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迴說到畢譽和星泉的決鬥一觸即發,而且是畢譽站在原地靜候對手來襲。


    看似精明的星泉被幾句辱罵激怒,而看似粗豪的畢譽卻打著自己的小算盤,自己腿傷嚴重難以動彈這是極大的劣勢,可如果近距離的肉搏則可以發揮自己功力深厚的優勢,當然自己受的傷可比星泉重多了,能想到優勢也隻是聊以慰藉而已,並不肯定。


    如果以動物的實力來形容的話,星泉是一匹戰力爆表的狼,被權賁這樣一隻看似無害的雄鹿用犄角所迫,最終被幾隻山羊般的武士所傷,所幸傷勢並不十分重。而星泉這隻餓狼麵對的是畢譽這隻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猛虎,兩個人實力上的差距就這樣被抹平。


    當然還有星泉一個優勢,那就是他本就用刀,也就是犬戎慣用的馬刀,這個與中原士兵用的刀型不同,彎度更大,長度略短,再加上他可以用右手這個慣用手,麵對畢譽隻能用生疏的左手操著不喜歡用的馬刀,自然占盡了便宜。


    其實星泉最早的功夫都是家族傳下的,包括之後的星草星海都是祖傳的本事,但是這星泉另辟蹊徑,自小特別喜歡狼的動作,所以動作變得又快又狠,可是和前文寫到的狼孩還不太一樣,因為他的功夫並不全部是野性,還有著狼在狩獵前細致觀察敵情的思量,真的像是頭狼那樣強大。


    待星泉立下不少戰功,他甚至提議要將部族名字由犬戎改為狼戎,結果當然是遭到了眾人的一致反對,隻不過從此事也能看出星泉心中的一個疙瘩——他崇拜著草原上唯一能給統治者人類帶來威脅的動物,卻鄙視著溫順服從人類的朋友狗或犬,連名字也不想聽,這細微的差別恐怕早就在他心中種下了反叛的種子,所以畢譽用周人最簡單的辱罵別人是狗的語句就成功激怒了星泉。


    一陣緊密的金鐵相撞之聲,虎狼之爭就這樣展開,其實之前隻是試探,雙方都是高手也沒想著憑借這幾下製敵。


    很快兩人的特點就顯示出來,星泉動作敏捷,出招準度稍差但是速度奇快,往往每交鋒三四招就能多砍出一刀;畢譽則功力深厚穩準有加,出招細膩謀劃深遠,這等細致與粗豪的樣子居然大相徑庭。


    正是因為有著這樣的區別,之前那一串綿密的雙刀碰撞聲就變得鮮有耳聞。於是,兩名高手在周圍滿是屍體的篝火旁近距離的淩空虛砍。秋風唿嘯,二人身影隨著身旁枯草搖曳不定;雲掩月明,整個天地為之無光。


    然而畢譽傷重,隻是憑著一股狠勁,一股怨氣支撐,可以臨時起到麻痹神經的作用。淩空用招確實是一個試探的好計劃,可是那些暴露在空氣中的傷口在冷風吹拂下慢慢開始變得越來越疼,於是他想著停下來喘口氣或許會好很多。


    “他媽的!”畢譽罵了一句,接著將刀用力一劈,星泉早已準備,見這招由虛招變為實招,立馬警覺的跳開數步,待到他聽到對手罵出一句,當即被這樣在激戰中出格的行為所驚。


    “戰又不戰,打又不打,老子可沒空陪你過家家玩!”


    星泉哭笑不得,明明這樣虛空的打鬥是雙方不言而喻的默契,但是對方現在居然如同一個無賴般把責任全部推到自己這裏。自己對周語隻能說是聽懂,但是平時要張口來說確實需要思考一番才能慢條斯理的說出,要在這樣死生一瞬的戰場流利說出根本不可能,更何況是講道理反駁。


    “不知進退的狗東西!”


    “閉上你的狗嘴!”果然這漫不經心的一罵又激怒了星泉,甚至讓他沒有意識的用周語流利的罵起人來。


    伴隨著此罵的聲音正是二人雙刀相碰之聲,畢譽休息和激將的目的都已達到,可是他驚奇地發現停頓了這一小段時間非但沒有讓自己得到休息,反而感覺到那股憋著的戰意和勇氣正在急速下降,已經壓不住那份疼痛帶來的動作變形和力量減弱。


    畢譽勉力抵擋星泉疾風驟雨般的進攻,狼性格中的韌性與堅強,試探與狠毒都被星泉體現的淋漓盡致。畢譽這邊卻再也沒有猛虎的霸氣和兇猛,到這個時候,他知道自己的落敗也隻是時間問題。不過好在死在激鬥之中,正是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忘的道理,但這樣總也好過在那裏幹耗著慢慢流幹血好。


