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易背著太後閃轉騰挪到達密道之前,將太後放下來就準備逃脫,哪知太後兩手緊緊箍住他脖子,哪怕旁邊畢奚幫忙費了大力也難以掙脫。


    這可是奇了,料想太後手無縛雞之力,怎會有如此大力,其實是她還沉醉在夢幻中,根本不願意醒來。


    此時葉璐趕來輕輕將手搭在太後背上,手指卻悄悄在她胸外側的大包穴用力一點,平時按摩這大包穴本來是治療胸悶氣喘的,即使力道不重也會讓不耐受的人疼的死去活來,更何況是用力一點,所以太後尖叫一聲便鬆開了手。


    葉璐趁此機會將太後往自己懷裏一撥,將其抱起往迅速往密道裏一送,衝著公羊易和畢奚二人說了一句:“多謝!”之後看也不看他們也鑽進了密道。


    之後畢國眾人和女官們一個個魚貫而入,公羊易守在洞口斷後,此時榮夷公已也已趕到,喉頭動了動想說什麽,但是終究沒有說話。


    公羊易見其到來根本不敢戀戰,與犬戎兵過了幾招也一躍而下鑽進密道,密道並不甚高,臭味從遠處不斷傳來,但是逃命中也顧不得那麽多,特別是在躍下不一會兒就踏到一片鬆軟的土地才趕到心中略安。


    不過這份心安並未持續多久,因為之後犬戎兵也陸續跳了下來追擊,眾人又隻能四處開始逃竄,不一會兒聽到有人大喊救命,可是洞前一片漆黑,眾人急慌慌的刹那間吵成一團,喧囂不已的聲音讓眾人根本摸不清方向。


    犬戎兵此時發出陣陣狂笑,一名小隊長模樣的大漢擺了擺手讓笑聲暫停,接著用生硬的周語說道:“不用害怕,我們來助你!”說罷身後幾個火把一齊朝著喊聲方向飛去。


    公羊易等人不解的看著火把飛去,借著這火光看清了那名大喊救命的人原來半身已陷入泥沼,剛想命人去救,火把就飛到了那人的頭頂,緊接著一聲劇烈的爆炸讓眾人大吃一驚,強烈的火光也照的眾人睜不開眼,可是當眾人睜眼時,那人已經沒有了蹤影,隻有空氣中彌漫著混合血腥與惡臭的味道。


    這還不算完,伴隨著犬戎士兵的陣陣獰笑,火把開始四散飛去,爆炸聲此起彼伏的響起,幸好畢國其他人並沒有深入到沼澤,但還是有幾人被炸傷。


    眼見前有陷阱後有追兵,能戰之人越來越少,公羊易隻能硬著頭皮衝向犬戎士兵的軍陣,他見榮夷公並未在場當即心頭一寬,抖擻精神與敵對戰。


    畢奚帶領的一眾傷員也忘了傷痛,跛著腳,瘸著腿,咬著牙為了最後的一線生機一起跟著衝鋒,犬戎士兵看到這架勢笑的更加厲害了。


    但是他們很快就笑不出來了,因為公羊易瞅準他們之中笑的最狂的一槍擲出,長槍從那人胸口直接穿過,並且帶著強勁的力道又貫穿了兩人,犬戎士兵在一陣驚唿中方才認真起來準備對敵,幾柄武器一齊朝著公羊易襲來。


    公羊易不慌不忙在敵刃將將及身之時著地一滾,避開了刺來的敵刃,之後雙手用力一撐身子歇著倒飛衝上天際,雙腳正好踢中兩名敵人的下巴,緊接著雙拳齊出各打到一名敵人的麵門,敵陣登時亂了起來。


