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易和墨痕一人一馬越跑越快,在銀光灑滿的大地上馳騁著,樹木在眼前飛快的倒退,曠野上空無一人,一陣前所未有的暢快感充斥全身。


    公羊易自幼被家人管教甚嚴,哪怕和父親出遊騎馬也被父母管著,如果稍有癲狂的樣子立馬會受到母親劈頭蓋臉的鞭子伺候。長大從軍後要時刻聽從部隊長官的指揮,一舉一動都要嚴格執行命令,即使大部分時間的長官都是父親,這也隻會讓他被更嚴格的要求束縛。可以說此生到此刻為止才第一次無拘無束的享受這飛馳的感覺,墨痕也是如此,天賦異稟的它自幼便離開父親母親,離開浩瀚無垠的草原,直到被輾轉賣給鄭武公以來已經一年多沒有放肆的奔跑,今天的飛馳如同迴到了家鄉,在天邊踩著月光,在夜空踩著銀河。


    公羊易仰天大唿,聲音直矗雲霄似乎刺破了天穹,座下墨痕飛馳著,又將這柄聲音化為的利劍劈開了為數不多的雲霧,不知是因為吐出了心中的煩悶還是上天真正感應到這份幹氣的豪情,天空都好像更開一些了。吐出的是煩悶,同時又有數不清的秋風倒灌進自己的咽喉,為自己提供源源不斷的能量和氣息。


    唿聲陣陣,直喊到聲嘶力竭,筋疲力盡,那份莫名的狂氣也好似歇斯底裏的控訴。他不在乎別人會聽到或者看到自己的狂態,更不在乎他們會用什麽話來評價他,也許是亂世的狂人,也許是混世的戎狄,此刻的他忘記了恩怨仇殺,忘記了血雨腥風,隻想短暫的避開這些他本不應或者隻是單純不願承受的責任。


    然而很不幸的是,公羊易還是得麵對這些催他成熟的事情,政治的鏈條,隻要扯上了就必須循著它的脈絡一直走下去,要麽是勝利者的慘勝拖著疲憊的身軀向世人展示血肉橫飛身前那虛假的雲淡風輕,要麽是失敗者用體無完膚的身軀將渴望與鋼鐵般的意誌轉化為洪荒之力的困獸之鬥。簡言之就是死或生,隻要不想死就得堅持下去。


    公羊易自然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命運,如同浮萍般不由自主,他慢慢的壓下了這份躁動,身心都覺空虛的他也將這份落寞傳遞給了墨痕,人馬之間的心意逐漸相通,墨痕放慢了速度,漫無目的的走在蒼茫的天地間。


    不知走了多久,不遠處的小山上有一小片銀杏林,即使在夜晚也能看到那金黃色若隱若現的小傘般的葉子在風中飄零,公羊易被這難得的美景吸引,點燃火把騎著馬一路小跑著上了山,馬蹄被金黃的葉子包圍就像鍍了一層金,墨痕調皮的小跳著踏在被黃葉鋪滿的地上,發出簌簌的聲音,極為悅耳。


    忽然耳邊風聲響起,樹旁竄出兩個人將繩子拋到公羊易身上,緊接著兩人開始快速的繞圈移動著,很快把公羊易綁了起來用力一拉將他拽下馬來,還好落葉夠厚摔得一點也不疼,公羊易剛想叫喊,敵人兩把刀已經架在脖子上,不得不閉上了嘴。


    這時樹林裏竄出更多人,約有二十多人,公羊易心想此次可是草率了,為了散心居然在晚上獨自一人跑出這麽遠,在此形勢下無論如何是跑不掉了,還在等著自己的潘月可怎麽辦啊。更可笑的是才剛剛當了旅長不到一日就要交代了,看來自己果真是沒有做官的命。