    抱有這個想法之後,畢譽心中一片淡然,麵對敵人的招數也隻是下意識的隨意揮手攔擋,這劣勢就開始越來越大,甚至有幾次已經到了戰敗的邊緣。


    隻是那星泉害怕畢譽詭計多端,擔心以他的實力卻這麽簡單的給出機會,真有可能是敵人布下的陷阱,也就不敢輕易冒進,並且因為這幾招的接觸後,慢慢放下了心中的憤怒,打的更加冷靜合理。


    畢譽眼見敵人招數更加沉穩,那份必死無疑的涼意更是湧上心頭,可就在這時,不遠處的權賁突然坐起身來,這個猶如行屍走肉的動作對畢譽來說卻是最大的鼓勵。


    看到對手突然喜上眉梢,而且招式也不再像之前那樣暮氣沉沉,不由得心頭起疑,緊接著身子不動,不由得迴頭看去。


    哪知這下迴頭可是不一般,畢譽被嚇了一大跳,因為星泉的脖子是向後平平的轉了幾乎180度,如同餓狼迴頭看去一般,也就是俗稱卻極為罕見的狼顧。


    畢譽久經戰陣,什麽慘烈景象都見過,無論是殘肢斷臂還是頭折骨露,卻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所以直接讓這位戰神今生第一次真正的感覺到顫抖。


    星泉看到權賁坐起身來,隻是獰笑道:“大王你不用著急,下一個就輪到料理你了”。


    畢譽這才意識到可以趁機偷襲,可是星泉身子端立不動,手上也沒有停,居然沒有絲毫破綻可供偷襲。


    這時星泉迴過頭來笑笑用戎語道:“給你機會也抓不住麽?不過也不能太怪你,若是讓我自己考慮,也不能抓住絲毫破綻。還有,你大概沒有見過這樣迴頭吧,告訴你這叫做狼顧。”他知道畢譽久居邊地,是懂戎語的,隻不過口語能力和他自己的周語程度差不多,根本沒有能夠還嘴爭辯的能力。


    星泉在說這話時並沒有說出自己心裏正在想的話:“這是我從小觀察狼群才學來的,為了練習這個狼骨,我不知一天要迴頭多少次,而且僅僅為了這一個動作我練習了十幾年,直到發覺整個脖子的骨頭如同筋一樣又酥又韌,才真正練成了這個獨步天下的動作。”為什麽不說招數呢,大概是不論從大眾的認知或是星泉自己的認知來看,這都僅僅隻算是一個動作。


    學會這個動作幫了星泉很多忙,在戰場上他再也不用害怕敵人的前後夾攻,簡直就是一大神技,隻不過這樣的動作若是放在健康巔峰的畢譽麵前那是絲毫無用,可是現在對手僅僅是一頭生命垂危的“病貓”,此時不在其麵前炫炫技可太可惜了。


    “你還真的是一隻愛裝腔作勢的賤狗啊!”畢譽聳聳肩,他已隱約猜到星泉很忌諱對手將他罵成狗,所以隻能用這些語句來激怒和打擊對方,讓他稍微失去一些方寸,以嚐試獲得哪怕一絲機會。


    哪知此時星泉居然並不生氣,反而大度的說道:“你也不用再想著激怒我了好麽,畢竟快死的人我不會在意你說什麽了。”


    說罷兩人又鬥在一起,這已經是雙方短時間內的第三次交戰,雙方已經沒有秘密可言,能力,底牌和現狀都已經毫無掩蓋的被擺上了台麵。


    畢譽麵對敵方毫無破綻的穩紮穩打沒有絲毫辦法,想想以前比對方強的隻是自己那無可匹敵的天生神力,招數方便可不如對手精妙,為了繼續抗爭,他隻能忍著劇痛開始挪動腳步,隻不過這挪動卻是慢慢的後退。


    畢譽一瞥眼間看到權賁拄著長槍慢慢的悄悄的走近,心中念頭急轉,決意拚死誘敵,便將那一直垂在身旁受傷的右臂用力朝著星泉甩去。


    這下出乎意料,星泉也是一驚,但是刀招已經遞出,絕無收迴的可能,隻能拚著受這一擊盡力將刀迴撤護住胸膛,防止對手乘機追擊。


    哪知這一擊軟軟綿綿,隻是輕輕掃中星泉的臉頰,甚至還沒有一陣狂風刮的臉疼,星泉又奇又怒,順手一刀砍中畢譽右臂,深深嵌在其臂骨之上,幸虧畢譽一擊得手就趕緊撒手,否則整個肘部都得被砍斷。


