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的故事《盛唐迴憶錄》,歡迎認證。


    ……


    東光兵亂大大打亂了計劃。揮退了王可幾個,鄭二安排鄭老三去與那些軍士一一問話,並且抓緊打探蓧縣梁軍的動向,務必弄清局勢。


    至少,萬一梁軍發瘋向這邊打過來,他老鄭不至於一無所知。


    這事兒鬧得。


    來的路上,鄭守義與元行欽兩個還在合計,盧龍和義昌都不打了,梁軍十有八九也得滾蛋。現在出了這麽一檔子事,有了張萬進等一批叛徒內鬼,究竟賀德倫那老狗何去何從就很不好說了。


    王可這隊人馬也都丟給老三調教。


    對於這小子,鄭守義也有些考慮。


    在可預見的將來,振武軍還是他鄭某人的根基。在代北,立威早就立過了。當年他與遼王攻取河東,那些京觀現在還矗立在黃河岸呢。


    現在是恩威並施的環節。


    這王可在算是代北的半個地頭蛇,有他帶路穿針引線,定能事半功倍。至於李嗣源死在盧龍軍手裏,那都不是事。草原仇殺從來就是這樣,戰敗的一方給殺父之仇做忠臣孝子的多了,隻要爺爺自身硬,怕個錘子。


    再說這廝本就是被擄來的孩子,不是親生。


    至於說自身不硬嘛……哼哼,那親兒子也未必靠得住。


    操那份閑心。


    倒是這小子的老娘……


    隻怕還在呢。當初破了晉陽,鄭守義記得罪官家眷不是賞賜了有功,就是發賣為奴。這廝的老娘能被李嗣源擄了迴家養起,估計是個絕色,隻是不知現在誰家裏。不過這也不是難事,迴頭遣人往晉陽走一趟,尋老秦或者老周幫忙找找。


    還是問周德威吧。


    他跟李嗣源是老兄弟,又是老河東,辦起來估計順手一點。屆時母子團圓,這小子當能歸心。


    對於老秦,鄭大帥實話說是有點心結,能不煩他就不煩他。


    聽說劉守光已死,元行欽似乎瞬間老了十歲,精神萎靡,形容枯槁。


    鄭守義明白此時多說無益,讓人扶他下去休息,自己則叫了碗羊湯配點餅子湊合充饑。又上城來轉悠,去尋大頭兵們聊天,武大郎都讓他滾遠不要跟著。


    下午受了驚,夜裏雖然很困,但是鄭大帥是一點睡意也無,腦仁跟沸騰了一樣,出奇的亢奮。根本不敢閉眼,閉眼也靜不下來。


    環顧左右,鄭大帥感覺看誰都像盧文進,哪裏敢睡?


    親兵頭子造反,太他娘地嚇人了。


    隻有行走在大頭兵的中間,聽他們述說生活種種,感受其對自己的真誠愛戴,才能稍撫鄭大帥破碎的心。


    一圈行走果然效果不錯。


    鄭二漸覺心情放鬆,將要天光時,一陣困意襲來,他幹脆抱著杆大槍裹了被帶,就靠在女牆跟下輕輕睡去。


    為什麽不是沉沉睡去呢?因為真是睡得很輕。


    在夢裏,二哥見到了久違的大哥與阿爺,還有娘娘。


    他仿佛又迴到了童年,迴到了平靜的從前。


    突然,李三郎不知從哪裏竄出來,口裏念著那些酸詞,唾沫星子撲啦啦噴了二哥滿頭滿臉,無論如何是躲避不及。


    原來是天上落起了雨夾雪,將鄭屠子澆醒,罵罵咧咧下城去了。


    這年頭做大帥,可是太難了。


    ……


    劉守光身死,原本就不太熱鬧的戰局再次陷入沉寂。


    遠在清池的李樞密聽說東光兵亂,不勝唏噓,感慨劉二怕不是命裏該絕。遂傳令鄭二暫住東光,與蓧縣的梁軍對峙即可。


    不必上前挑釁,梁軍來攻亦無需守。


    其實不必他說,若梁軍頂上來,鄭二肯定是撒腿就跑。為一座無足輕重的空城死磕,他可沒那麽蠢。


    三月初七。


    身在貴鄉的梁帝收到楊師厚捷報,兩日前,也就是三月初五,棗強城破。


    城是破了,就是過程有點搞笑,行營二把手李周彝居然險些被刺客弄死。


    卻道是怎麽迴事?


