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譽將戎王捆起置於身前,其他戎族酋長因為變起突然,都顯得不知所措,等到想起來必須要營救之時,卻都投鼠忌器不敢過於靠前。


    畢譽渾身是傷,特別是腿上受傷後如同灌了鉛,根本走不動,所以也就沒有想著能突圍而去,為今之計隻有牢牢抓緊戎王這個救命稻草,可是這麽耗下去也不是辦法,因為他甚至都沒有機會包紮傷口,若不是精神高度緊張,恐怕自己早已感受到了因為流血導致的陣陣暈眩。


    正在一籌莫展之際,戎王一陣若有若無的邪笑,因為他也知道畢譽雖一時占得上風,可是麵對重重包圍,最終的結局隻有死亡。


    這種類似嘲笑或者更準確的說是嘲諷惹惱了窮途末路的畢譽,本就不是良善之輩的他更是發了狠,用力將金甲往內摳,斷裂處那不齊整的邊緣鋒利異常,連戎王身上的護甲都開始被割裂,血順著金甲邊緣曲折的滴了下去。


    戎王不願在部下麵前露怯,說他是王,其實也隻不過是比較強大的犬戎之主,因為實力在戎族中屬於超群的且願意出頭與周對抗,隻是類似一個聯盟的盟主。但是長期的征戰使得犬戎被消耗的很多,綿戎條戎這些部落與犬戎的差距就沒有那麽大,再加上犬戎一家獨大,其他各部族心中也就暗暗生出不滿。


    如果自己忍不住疼而哀嚎,隻會很大限度的降低自己那本就不太多的威望,那樣就鎮不住蠢蠢欲動的其他部族,更有甚者還會使得本族那些想要篡位改朝的陰謀家們找到作亂的理由。


    當然,能考慮到這些就證明戎王並不是傻子,他當然是識時務的,所以立馬收起了嘴角的嘲笑,再也不敢挑釁畢譽。


    畢譽很是滿意,決定見好就收,他俯下身子對戎王道:“當初我讓你摔傷丟份,你殺我所有部下,還把我傷的如此狼狽,咱倆也差不多抹平了吧,那要不各讓一步?”


    “很好”,戎王點頭道。


    “對嘛,你我都是有頭臉的人物,命自然是寶貴的很,弄個同歸於盡可沒什麽意思了吧”,說罷還難能可貴的擠出一個人無邪的笑容。


    二人各懷鬼胎,都在尋找脫身之策,隻不過畢譽處在絕對的劣勢,知道僅憑一個俘虜也是沒辦法逃走的,但是現在也隻能這樣。


    於是畢譽要來了繃帶,食物,水和兩匹馬,戎族自然不願意,但是畢譽輕輕將手中的槍尖往前送了送,手下諸人便沒辦法不答應了,商量過後指派一名士兵按要求送到畢譽身前。


    畢譽拿著繃帶為自己包紮後,緊接著看向了戎族士兵送給自己的那些食物和水,隻是微微一笑,突然間將武器往天上一拋,這一招沒人料到,都齊齊看向上空。


    畢譽伸臂一把將那士兵拽到身前,不等他反應就將水灌入他口中,按說那士兵也是一名彪形大漢,卻猶如被老鷹抓小雞般輕輕鬆鬆的抓著,即使那士兵揮拳在畢譽手臂上猛擊也沒有絲毫作用。


    沒等灌完水,那士兵突然眼珠突出,雙手扼住自己的喉嚨,想要吼叫卻沒有任何聲音,之後痛苦的倒在地上,抽搐幾下便沒了唿吸。


    畢譽輕蔑一笑對著戎王說道:“大王,看來你的士兵喝了不幹淨的水啊,八成這些吃的也不太幹淨吧。”


    戎王低頭不語,其他部將滿臉慚愧,喧囂的戰場竟然變得鴉雀無聲。


    突然畢譽將食物一把抄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懟到戎王麵前,卻在戎王有反應之前哈哈一笑,在中途硬生生停住了手,隨後將食物扔在了地上。


    “大王,這等不幹淨的食物怎能讓您享用呢?所以您還是命令部下送來點能吃的東西吧,而且鄙人願意親手服侍大王吃食。”


    戎族見狀,隻能重新送來食物、水甚至還有酒,畢譽也確實如之前說的,讓戎王先吃為他驗毒,確認安全之後才放心大膽的吃喝起來,聞到酒香陣陣,畢譽實在忍不住,甚至還灌了幾口酒。


