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成師揮舞荊條在小隊長的盾牌上抽了一下,雖然未能傷其分毫,眾人細看一番,那塊木盾之上的銅飾牛角居然被削掉一點。


    以荊條削斷銅飾,這是何等大的力量和技巧,單論這招,連公羊易都無法做到,眾人一愣後全部都喝起了彩,隻有小隊長無法抬頭,不明白為什麽大家突然都開始發出喝彩聲。


    姬成師朝著眾人微微躬身以示謝意,不迴身朝後一甩,隻聽“嗖”的一下清脆響聲,那荊條準確無誤的打在小隊長背上盔甲與盾牌都防護不到的地方,小隊長一聲慘叫,側頭一看軍衣已被抽破,鮮血從荊條上的刺被紮破的地方流了出來。


    見姬成師又是一下襲來,小隊長趕緊翻滾身子將盾牌擋在身前,哪知姬成師手腕輕擺,那荊條在中途硬生生的變了方向,又結結實實的抽到小隊長身上,旁邊的人被他這精準瀟灑的姿勢都驚呆了。


    就這樣,小隊長不停的扭動身子,卻始終擋不住姬成師一下,他周身已經滿是小口子,確實沒有致命傷,可是這種折磨比直接殺人還難受。


    眼見躲避抵擋沒用,小隊長索性趴在地上不再動彈,將四肢完全攤開,鮮血已經印紅了周圍的土地,可是姬成師仍然不打算停手,一下一下的繼續優雅的抽打著。


    即使在場的很多人都經曆過殘酷的戰場,但是依然有好多人都不忍心再看下去,公羊易也是其中之一,他看向太後,卻發現太後也在偷眼看他。


    公羊易眼睛朝小隊長轉了轉,太後會意,對平王說道:“王兒,母後倦了想要休息,既然打也打過了,罰也罰過了,你就讓他們停手吧。”太後也覺得太過殘忍,倒不是單單因為公羊易的求助。


    申侯道:“大王,你可知文武王與宣王為何能威加海內,四夷賓服麽?”


    “願聞其詳。”


    “君王要言出必踐,治國則需用重典,君王言行為體,法律為用,隻有賞罰分明才能立威立德,大王若是聽了太後的仁慈之言就停止法律的執行,那麽天下諸侯臣民都會失望啊。”


    “原來如此”,平王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太後聽出父親憤怒的聲音,這畢竟是自己的父親,剛才罵姬成師已經削了他麵子,而且平王也已經聽從了建議,現在自己確實也不好再勸。她沒有立即迴應,因為她很享受自己在看著別處的時候,公羊易對他目不轉睛注視的眼神,直到她意識到小隊長還在遭受殘酷鞭打時,才對公羊易微微搖頭,告訴他自己已經不能再說什麽。


    公羊易歎口氣本不想再管,可是不知為何他看到英俊不凡的姬成師身上滿滿透露著恐怖的氣息,甚至,還有一絲惡心的感覺。又見到小隊長的慘樣,心頭的熱血頓時燒了起來,拜伏在地大聲道:“大王,臣有一事相求!”


    “愛卿請講。”


    “這小隊長守衛營寨原是按軍法行事,並未對太後有何不敬,此時正是非常時期,若是所有軍人都玩忽職守,或者所有人都不用軍法來要求自己,咱們哪裏還能打勝仗呢!所以臣鬥膽希望大王停止刑法,不要寒了將士們的心。”


    平王道:“這可奇了,申侯叫寡人用刑,你叫寡人停止,一個說不按他的說法會讓諸侯臣民失望,你說不按你的說法會讓將士們寒心,寡人究竟該聽誰的?”


    申侯在旁邊沒看到平王的神情,見公羊易居然敢反駁自己,正想著上前繼續勸說,可是當他看到自己外孫那副狡黠的樣子後,突然明白了平王肯定在醞釀著什麽,因為這是他的外孫,和他年輕時非常像,所以他也就笑笑不再說話。


    “這樣吧,成師公子代表申侯,公羊旅長代表自己,你二位比劃比劃,誰贏了不就讓寡人好判斷了麽?”


    “這不太……”公羊易很納悶,自己本是來勸架的,如何變成了自己來打架。


    “行了行了,成師公子你願意麽?”