    那天楊大帥放了一天魔法攻擊,城雖沒能拿下,但是也嚇得成德兵不輕。夜裏就有人出城請降。幾個士卒縋城而下,落在李周彝的手裏,說願於夜裏詐開城門,獻城求活。


    李周彝立功心切,就讓這幾位領路,準備偷城看看效果。


    為防其有詐,李周彝還做了點防備,隻給趙兵一支扁擔自挑著攀牆用的撓勾繩索帶路。結果一廝竟覷個機會,拿扁擔就把李周彝給放翻。


    這軍中所用的扁擔與民家所用不同,也以粗竹木製成不假,可是還包有鐵頭,既能挖土兼做鏟子,也能臨時用以搏殺。那兵就是用這鐵頭給了李周彝一下,給這老小子砸得夠嗆。幸虧護兵及時反應,沒丟了他性命。


    後來審問得知,這幾個殺才就是來詐降的。


    主要是之前杜中官作孽太深,成德兵守城之心甚堅。這次人來是打算弄楊師厚的,倒黴讓李周彝給接了。


    我軍大將,被這麽個詐降的刺客險些弄死,是可忍還孰不可忍。


    楊大帥急令大軍備齊大禮,在三月初五這日猛攻。先以發機飛火與石彈、火油猛砸,徹底壓得城頭無法,然後大兵登城,一舉攻克。


    遂一日盡屠城中軍民近二萬。


    同樣是克城,同樣是發機飛火,但是過程就大相徑庭。


    梁帝都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上火。


    縱然攻克了棗強,但是東邊的義昌卻已完全被動。劉守光身死,盧龍穩居清池不出,摸索著輿圖,朱三哥頓覺心灰意懶。


    數月來,他的身體再次處在一種時好時孬的狀態。他是看看身子爽利些,想要禦駕親征一把,爭取解決一點問題。


    不親征不行啊,看看柏鄉打得什麽?再大的家底,這麽敗也受不起呀。


    奈何走到魏博又開始犯病。


    難。


    難。


    難!


    李可汗死了,卻上來了同樣不省心的李老三。自家兒子又都不爭氣,做爹的隻好勉為其難,為子孫披荊斬棘。可問題是與盧龍相爭不是一朝一夕,梁帝千萬不敢把自己搞垮了。


    若河北不平自己先走,嘿,怕不是大梁就要步了西蜀的後塵。


    昔年漢昭烈身後好歹還有個諸葛亮,他朱三呢?有誰?


    敬祥?目光在老夥計身上轉了兩轉,梁帝不禁搖頭。


    老敬做不了自己的諸葛丞相。


    放眼天下,世間也再沒有諸葛亮嘍。


    當然,就算是有諸葛亮,就一定是好事麽?


    他朱三是誰,他是當時曹公。


    “敬公。”丟開這些亂七八糟的私心雜念,梁帝終究是不大甘心就此放棄,道,“讓楊師厚與賀德倫合兵,進攻清池。”


    ……


    得知楊師厚東進,鄭大帥立刻做好了撤退的準備。


    好在他是全騎豪華陣容,隻要自己不浪,楊師厚拿他也沒轍。


    楊師厚從西邊過來路程不遠,又是新勝之軍,氣勢洶洶地也讓騎兵做前軍開路。劉守光兵變身死,鄭守義心裏不快,對接納了叛軍的梁軍格外反感。偵知有梁騎在前浪蕩,鄭大帥便欲把梁兵做了出氣筒。