    酒足飯飽後,畢譽看著身邊烏泱泱的敵人,知道再不走就會更加困難,所以當機立斷要了六匹馬。


    見戎族稍有遲疑,畢譽可不慣著他們,立馬將槍杆狠抽在戎王身上,屬下見狀才忙將馬匹牽來。


    在看到這幾匹馬隻是凡品後,畢譽怒不可遏,直接將牽馬的士兵一腳踹飛,指了指五名酋長的坐騎,然後又指了指戎王,這下大家都明白了,於是酋長們下馬,戎王親衛也把戎王的坐騎也牽來,畢譽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大王您出行一趟怎能不坐最好的坐騎呢,這些狗奴才現在才明白道理,那鄙人代您懲罰他們總也不為過對吧?”


    戎王實在受不了畢譽的冷嘲熱諷,“哼”了一聲剛準備反唇相譏,卻被抓起來一把扔到一名酋長的坐騎之上,自己也一躍而上翻身上馬,剩下四匹馬則緊跟在後,這樣在馬匹長時間的奔跑後可以替換一下,以節省馬力。


    就這樣,二人六馬緩步在近萬精銳的包圍圈內,此時畢譽騎在戎王的高頭大馬之上,才大概看到了敵人的數量和質量,明白即使在飛虎卒巔峰期與這夥人交鋒也不一定能夠全身而退,敵人如此誌在必得的想要消滅他們,讓畢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麵對不情不願讓來的戎軍,畢譽的混蛋性格又一次占據了上風,便將長槍刺進戎王身上,但是僅僅隻有半寸,他知道戎王骨頭硬的很,不可能會服軟,便隻是讓他滲出血來,戎軍見自己的大王被欺辱,都是目眥欲裂的憤怒不已,奈何投鼠忌器,也隻能更快的讓開道路。


    畢譽得意洋洋的對著戎王說道:“那個什麽大王,鄙人是真不知道你的名字啊,姑且就叫聲大王吧。你們費盡心機的想要消滅我們飛虎卒,大概是因為知道自己差太遠吧,如果不使用點軌跡可能永遠也無法辦到。當然,成王敗寇,你滅了我的弟兄們不假,你手下這波人也進步了不少,可是啊我依然能看到你們和我們天下最精銳的飛虎卒間巨大的差距。”


    “哦?有什麽差距?”


    畢譽湊近身子對戎王附耳低語道:“如果被擒獲的是我,為了達成戰略目標,我的手下是不會害怕傷到我的。而你們這近萬人被我一個人鉗製,您老人家卻不敢犧牲自己和我來個玉石俱焚,一將無能,累死三軍,主帥間的差距無法抹平,您這部隊真的差那麽點意思啊。”


    戎王這才明白自己被戲弄了,可是想想確實也不敢激怒畢譽導致自己被害,隻能閉目不語,心中自我安慰自己身份高貴,不能和這等中原的敗類爭短長。


    畢譽見羞辱戎王的目的達到,戎軍也已讓開一條道路,便放聲大笑,故意慢慢而行,在近萬大軍的注視下旁若無人的走出包圍圈。


    可沒等過了一裏,畢譽就開始怒抽馬匹的狂奔,他並不傻,知道戎族不會善罷甘休,所以趕緊逃跑才是上策。


    就這樣,六匹寶馬來迴倒替,一直跑到傍晚,眼見馬兒都已累的夠嗆,兩匹稍差的甚至開始吐出白沫,畢譽雖然冷酷,但是知道不體恤馬匹的話,自己無論如何逃不迴去,更何況馬匹之上太過顛簸根本無法吃飯,所以隻能跳下馬背讓馬兒自行吃草休息,自己拿著幹糧咀嚼起來。


    戎王饑餓萬分,卻又不想開口和畢譽討要,怕受到更多的侮辱,隻能閉目養神,期盼能有逃跑機會之時自己還能有力氣。


    畢譽哈哈一笑:“大王您果然神勇,奔馳這一天一夜居然不饑不渴,鄙人那是佩服得緊的,看來您比我的差距又小了幾分啊。”


    “呸,休要再說風涼話,我們西戎男兒豈容你如此羞辱!”


    “哎呦,我不僅現在,而且這一天,還有早上,對,還有更早之前鄙人一直都在羞辱你們啊,您怎麽到現在才發怒啊?”