    那夥人的頭領手勢一招,兩個抓著公羊易的人把他架到頭領麵前,那人沒用火把,隻是借著月光端詳公羊易,突然左右手分別擊向那兩人,這二人不明所以,楞楞的看著頭領。


    頭領悄聲道:“這是咱們畢國的公羊卒長啊,你們沒長眼睛麽?”邊說邊給公羊易解開捆綁,畢國人眾都認識公羊易,也知道他身手了得,都覺得此次的行動有望成功。


    公羊易聽這聲音分明是畢奚,大喜道:“阿奚,快點放……”


    畢奚趕緊堵住公羊易的嘴,給他鬆綁後又準備給墨痕罩上嘴,可是墨痕鬧騰的很,還是不願意讓別人碰它,於是他把罩子遞給公羊易,公羊易莫名其妙的照做,墨痕也才將就的靜了下來。


    畢奚見一切辦妥,這才命令其他人先伏在地上,自己也和公羊易一道匍匐在地,然後對他附耳低語。


    原來,畢奚去召集畢國的士兵時,這些人本來就不剩下多少,絕大部分士兵還都不在一個隊伍,有些人立了軍功,自己在畢國的家和家人都沒了,便想借機加入秦國或者鄭國,所以要召集他們迴國更是難上加難。在晚間恰好到了平王駐地的附近,好不容易跑了整整一天才叫了二十多人,但是這基本上也就是主力了,他們在荒野中集合清點人數,卻聽見遠處有女人一聲輕輕的叫喊。


    畢奚心想,這個亂世中哪有女人敢在夜晚行於荒野,一定是出了危險,便帶著部下悄悄跟進,他看見幾十名黑衣人騎馬狹著幾位服飾鮮豔的女子疾馳而去,這些黑衣人和昨夜遇到的攻擊公羊易的黑衣人相似,難道這些人就是犬戎留下的精銳部隊?他們擄走之人的服飾那麽華貴,根本不可能是普通人家的女子,難道是王室女子?此時他又想起了昨天見過的那名女官葉潞英姿颯爽的身影,當然還有那份冷漠的美,所以無論是出於道義還是思念,他都得去救她們。


    犬戎的精銳部隊人數眾多,畢奚明白如果自己這二十來人如果是飛虎卒的話,營救任務應該能順利完成,但是憑自己手下這些一般士兵,勝算就沒那麽大了。他剛想去周王大營求救就感覺不妥,第一,犬戎精銳被搜捕了一天還能繼續搞破壞,就證明他們的巢穴非常隱秘,迴去求援很可能會跟丟這些人;第二,他們本就是偷偷去召集大家逃跑的,如果貿然前去,恐怕軍隊還沒出動,剩下的將軍們就會以逃兵的名義將他們斬首了。


    這事如此棘手,但是沒有辦法,畢奚還是決定去追擊,好在畢國這些士兵都是騎兵,都有馬匹,平原上刮著逆風,也不至於讓他們的聲音傳到敵人那去,反倒是他們聽著傳來的聲音可以跟上敵人的步伐。畢奚等人一路跟著,直到月夜來臨,他們上了公羊易剛才來到的小山上,看見犬戎士兵悄悄進了大本營,那是樹林後麵左轉右彎的山洞,果然難以發現,但是他們發現迎接那些黑衣人的犬戎士兵居然也有不少人,光看到的這些人起碼就有五六十人了,裏麵究竟還有多少人是更加不得而知。剛才他們在山上已經依稀聽到公羊易的長嘯,都不知道這是何人所做,甚至還想著是不是犬戎傳遞信號的方法,公羊易當時雖然覺得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但是真的聽到別人有所反饋時,居然也是臉上一紅。畢奚絲毫沒有看到公羊易的變化繼續講下去,之後公羊易居然沒有走旁邊的大路而是走進士兵們藏身的林子裏來,大家當然不由分說當然要抓住他了,之後自然是怕他發出聲音驚動了敵人,所以把馬也要套上罩子。