    “微臣遵旨”,姬成師早就看公羊易不爽,對方本就不如自己,而且還受了傷,現在,這下有機會教訓他一頓可不能放過。


    申侯還是不放心,因為他曾經見過公羊易在驪山之戰中超群的戰鬥力,前一日公羊易和姬成師的對戰是小試牛刀亦且事不關己,現在他想籠絡晉國,所以便處處為其考慮。


    隻聽申侯道:“成師公子與公羊,那個公羊旅長實乃國之棟梁,雖然意見相左,但是都是為君為國,所以老夫以為還是不要動刀動槍的生死相搏,既然是因為鞭刑引起的衝突,那麽還是用這場景的兵器道具好一些。”


    “哦?那是應該用什麽呢?”平王興致滿滿的問道。


    “成師公子主張行刑,應該用荊條,公羊旅長主張不用刑,自然用盾牌就行。”


    太後見多識廣,自然能看出來姬成師的厲害,她不願讓公羊易吃虧,一扯平王道:“王兒,母後累的緊,這裏風又大,你還是扶母後去休息吧。”


    “可是……”平王麵色犯難,雙眼求助的瞧向申侯。


    “太後確是累了,葉宮士速速送太後休息,大王終需製定國策,後續更能影響國運,這樣的事情總要多經曆的。”


    “這種爭鬥哀家以為不妥!”太後還要爭辯一下。


    “太後言行臣亦以為不妥!”申侯聲色俱厲,話倒是恭敬,可哪裏還有半分臣子的樣子,簡直就是訓斥嚴父子女。


    太後嚇了一大跳,申侯脾氣本就不好,太後小時候沒少受到苛責,可是自從快要嫁給幽王之前的一年前,父親就沒有這樣對自己發過脾氣了,而且父親之前對別人這樣發脾氣時,多半都要懲罰那人甚至要殺頭的,自己之前已經觸了父親逆鱗,現在隻能噤若寒蟬的連聲音也不敢坑,就呆呆的站在原地。


    “怎麽,太後貴體無恙了?那還真的是可喜可賀啊!”說罷再也沒有朝著自己的女兒看一眼,因為他知道太後已經沒有了繼續吭聲的勇氣,但是他依然感受到一絲困惑,因為過去的歲月裏,太後本不是一個願意施舍憐憫的人,更不會多次頂撞自己,現在這樣反常,難道是為了公羊易那個臭小子?


    “太好了,那兩位愛卿快比試吧!”


    申侯耳聽平王聲音,卻不忘斜眼瞥視公羊易,發覺這小子眉目英挺,相貌的確不差,再加上其軍旅出身,自然是鐵骨錚錚的漢子,這些氣質真不是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女婿幽王能比的。即便出身不如,自己女兒從小錦衣玉食,長成後更是貴為國母,當然不知出身差距,難保情竇剛剛開竅,若是如此更加不能放過這個曾經得罪過自己的家夥。


    正在想念要如何整治公羊易,那邊姬成師已經對著公羊易微微點頭道:“公羊旅長,請取盾牌”。


    公羊易還在猶豫要不要比試,小隊長此時已經爬起來,氣鼓鼓的將盾牌直接塞到公羊易手中悄悄說道:“公羊旅長,你要小心,這家夥心黑手狠,招數詭異的緊。”


    “這就對了嘛”,姬成師嗬嗬一笑,跳起身子在空中優美的轉了一圈,但是在擺招數時順手就是一下抽到了沒有盾牌保護的小隊長的頭上,這一下勢大力沉,鮮血登時從額頭流淌下來。


    “人的嘴巴可以誦讀經典,可以嚐到食物的好壞,還可以請安問候,但是不好意思,本公子唯獨不喜歡有人的嘴巴在暗處說人是非”,這一下既是炫技,更是示威。


    小隊長被打後捂著傷口怒吼一聲,衝上去就要找姬成師拚命,公羊易知道小隊長衝上去隻會讓自己受傷更重,於是搶先跨出一步用盾牌擋在他身前,另一手將其攔住。


    姬成師知道公羊易身手了得,荊條又韌又軟,打在一般人的盾牌上那是沒有問題,如果打在公羊易這種懂得用力的高手使用的盾牌上,多半討不了好,甚至還會斷裂開來,那樣就太丟臉了。


    公羊易自然也知道自己不能隻拿著盾牌防禦,成敗就在於想辦法將其荊條損壞。


    兩人平時都極盡輕靈,但是一個是沉重的盾牌,一個是輕盈的荊條,一個主要防守,一個可以隻攻不守,立馬就讓爭鬥變成了四隻腳交錯盤旋,方位變換的讓人眼花繚亂;但是兩隻使用兵刃的手卻是一快一慢,往往荊條揮出三招,盾牌隻能攻一下。


    兩人這是鬥了第三次,雙方對對方的招數都有了一定的了解,即便姬成師功夫稍高且公羊易受傷疲勞,但是盾牌的防禦性實在太好,而且公羊易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幾下反擊並不犀利,甚至說過於保守,可是這樣也讓姬成師使勁渾身解數也無法取勝。