    鄭守義親自領隊在梁軍麵前左扭右扭,欲將梁騎勾引出來咬下一口。怎奈何楊大帥用兵持重,害得他死活撈不著機會。


    鄭大帥尤不甘心,本著咬不著你我也惡心你的精神,鍥而不舍。


    總之,楊大帥一路走,鄭大帥就一路晃,絕不讓你痛快。


    梁兵過境,那就是蝗蟲過境。


    自進入義昌以來,梁軍開始因為顧慮這要跟小劉搞聯合,好歹還算有點約束。待得知劉二沒了,遼賊據了滄州,梁軍可就徹底放飛了自我。這頓好殺好槍啊,一個德州,徹底完蛋。


    東光的東邊就是南皮,聽說梁兵來了,得知大軍沒有死守的意思,滿城百姓大包小包就往清池逃跑,真是奪命大逃亡啊。


    可惱趕上今年的春雨不絕,瀝瀝拉拉的道路難行。


    逃散的百姓好不容易趕到清池,卻得到消息不許入城,要求轉往再東邊數十裏的鹽山去。


    這也是沒辦法,梁軍若繼續向北,就得打到清池城下。李老三沒有前出與梁軍野戰的決心,畢竟人家人多,自家兵寡,實力擺在這裏,據城而守才是上策。那麽多了幾萬張嘴,就非常影響城防。


    畢竟,這次楊師厚、賀德倫是合兵五萬過來,不敢大意。


    愛民如子的李三郎好歹不忘初心,下令官府沿途設了粥棚施粥,算是冷春中給逃難的百姓有些許慰藉。至於有多少能夠得活,那也是能聽天由命了。


    畢竟,人力也有窮時。


    寒雨,似乎同樣影響了梁軍的行動。


    化凍不久的泥土配合了春雨,道路泥濘,行走起來十分不便。


    進入東光,楊師厚的大軍就停下兩天,等放晴才繼續出發。


    這裏頭究竟有多少是為了躲雨,又有多少是其他考量,不得而知。


    三月十三日。


    梁軍進入南皮,與清池相距不足八十裏。


    三月十五日。


    梁軍於清池以南三十裏停步,臨水下營。這裏與永濟渠相通,軍糧可以船運抵。楊大帥與賀德倫合兵隻五萬,沒有許多人手看糧道,如此安排,就算是擺出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姿態。


    上一次兵圍清池,還是多少年以前梁王朱全忠北征。


    再算上早年葛從周那一次,這是梁軍第三次打到清池城下。但是天下局勢早已大變,豹子營這麽一個小小的營頭已經成為真正的龐然大物,成了擋在梁帝一統江山道路上的攔路虎,絆腳石,眼中釘,肉中刺。


    ……


    梁軍大兵壓境,盧龍要說並不陌生。


    在豹軍崛起的這一路上,尤其是在入塞的這段征程,可以說幽州漢子們就是靠踩汴兵立起來的。就在短短一年多之前,他們還在柏鄉大破梁軍主力,但是這次氣氛卻很不對。


    軍議上,開場仍是先由胖五郎介紹戰局。


    ……總之,因李周彝為刺客所傷,兼西路亦需留兵,故其領兵一萬未至。


    楊師厚部二萬,賀德倫所部淄青兵二萬五,袁象先部五千。其中以楊部、袁部最為精銳。更需留意者,乃楊師厚破棗強時用了發機飛火。”


    原來擾得軍心不穩的就是這個發機飛火。


    清池怎麽破的,大夥兒曆曆在目。原本以為是自家的獨門秘技,卻不料對麵的楊師厚也會。這就讓老中青三代武夫們非常糟心。


    並非將領們真怕了梁軍,而是發機飛火過於震撼。


    “把穩麽?”鄭大帥關切道。


    想想自己頭頂上炸上一顆雷子,那真是死無全屍呀。


    清池城破時,鄭屠子可是親眼見了許多尋不全的碎塊。有掛在殘垣上的腸子,有落在斷壁下的肚子,各種紅的、黑的、黃的、綠的,各種雜碎,那是看得老屠子都吐酸水。


    如今講究個入土為安,享受四時供奉不絕,這都灰飛煙滅了還怎麽安呐。


    平心而論,鄭守義是真希望這消息是假的。


    其餘眾將也有此心,都眼巴巴看著。


    胖五郎也不知道的瞎了眼還是黑了心,洋洋得意道:“遣人去棗強捉了活口打問,斷然無措。”可能是對早年的某些場景胖五郎也不能忘懷,也可能是對於鄭二的置疑表示不滿,他迴答是迴答了,就是這個眼神有點飄逸,似是丟了個飛眼似的。