    戎王啞口無言,畢譽卻又開了話腔,不過與之前不同的是,此時的他異常嚴肅,沒有絲毫的戲謔之感:“大王,你可知我是孤兒出身?”


    見戎王沒有迴應,畢譽自顧自的接著說道:“我母親家本是大周的官宦之家,父親為畢國大夫之子,真乃一對金童玉女,那時我母親懷著我即將臨盆之際,父親告假陪著母親去了趟娘家後,就慢慢往畢國而迴。就在半路上犬戎突然發動襲擊,這夥人精銳非凡,又殘忍異常,見人就殺根本不留活路。我父親率隊拚死抵抗,接連打退犬戎三次進攻,身邊侍衛也不剩幾人,隻得命令其中最可靠的畢飛虎護送我母親逃走,自己則和剩下的侍衛主動衝鋒為她們爭取時間。”


    戎王睜開眼睛,他自然知道其父以寡敵眾必然會戰死,隻是好奇之後其母親的結局。


    “我母親隨著畢飛虎慌不擇路的逃跑,偶然一迴頭看到父親沒入敵陣,斷無生還可能,她傷痛欲絕本欲赴死相伴,卻畢飛虎攔下說要保重腹中骨肉。母親無奈隻得繼續逃命,可是她大著肚子終究走不快,如此行動也動了胎氣,畢飛虎無奈隻能停下等她稍稍恢複,可是我卻在肚中弄的越來越厲害。不曾想那時追兵居然也循著母親痛苦的呻吟聲慢慢追了上來。母親知道這樣必定會被擒住受辱,就,就,就讓……”


    畢譽如此鐵骨錚錚之人在說到此處之時,居然大哭不止。這哭聲震天動地,這淚水磅礴如雨,這哀思攝人心脾,這悲愴聞者失意,戎王居然也聽的潸然淚下,不自禁的問道:“後來呢?”


    畢譽並未答話,隻是自顧自的嚎啕大哭,待情緒稍複,方才哽咽道:“我母親讓畢飛虎將她肚子剖開把我取出。他根本不敢,母親便苦苦哀求;畢飛虎說怕傷了我的性命,母親又說道生死有命,就此一搏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畢飛虎咬緊牙關,終於同意了母親的請求,本著不願母親多受痛苦的想法,先是一刀抹了她的脖子,這下幹淨利落,母親沒有吭聲就死去了。他知道接下來不能拖延,可是他又不會醫術,隻能聽天由命在母親肚子上割了淺淺的一刀,跟著將我取出。


    畢飛虎喜極而泣,抱著我一路逃跑,本想就著夜色的保護,可是不爭氣的我卻突然大聲哭泣,畢飛虎知道我那是餓了,於是割破自己的手用血喂飽了我。就這樣,跋涉了三天,他也用血喂了我三天,最終才將我送了去我祖父那裏,並告知了這些來龍去脈,哪知祖父非但沒有憐憫我,還怪我克死了父母,說我是掃把星要拋棄我。畢飛虎大怒,可是大戰那天他本已受傷,又經過連日的跋涉勞累,再加上急火攻心居然當場死去,祖父這才為畢飛虎的忠誠與勇敢折服,並將我收養。”


    “原來這就是你們飛虎卒名字的來曆?”


    “對,我自幼勤練武藝,就是要殺盡天下戎族,為我父母為畢飛虎報仇,飛虎之名必定會名垂青史!”


    良久,二人無話可說,畢譽走了過去靜靜的扯開束縛戎王的金甲,將食物塞到他的手裏。


    戎王終於能夠活動手臂,但是整整一天的束縛讓他血液無法流通,胳膊幾乎抬不起來,無法進食的他此刻已經忘了饑餓,心懷愧疚的看著正在望著故鄉的畢譽。


    “大王”,畢譽背對著戎王說道,“你可知我畢譽雖然貪財吝嗇,可是我聚財並不是為了貪圖享樂,而是收集起來作為軍費,準備號召天下有誌有才之士,一舉將你們滅亡,告訴你,我的財富已經比肩中原大國衛國一年的收入,再等上一兩年就可以比得上齊國一年的收入,那時我散盡家財登高一唿,以飛虎卒為先驅,以天下豪傑為爪牙長驅西入,再北聯北狄,南請大周,三路夾擊之下你們可就完了!”


    戎王心知此話不假,暗自慶幸自己早做決定除掉了最精銳的飛虎卒,隻是這畢譽也必定不能讓他再活著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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