    公羊易用盾牌防守占了極大的便宜,隻待對方喊停,雙方言和就算了,姬成師其實也是如此的想法,他想看看其他諸侯的反應,又怕公羊易趁他分身偷襲,於是毫無征兆的突然躍到空中,雙腳力蹬盾牌,身子朝後飛去,在空中舒展時已看清其他人的反應。


    自己的哥哥晉文侯自然是關心不已,平王、衛武公和鄭武公都是看熱鬧的樣子,秦君臉色冷然看不懂他的立場,但想來是支持公羊易的,從這幾個人看來,叫停對決倒是沒有什麽。可是申侯一直在抱著胳膊嘿嘿冷笑,顯然認為他辛苦為自己創造的機會無法把握,他也知道自己這一招倒飛衝天的招數是為了察言觀色,所以眼神中充滿了不屑。


    姬成師落地後站直身子靜止了幾秒,公羊易以為對方準備停鬥,於是也將盾牌放了下去,哪知姬成師一咬牙,隻能使出看家本領,首先快如閃電的直直衝了過來,公羊易趕緊舉盾格擋,看似防禦及時卻已經慢了半拍,姬成師荊條並不使老,而是在腰間不停的換手,同時腳步如車輪般旋轉移動,不時突施進攻。


    公羊易自從第一招慢了,後續的動作左支右絀,再加上盾牌也需要換方位去格擋,這沉重的家夥極大的也消耗了力氣,終於在將左手盾牌倒右手之際,左手小臂被姬成師從詭異的角度伸出荊條帶到,遍生的刺不亞於鋸刃,雖隻一下,卻留下了長長的血痕。


    公羊易一呆,姬成師已經收招:“承讓承讓,公羊旅長武藝果然不俗。”


    公羊易剛剛拱手還沒迴話之時,申侯笑嗬嗬的搶著道:“成師公子武藝絕倫,豈是宵小能比的?”


    公羊易默然無語,悄悄放下了手,不知所措的立在當地。


    小隊長此時已經由別人幫忙包紮好了傷口,見公羊易的手上也全是血,於是趕來為其止血,他大搖大擺的從申侯邊過去,袍袖甚至還被大風吹起,拂到了申侯臉上,這種無禮行為當即惹惱了目中無人的申侯。


    “你是嫌命太長?”


    小隊長隻是抬眼巴巴的望著申侯,想起了自己的故事。他家本是鎬京郊外一戶老實巴交的農人家庭,父親在他十二歲時偶然救了當朝大員,那名大員很是感激,贈送了他家不少田產,他家一躍升為地主階級,十六歲時父親為他買了個兵營的空缺,每個月去一兩天操練操練,隻等著發空餉就行,如果歲月這樣慢慢的過下去,他大概會找小時鄰居的姑娘結婚,一同過富足的小日子。


    可是轉眼到22歲了,犬戎之亂發生,麵對犬戎強力的進攻,所有吃空餉的士兵都被抓迴崗位。不像一般的新兵,小時候的農忙讓他吃苦耐勞,力大勇敢,又嚴格執行上級的命令,所以很快被遞補為小隊長,為什麽隻是小隊長而非伍長、什長這些當時的軍職呢?那是因為戰況慘烈,無法確切的保持編製,隻能將好多人編入一個小隊,以保持戰鬥力,雖然戰爭暫時告一段落,可是上麵的領導們並沒有分完蛋糕,也沒時間整理軍隊,所以他一直以小隊長的身份來統領十幾號人,這個職位大致在什長之上,已不算低級軍官。


    小隊長很詫異,小時候那名大員慷慨的報恩還有成長階段接觸過的老實人們讓他以為人們都是單純的處理自己的恩仇,他實在想不通自己出生入死經曆了那麽多殘酷的戰鬥,到最後為何隻是因為自己遵守軍紀就要被處罰。


    小隊長扭頭看自己直屬的將軍,那些平時嚴厲威風的將軍,現在卻懼怕申侯的勢力而低下了頭噤若寒蟬,即使他們是周天子最後的親兵部隊,也要被一個諸侯國的國君隨意欺淩。隻有那些與自己出生入死的手下,那些瘦弱的哨兵兄弟們不停的擺手勢讓他請罪。


    雖然小隊長的牛勁發起來並不打算道歉,不過申侯也確實沒有考慮給他機會:“成師,給我打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


    小隊長目眥欲裂,他反應是遲鈍一些,但是自己並不是沒有血性,不等姬成師動手,已經雙手成爪撲向了申侯。


    申侯大驚,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一個如同螻蟻般的小隊長敢在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之中與自己搏命,匹夫一怒,血濺五步,此話果然非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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