    剛才那名用周語喊話的大漢見勢不妙,扔掉兵器趁亂將雙手用力箍住公羊易的身子,要說這也是機警的變招,卻被公羊易雙腳向上猛挺,之後借著慣性雙腳用力下踏踩其右腳,這全身的力量幾乎將其腳掌的骨頭踏裂,大漢痛嚎一聲抬起了腳,又被公羊易左右晃動,大漢就像單腳站在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上,很快就側身摔倒。


    公羊易身子一縮擺脫束縛,跟著以自身為軸心,抓著大漢的胳膊滴溜溜的轉了數圈後一鬆手,大漢就輕飄飄的飛了出去,撞倒了一大片犬戎士兵。


    公羊易已經毫不費力的撂倒不少敵人,可是這隻是因為他打了敵人一個措手不及,形勢仍然沒有絲毫改觀,犬戎士兵足有百人之眾,且各個都是精銳,壓根不是畢國這些殘兵遊勇所能企及的,自己再能打也是杯水車薪。


    果不其然,犬戎士兵用三四十人將公羊易包圍起來隻守不攻,阻礙他救援其他人。聽到其他地方已經開始激烈的拚鬥,公羊易隻能拚命往外衝,但是要衝出訓練有素的鐵桶陣哪有那麽容易,這樣心慌意亂的強行衝突反而差點被敵人幾十柄長槍簇擁成的“槍花”所傷。


    就在這危急時刻,一聲嬌叱從一眾男聲中穿透出來,雖小卻異常堅定,正是葉璐帶領女官們殺出,這些女官們20餘人都各有本領,特別是葉璐更是其中翹楚,女官們撿起地下的槍刀,與男兵們互為補充,趁著犬戎兵麻痹大意殺了不少敵人,一時之間居然扭轉了頹勢。


    此時公羊易身邊的圍困也漸漸散去,他趕緊跳迴本陣,率領著剩下的男兵女官三十人與七八十名犬戎士兵對峙。


    雙方此時都不敢輕舉妄動,膽小的宮女如玲瓏等人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出,本來殺氣騰騰的戰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但是這份平衡被很快打破,因為榮夷公從密道入口縋著繩子緩緩降下,從容的分開擋在前麵的人群,淡定從容的走到了陣前,犬戎士兵見狀發出雷鳴般的喝彩聲,氣勢登時如虹般高漲起來,同時畢國方眾人也倒抽一口涼氣,而有意思的是犬戎方高舉著火把,將整個洞穴照的明亮無比,畢國那邊卻隻能在黑暗中借著那些傳來的火光才能勉強看到他們的樣子,就是從火光的對比中也是高下立判的。


    公羊易此時已經對榮夷公充滿了恐懼,他多麽希望父親在身旁可以對戰敵酋,哪怕在旁掠陣為自己指導或者打氣也好啊,因為這個敵人根本就不是他這個年輕人所能對付得了的,兩人對於武藝的理解和對戰經驗根本不在同一層麵。


    然而父親已經離世,這世間再也沒有為自己遮風擋雨的臂膀,他十幾歲年紀的柔嫩肩膀卻承載著身旁這幾十人,乃至關中平原那些可能被榮夷公用太後暗算的幾萬名士兵,和大周土地上百千萬人民的性命與未來。他看了看手中繳獲的一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且刃口滿是缺口的破舊長槍,沒想到自己居然會用這等兵刃與名滿天下的榮夷公對敵;此前不論是山中的老虎,還是戎帥孛丁,雖無神兵利器,可是他還能沉著發現敵人的弱點,固守待援,更別說麵對巨靈神狼孩這些能力各異的對手,他還有井月戟這樣的天外隕鐵製成的神器,此時的他從來沒有與實力如此懸殊的敵人對壘過。在此絕望的境地,他想到了潘月,這個一直在遠方等他迴去,肯定會與他白首不棄的戀人那絕美的樣子讓他心中一甜,但是在敵人環繞的局勢下並不敢多想,隻能先顧眼下了。