    “狗賊拿命來!”就在星泉感到有什麽不對勁的時候,權賁大喝一聲舉槍便刺。


    星泉如夢初醒,又使出一個狼顧,很快鎖定權賁位置,此刻已來不及揮刀格擋,於是身子微側同時倒躍出去,計劃飛身一拳打中權賁胸腹,之後再趁勢反擊。


    哪知這下計劃雖好,可是刀柄在手中,刀刃卻仍在畢譽右臂傷口中,急切間又忘記了鬆手棄刀,於是身子剛飛起一點,就被畢譽忍痛生生的將刀子連著星泉的身子拽了迴來,倒在了地上。但這樣一來星泉也躲過了權賁好不容易攢了好久氣力的致命一擊,權賁這一下刺空,身子失去了支撐往前倒下,看樣子是再也爬不起來了。


    畢譽右臂傷口被反複撕裂拖拽,早已疼的撕心裂肺,但是大敵當前絲毫不敢輕視。於是運轉左臂揮刀就砍。


    星泉反應奇快,速度尤在畢譽之上,一個鯉魚打挺已左膝呈弓步,右膝跪地,同時將刀從畢譽右臂中抽出,這下疼痛更甚,月光下甚至能映出畢譽右臂的森森白骨。


    畢譽慘唿一聲,甚至來不及去看自己的手臂是否已斷,跳起身來左臂用盡全身勁力將刀當空劈下,星泉橫刀一擋,他知道對方這是重傷之下的最後一擊,隻要擋住這招就可穩操勝券。


    其實星泉還是很忌憚這招的,手中的刀便微微一斜想要卸掉對方勁力,因為自己是右手持刀對手隻是左手,還是很有機會擋住的,但是如果沒有擋住也頂多會劈到自己的肩膀,這樣可以避開頭部要害。


    果然畢譽這刀勢大力沉,與星泉雙刀相接後仍然下降之勢不減,星泉大駭之下受傷的左手也趕緊握住自己右手,試圖奮力阻擋。


    果然雙手之力還是管用,刀子停在星泉肩膀兩寸處不再下降,看著畢譽因為脫力疼痛不甘和絕望而變得扭曲的臉頰,星泉漏流露出了一抹微笑。


    突然星泉頭直接朝後仰起,“還不快下殺手!”卻原來是權賁用力爬到星泉身後,用力扯住了他的頭發,往下死命狠拉。


    畢譽頓時勇氣倍增,用力擠壓自己眼皮的緊閉雙眼,將右手壓在自己左手之上將疼痛作為最後的氣力,大聲吼出聲來,這聲音嘶啞低沉,厚重沉痛,漫山遍野都是一股王者之魄的猛虎之聲。


    緊接著就是紅色的血光如同受驚的夜鴉般四散分出,星泉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的左手肘和右臂被齊齊的卸掉,如同畢譽一般甚至來不及唿喊疼痛,畢譽再接再厲一刀將他目瞪口呆的人頭砍了下來,人頭激飛的速度極快,甚至超過了還在飛升的一條半手臂。


    這些動作行雲流水,可是對於還活著的兩人來說卻過了很久,兩人不約而同的倒在了地上,特別是畢譽無意識的重重摔在了地上,濺起了數層塵土。


    也幾乎在同時,星泉的人頭落在了兩人中間,就這樣兩人一屍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當然不遠處也排列著其他幾名武士的屍體,他們都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如同這天地間與生俱來的岩石,既是沒來由的形成,又沒來由的匍匐著。


    “你走吧”,不知過了多久,啟明星已出現在空中,“我的屬下就快來了,到時候我不能再放你走了”,權賁冷冷的說道。


    “走是一定要走的,但是如果我拿了你的人頭走呢?”


    “你可以試試看,但我勸你還是不要硬撐了。”


    “哦?難道你不認為硬撐的人是自己麽?”


    還沒等權賁迴複,畢譽已經站了起來,他看了看星泉那一隻半胳膊上攥著的刀,露出了厭惡的神情,然後慢慢看向自己的長槍,點了點頭殊多許可。


    槍因為之前被權賁摔倒失衡時扔出,所以離得並不算近。畢譽伸手想撿起,卻根本無法再度移動腳步,想了想隻能頹然趴下,慢慢的爬了過去。


    畢譽的爬行速度極其的慢,似乎流了很多血讓他的腦子也不太靈光了,但是畢譽毅力深厚,終究還是爬起來拿到了長槍,然後拄著它慢悠悠的站了起來。


    看著還在地上趴著既沒有逃跑甚至連動彈都沒有的權賁,畢譽慢悠悠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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