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萬聽到崔正說出了借糧的建議,和眾人一樣都是一陣驚訝,因為按照畢國之前的公爵爵位,放眼天下也沒有幾個國家君主的地位能與之媲美,這麵子肯定放不下來。


    更重要的是,如果在這麽危急的情況下借糧,會讓對方抓住軟肋趁火打劫,此後恐怕是要成為別國的附庸。


    畢萬沉默片刻,帳中其他人也是鴉雀無聲,朝裏的年長大臣都已被殺或者被擒,剩下的年輕人在戰場上奮勇衝殺可以,但是政治智慧的不足就不是一時半刻可以解決的,政事上的所有事情都指望畢萬決策,可是畢萬也剛親政不久,主意很多卻拿不定主意。


    帳中眾人此時正一齊看著畢萬等他發號施令,可是這個決斷將是他親政後的第一個重要方針,直接會影響到後續的發展,畢萬還是拿不定主意,眾人的目光也讓他更添煩惱。想了一會,畢萬擺擺手,無奈的讓眾人先退出帳外。


    公羊易等人也跟著退出,霍齊命人給他們安排了宿處,但是與其說是宿處,倒不如說僅僅是一堆草席鋪在地上,和其餘畢國士兵擁擠著,雖然又硬又紮,還有陣陣的汗味彌漫在空氣中,但是依然沒有阻攔住成片的鼾聲。公羊易等睡在最邊上,蜷縮著身體為其他人擋住晚風的吹拂。


    睡到半夜,三人被晃醒,公羊易比較警覺,從睡夢中驚醒剛準備喊叫,卻被那人一把按住嘴。眾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清叫醒他們的人正是霍齊。


    霍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領著三個人向大帳走去。三人下意識的仰望夜空夜空中,隻見星月一片芒寒色正,好不寧靜。


    大帳中幾隻殘燭影影綽綽的跳躍出幾道忽明忽滅的光,畢萬以手支頤,淡淡的說了聲:“你們來了,坐吧”。


    幾人奉命跪坐在本應是將軍大夫做的桌案前,局促不安的看著畢萬。霍齊走過去站在畢萬身旁,畢萬示意讓他也坐下,霍齊就坐在了三人對麵。可能是由於連日的疲勞,畢萬本就冷若冰霜的臉上顯得更無血色,隻不過眼中的紅血絲卻不和諧的多了很多。


    “來說說你們準備和誰借糧”,畢萬道。


    三人和霍齊都是一驚,沒想到畢萬居然這麽快就選擇放下麵子,看來還是讓大家填飽肚子更重要啊。


    幾人開始大著膽子討論起來,這次趕來勤王的諸侯有晉、鄭、秦、衛四國,鄭國的鄭武公和晉文侯是侯爵,在這當中屬於最高,衛國是伯爵,秦君沒有爵位,隻是大夫;從列國平時的關係來看,秦的關係肯定秦最緊密的,可是秦賄賂田大夫賺畢國的便宜,讓畢萬對其好感不多。其餘國家離得遠交流稍微少一些;從實力看來,秦雖然沒有爵位,但是作為鎮守西部邊疆的大吏,確實是實力強勁的地頭蛇,鄭國建國位置最好,平坦富饒,經濟強盛,可是鄭武公年輕氣盛,有些驕狂,晉國易守難攻,但是相對偏遠,而且這個國家近期對於小國的征伐比較多很是危險,衛國中規中矩,有一位明君但是和以上三國還有點差距。


    分析下來除了衛國沒有特別的優點外,其餘國家也都差不多。公羊易受姬友托付,心中自然對鄭國更親近一些,便陳說了自己的觀點:“主公,鄭國實力強勁那是咱們都知道的,此外,鄭君的父親大司徒姬友為人忠誠正直,又曾經立下遺命托付屬下幫助其子,所以屬下鬥膽向主公建議和鄭國借糧。”


    崔正和畢奚聽到公羊易在畢萬前居然敢說這樣招嫌疑的話,不約而同的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公羊易像沒知覺一樣繼續說完了剛才的話,二人臉色微變。


    畢萬全都看在眼裏,問道:“別人都巴不得避嫌不說話,你就不怕惹嫌疑上身麽?”


    公羊易道:“迴主公,屬下的父母雖然都是戎人,但我從小生在畢國,長在畢國,我就是畢國人。父母伯父給我做的榜樣和教我做人的道理時就讓我要忠君愛國,我這一生都忠於畢國。大司徒與我雖然見麵次數不多,但是他的知遇之恩,欣賞之情我終生感謝。如今,既然借糧的名單裏有鄭國,而且也是首選之一,屬下這也是為了國家大計才說得,因為屬下問心無愧,所以不論有沒有嫌疑我都會說出來。”


    畢萬點點頭:“公羊易你問心無愧,兩位朋友重情重義,都是畢國的忠臣!以後不在朝堂的時候不要再屬下屬下的叫,你我相稱就可以了。”


    三人一陣感動,沒想到這個冷麵主公居然這麽灑脫。接著畢萬說道:“鄭國與我國爵位相差不大,實力又強勁確實是可以選擇的,鄭君和我也有過一麵之緣,但是之後如果我國被鄭國要挾怎麽辦?”