    公羊易迴首環視了一下眾人,大家忽然都變得沉默而視死如歸,在看到畢奚時,二人同時微微點頭,多年的友誼讓他們無需再說什麽話;當看到太後時,他發現太後的一雙妙目也在直直的與他對視,即使他之前無數次的欺騙自己說太後對他的感情隻是個誤會,但是真到了這種生死決絕的時候,太後這份真情卻衝破了那些理智,明明白白的顯露出來擺在了他的麵前,這種真情讓本來深居宮中的太後也如同身經百戰的士兵一般忘了生死,所在意的隻是用眼睛傳遞出那份或許隻能再持續一小段時間的愛戀,即使這份感情在她並不長的二十多年生命中第一次出現。


    公羊易體會到了,他不敢再看下去,因為他的心中隻有潘月;可是他也沒有用眼神迴絕,因為能在這個時候還被意想不到的愛著,他的心中隻剩下萬分的感激。他閉上雙眼,唿出了壓在心中的一大口濁氣,此氣一出,生死看淡;再深吸一口氣,即使周圍隻是那些惡臭熏天的味道,在他這裏卻隻剩下心頭的寧靜。調息片刻再睜眼時。他的雙目中已沒有了膽怯與遲疑之色,決心用自己全身的武勇之氣來報答這些鮮活的,對他無比信任無比信賴的鮮活生命,當然還有那近在眼前和遠在天邊的愛意。他不敢保證會贏得勝利,隻能保證會用盡最後一分力氣,流盡最後一滴血液,這樣或許當他喊出人生最後一句話時,可以少一分遺憾,少一分自責,當然,也僅此而已。


    榮夷公見公羊易的眼神從恐懼到坦然再到決然,顯然已經掙脫了心中的枷鎖,他很熟悉這樣的眼神,因為七十年前的那一夜,自己的親弟弟榮音在撲向敵人同歸於盡的時候也曾這樣的看過自己,他早已不恨那個害得自己做不成國君,不能施展抱負的弟弟,那個讓他家破人亡(當然包括榮音自己),浪跡天涯的弟弟。甚至他想如果能在小時候與這樣的弟弟一起長大會是一件多好的事情,世事確實無常,那些縈繞在心中的遺憾終究會成為遺憾,永遠無法抹平。這份遺憾肆意的生長著,直到現在成為了矛盾,因為之前他心中最陰狠的那份殺意已經被來自對方的最決絕的殺意所衝淡,這讓他猶豫不決,不知道該不該下殺手。


    公羊易見榮夷公的眼神從高傲變得閃爍,雖然隻有一刻,但是他知道機會來了,他凝神聚力動念於心,直接運勁於臂將槍刺了出去,這招中的力量不止他自己所擁有的,還有其他人殷切的希望和眼神,這一刺平平無奇,卻大道至簡,其利斷金,其力撼天,其厲震山,其戾鬼泣。這一擊在常人看來似乎很好抵禦,而且又是一杆鈍槍顯得笨拙可笑,可是細細品來,連身經百戰的戰將也會不知所措。


    榮夷公自然看出這招的厲害,不敢再帶有絲毫的懈怠,剛才閃爍的目光登時變得慎重緊張。額頭汗水涔涔,同時腦中飛速運轉,隻覺閃也不是避也不行,擋也不對拆也不好。當此境地隻能最後一試,便抬起劍身以劍尖遙對槍尖,這一招力量的運用和角度的選取都源於榮夷公幾十年的精研與理解,平平無奇卻也臻於化境,但是他仍不知道能否地擋得住如此純粹的槍招。


    此招醞釀良久似乎想了很多事,但實際上要心無旁騖,無半分雜念和絲毫得失計較才能使出。若是再次出招可沒有這樣的心境,因為哪怕心態力度稍有缺失也使不出這樣的一招,所以當這一槍刺出後自己都驚訝萬分。但是說不好聽的話,這一擊不管怎麽優雅美觀實用兼備,也確實偷襲在先,這樣的一招為光明磊落的公羊易所不恥,於是他硬生生的將槍在半空中停下。


    二人的兵器在半空中相差僅有幾分,可是槍尖與劍尖卻分毫不差的處在一個絕對的水平線上。在場的高手不少,他們屏息凝神看著二人的對峙,過了半晌才隱約看出這兩招的厲害。


    榮夷公問道:“既已出招,何故隻擊半途?”