    眾將聽說,都跟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


    “關於這發機飛火麽,之前一直沒有說透,今日我就再說一遍。”這次說話的是李老三,李樞密。


    今天李三郎穿了一身紫色暗花圓領袍,頂著黑頭巾,雙手抱胸,將堂內眾人看了兩圈,道:“此物最早為楊行密攻豫章所用,我多方打探得了方子。楊師厚曾與淮南交兵多年,知曉此物亦不足為奇。


    不過呢,淮南那個方子較為粗陋,效果不佳,我軍有所改進,效用更優。”


    之前就傳說這玩意是淮南首創,但是眾將還不大確信,因為都沒聽說過。


    這也難怪,如今這個通信主要靠吼的時代,淮南的事情要傳到盧龍來本就不容易。何況楊行密攻豫章又不是啥與盧龍關係緊密的大事,隔著天遠地遠,誰關心這個?如今李三再提此事,鄭二這才肯信了。


    至於說方子粗陋與否……


    鄭二沒有比較,不好妄下定論。


    或者說,鄭大帥也屬實不想知道有啥差別。


    看眾將軍聽著頻頻點頭,也不管是真懂了還是假懂了,李樞密繼續介紹道:“不過呢,此物使用極受限製。比如最近陰雨,若是受潮便無法擊發。


    又比如其毀傷半徑有限……


    嗯,這個毀傷半徑就是說以炸點為圓心,所能毀傷的這一圈範圍。”李老三以手畫圈比劃了一番,幫助眾人理解,“所以,不用緊張。隻要不在這個毀傷半徑裏,就屁事沒有。


    而諸位也曉得,這發機飛火沉重,需以石炮發射。


    石炮又十分笨重且準頭不高,所以此物也就是攻城好用,野戰用處不大。”


    這個說法倒也符合將軍們的觀察,心中的糾結漸漸放鬆一點。


    李樞密又道:“何況,我有他有,大家都有,那就是各憑本事嘛。又不是他有我沒有,受他欺負。其實此物攻城固然犀利,守城更是好用。設使敵軍聚集於城下,而我以此物擊之,嘿嘿,場麵如何不必我說了吧。


    物是死地,人是活地。


    戰爭,終究是人在打。


    武器,終究是人在用。


    那成德也有騎兵,我軍也有騎兵,能是一迴事麽?


    咳,我是萬萬沒想到,一個發機飛火竟讓諸公就亂了方寸。”


    講到這裏,李老三攤攤手,做出一副十分不解的模樣。


    眾人就有點羞慚了。


    可是也真不怪將軍們。老哥們拚死拚活總算做了將軍,本來是有弟兄們頂在前頭,陣亡的機會大大降低。如今冒出個這瞎玩意在天上飛,萬一在頭頂炸了,直接立地成佛,幾十年白奮鬥了,誰不糟心。


    可是李老三的話講到這份上,眾人不管是心裏怎麽想也隻能露出微笑。


    是呀,刀子誰都有,關鍵還看手藝高低。


    堂中氛圍似乎恢複了正常。


    話說開了,將軍們也就不似方才緊張,開始你一言我一語裝模做樣地討論起退敵之策來。當然,隻是說來說去,結論無外乎敵眾我寡,且楊師厚又是百戰老將,守禦有餘、進取不足雲雲。


    至於應對之策,隻能是敵不動我不動,守著清池與長蘆與之相持。


    總之,李樞密說得再好,哥們兒沒弄清狀況之前也絕不會主動出擊。


    等了兩日,梁軍倒是動了,數萬大軍來在清池城外五裏列陣耀武。


    也就是看對麵梁軍沒有架起石炮,還隔了幾裏地,將軍們總算給李樞密麵子,將二萬兵擺在城牆根下與梁軍遙遙相望,卻是一步都不前走。


    其實幽州漢子們怕,楊師厚就不怕麽?


    也是怕的。


    兩軍各自站了半天樁子,誰也沒有輕舉妄動。


    待到午後,梁軍先撤,李老三也就鳴金收兵。


    此後數日,梁軍隻遣遊騎四下亂轉,遇上遼賊來追便即遠遁,並不交手。


    梁兵不動,盧龍兵也樂得清閑,但是遠在貴鄉的梁帝就有點坐不住了。


    深感時日無多的梁帝很有點隻爭朝夕的意思,感覺身體稍稍好些,就親自領兵離了貴鄉,沿永濟渠而行。行在前移至貝州的清河督戰,並詔楊師厚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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