    霍齊道:“如今諸侯大舉進攻,犬戎肯定抵擋不了,等他們撤退的時候我們重新奪迴故國,發展幾年然後加倍還給鄭國就行了。”


    畢萬心想也沒有其他辦法了,立馬開始寫信,裏麵的言辭已經很謙卑,他讓三人和霍齊連夜前往鄭國大營借糧。四個人領命而去,一刻也不敢耽擱,一直走了一天兩夜直到第三天的早上才風塵仆仆的趕到鄭國大營。


    由於這裏和犬戎部隊很近,鄭國的守衛非常森嚴,盤問了四人半天,才同意將信件送到鄭武公那裏,過了好一會兒,武公才宣他們覲見。


    四人整整裝束,在霍齊的帶領下來到大帳外,一路上隻見鄭國軍隊雖然不多,但是軍容雄壯,威嚴不凡,幾乎可以和當初的飛虎卒相提並論。之後四人一片感傷,因為作為對比,畢國現在的士氣已經低落到低穀,天下精銳的飛虎卒也損失殆盡,盡管飛虎卒名義上說還有三人,其實隻有公羊易和畢奚是正統的成員,崔正隻不過是在危難之際由畢明破格錄取的,雖然也立下過功勞,但是如果是靠測試的話,三個崔正都過不了考核。


    與別國大帳元帥在最後的布置不同,鄭武公大喇喇的坐在正中央,似乎非常享受被眾人圍在中間頂禮膜拜的感覺,他展開信紙道:“畢公子曾與孤在洛邑有過一麵之緣,不知道他現在怎樣了?”


    霍齊答道:“迴稟鄭君,我家公子很好,不勞您掛懷。”


    武公眼皮都沒抬一下問:“你是什麽職位?”


    霍齊道:“我現在是國君的親衛騎兵隊長。”


    武公又問剩下三人:“你們呢?”


    公羊易迴答說他是伍長,畢奚和崔正是飛虎卒的士卒。


    武公勃然大怒:“一個隊長,一個伍長,兩個小兵?你們畢國想要借糧居然隻派這麽些的蝦兵蟹將?是不是公爵大人是看不起我這個侯爵啊?”


    霍齊道:“鄭君請息怒,我國絕對沒有這個意思,隻因為我國的先君帶領大臣們抵抗犬戎,讓年輕人們先撤退,而他們那些大臣幾乎全軍覆沒,所以我國現在沒有能匹配使者這個身份的官員。我曾陪著畢君出外遊曆,其實鄭君您在洛邑也應該見過我,隻不過不記得而已,我作為畢君的近臣也完全能代表畢君的意思,至於這幾位小兄弟,都是畢君誇獎過的軍隊楷模,特別是這位小兄弟,他受過司徒大人的遺命要幫助鄭君,我們並不是什麽蝦兵蟹將。”


    “住嘴!”鄭武公氣急敗壞,“孤父親是堂堂的司徒,孤是一國之君,我們居然需要一個小小的伍長幫助?你們這是在侮辱孤!要不是看著你家主公言辭卑躬的份上,一定砍了你們幾個,現在快轟走他們!”


    霍齊等還想解釋一下,可是根本沒有機會便被亂棍打出。幾人垂頭喪氣的往迴走去,不知道該怎麽和畢萬交代,這時突然有個人騎著馬從後麵趕上來。


    四人一同往後看,一個官員模樣的人氣喘籲籲的追了上來,幾人駐馬看那人,好像剛才在鄭武公帳中見過他,幾人對望一眼以為是武公迴心轉意,都非常開心。


    隻聽那人上氣不接下氣的說:“你們真的是來借糧的麽?”


    霍齊道:“那還有假”?


    那人道:“諸位被鄭君拒絕,不知有何打算?”


    霍齊道:“我等還沒有打算,請問大人是不是鄭君迴心轉意請您來叫我們。”


    那人笑道:“抱歉抱歉,我不是鄭國官員,自然代表不了鄭君的意思。”


    眾人麵麵相覷,那人繼續笑著說道:“我是秦君的家臣孟登,今天來和鄭君談會師的事,沒想到居然遇到畢國諸君,實在是有緣啊。”


    四人開始和孟登繞著圈子聊天,可是誰都不提到重點,最後孟登沉不住氣,說我們秦願意借糧給貴國,幾人不敢相信秦居然如此大方,就都問他代價是什麽?


    孟登想想道:“這個我也不能確定,各位再與我去附近走一趟吧,我們主君就在附近,各位請!”


    四人也確實無奈,隻好跟著孟登的馬走著,後續該怎麽辦呢?大概也隻有隨機應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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