    “即決生死,亦不違心。”公羊易冷冷的答到。


    榮夷公點點頭不再言語,可是心中的殺意卻已全部散去,因為眼前的少年太像自己弟弟慷慨赴死之時,那份七十年前無畏的信念支撐著自己踏遍整個山河,並且成為了百歲老人。


    突然,寧靜被一直不曾言語的太後打斷:“其實,按理來說,我該叫你一句曾祖。”這聲音優雅從容,娓娓道來,與之前的狂躁跋扈沒有任何相似,眾人都感驚訝,齊齊轉頭看向她。太後微微一笑,臉上的酒窩隨著火光若隱若現的,顯得明豔大方。


    雖然一直養尊處優,但是曾經的她也是一位知書達理的淑女,遇事冷靜,待人以禮,直到嫁給周幽王並生下太子,她的容貌如同她的性格一般美好溫柔。可是自從幽王有了褒姒,幽王的冷漠無情,褒姒的嘲諷陷害,還有身處在隨時都要用自己那日益降低的權威保護兒子的境地,都讓她變得狂躁敏感,她的本性隻是一個柔弱的貴族女子,可是當她必須要保護自己時卻變了一個樣子,成為了自己討厭的樣子,而且還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所以在說完剛才的話後,太後頓了頓,似乎是還沒有適應這樣心平氣和的說話。


    “我父親和祖父皆是一方諸侯,幼年時便聽他們說起了你,他們說周室本已中衰,但你以弱冠之年,銳意改革,能力出眾,且不貪不腐,事事為王家考慮,欲以己力再塑周家鐵通般的天下,這本是深知帝王之術的賢達,奈何終是曇花一現,為人所迫。”


    “你智謀深湛,卻落得家破人亡無子無後,你武藝絕倫卻兄弟鬩牆一無所有,你上不能護國繼業,中不能救母佑弟,下不能報仇雪恥;堂堂一國之君隻能遊蕩於江湖草莽,赫赫文王之後隻能依附於蠻夷戎狄,成為天下笑柄,你知道為什麽嗎?”眾人都為太後的犀利言辭捏了把汗,可是當他們偷眼望著榮夷公時,見他被冒犯成這樣也沒有言語,都不知他是渾不在意還是城府太深,苦思無果後便又都繼續轉頭來看太後。


    見榮夷公沒有言語,太後淺笑一聲繼續道:“智冠天下,這大概是你對自己的評價,可是你真的如自己所想麽?你實行專利,與民爭利;你收取諸侯土地並入王土,不知多少諸侯怨懟於你?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你真的懂如何料民,沒有那些國人野人你能做到榮國的國君和大周的卿士?你說你做了這麽多都是為了我家祖父(也就是周厲王),可是你挖空心思的一切隻是讓我家祖父把你當成擋箭牌,讓你擔了惡名而已,所以國人暴動時你被抓走,父王(即周宣王)登基又視你為掌中釘。所以說,曾祖啊,這些粗淺道理連我這個女流之輩都知道,這麽多年你會想不到?你是個聰明人,但是何時真的是個聰明人了?”


    這些話榮夷公不知道聽了多少遍,聽了多少年,以往所有人都會敗於他的機變和伶牙俐齒之下,也就根本不會影響到他。隻是當時不知如何,居然讓榮夷公心潮跌宕,他嘴唇動了動,然而並沒有說出什麽話,隻是率先收了劍,這迴換到公羊易不知所措了,但是他知道對方也是磊落之人,便也將槍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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