    畢國眾人躲在林子裏觀察敵情,他們不敢再向前走去,這時犬戎巢穴亂哄哄的一片動靜,有能聽懂戎語的士兵悄悄告訴公羊易和畢奚說犬戎部隊要去尋糧,看來犬戎資源已經不太夠,才會需要經常在夜間派人去尋找補給。


    不一會兒,犬戎巢穴中分三路,每路十餘人,看來這個隱蔽的地方也是四通八達的。其中有一路騎馬朝著銀杏林奔來,公羊易命令眾人躲在樹後做好準備,又讓士兵將兩匹馬上的鞍轡疾速取下,讓馬自由啃食林間荒草,如同野馬一般吸引犬戎搜糧隊。他們這次要求下令進攻後快準狠的全殲敵人,一定不能讓他們向老巢發出求援,當然能活捉一兩人是最好的。眾人得令後摩拳擦掌,紛紛摸出弓箭佩刀等兵器壓在身後的樹幹上,不敢讓武器的反光影響行動。


    兩匹馬兒身上少了鞍轡,輕鬆歡愉的在林間漫步吃草,犬戎士兵們本來在林外的大路上行進,忽然被這兩匹馬所吸引,紛紛拐進了樹林。馬匹在當時可是重要資源,可以是最快的交通工具,也可以是可靠的搬運者,最不濟也能成為應急食物,兩匹馬可以成為不少人一天的口糧,他們一定不能輕易放過這個機會,於是他們小心翼翼的進入了樹林,遠遠望見馬匹上麵並無鞍轡,有可能是野馬或者是趁主人不注意跑出來的馬匹,犬戎人精於牧馬,知道著急不得,就慢慢摸出繩索騎著馬靠近那兩匹馬。兩匹馬兒察覺到有人靠近,它們雖是軍馬不怕人,但是對於陌生人這種不懷好意的氣息還是多少能嗅出一些,就開始往前小跑著。


    犬戎為首的士兵跟上去剛準備擲出繩子,突然感覺手上一涼,低頭看時,自己的手已經被一柄飛來的刀子割掉了,手上一股鮮血噴出,這名敵人先是一愣,然後迅速開始招唿同伴禦敵。公羊易和畢奚一聲歎息,這些部隊畢竟不如飛虎卒號令嚴明,有人沉不住氣,還沒等敵人全部進入包圍圈就開始進攻,居然忘記讓了聽他們號令,現在沒辦法了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犬戎士兵看到四麵八方衝出不知多少敵人,瞬間喪失了抵抗的念頭,迅速準備逃離,畢國士兵箭射刀砍,很快撂倒數名敵人,還有兩人比較機靈,讓馬匹踢倒幾人躍出了包圍圈,眼看就要逃走了,公羊易撿起犬戎士兵之前扔下的繩索,轉了幾圈猛的套中一人,將他從飛馳的馬上拉下,還沒等公羊易說話要捉活的,剛才被踢倒的幾名士兵為了泄憤就衝上去將他亂刀砍死,讓公羊易一陣心煩;另外那名敵人剛跑出了森林正準備大聲唿救,就被畢奚一箭射中後心倒了下去。


    此役公羊易的部隊沒有任何傷亡,幾名被踢倒的士兵皆無大礙,全殲犬戎士兵十二人,戰鬥力可圈可點,但是這次因為不聽號令差點失敗,更是沒有抓到活口來探聽情報,但是畢國那些士兵神經非常粗線條的認為隻要結果是好的就行,根本沒有被剛才險些失敗的後果嚇住。大家非常高興,高興的從犬戎士兵身上摸出一些不錯的兵器自己換上,顯然比起飛虎卒甚至是秦鄭軍的軍紀還要差得多,公羊易和畢奚鬱悶非常,看來是探聽不了敵人巢穴的情報了,但是經此一役也明白了為什麽秦鄭聯軍要把這些驍勇善戰的士兵分開歸屬,怕的就是他們一群人不聽號令可能會影響整個部隊命令的實行。


    不過往好處看,這畢竟是一個勝仗,後麵要怎麽辦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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