住了,幹脆就在附近撿了些幹草和朽木點著,烤火取暖。當第一堆火燃盡,再去搜尋草木的時候,突然聽到大冰川方向有響動,趕忙端著槍到崖邊去查看。


    這時間,埋伏在高處的孟和一揮手,兩個弓箭手“嗖、嗖!”射出了兩隻利箭……兩個敵兵一個被射穿脖頸、一個被射穿了胸膛,同時向前撲倒滾落懸崖。其中一個敵兵落崖前手指扣動了槍機,“咣!”的一聲槍響,槍聲在山穀間激烈迴蕩起來……


    冰川腳下的內側,亨利掏出配給他的手槍,驚恐地擋在凱瑟琳前麵,槍口對著圍上來的騎兵隊伍,可瑟瑟發抖舉著不敢開槍……徐學忠示意亨利把槍放下,亨利看著凱瑟琳猶豫不決。


    凱瑟琳雖然也驚了一跳,但馬上鎮定了下來。她仔細地觀察了一下這些圍上來的人……雖然這些人滿臉殺氣、兇悍異常;可心底裏朦朦朧朧地覺得這些人好像不是來要她命的人。這些人的眼神雖然兇狠,但那種中國式的善良氣息卻掩蓋不住,這讓她突然有了那麽一點點“似曾相識”的親切感,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不過,她也在瞬間意識到,當前的處境好像是天意為之,是神的力量在發揮作用,在指引她走出迷茫。自己的人生命運應該就此開始出現轉折——盡管未知的前景撲朔迷離……


    凱瑟琳在連續劇烈地咳嗽了幾聲之後,擺手示意讓亨利把槍扔了……


    孟和帶著自己的這幾個人不慌不忙地從埋伏的雲頂高處跳了下來。他趕緊交代同伴說:


    “先到前麵把那兩匹馬牽過來帶上,那可是兩匹好馬。準備撤!”


    孟和站在老虎口的南側,舉著望遠鏡耐心地觀察著天狼穀西穀口方向的動靜……觀察了好一陣,才發現有一大隊人馬從天狼穀西穀口方向竄出了黑熊溝,快速向冰達阪腳下的盤山道路衝過來。


    孟和放下望遠鏡,不緊不慢地嘟囔著說道:“你們終於來了!這山頂上的小風確實有點刺骨,再不來就真把老子給凍壞了……你們來了,咱也該走了,慢慢給你的同夥收屍吧。恕不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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