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空灰白,煙波浩蕩,整個大地像是籠罩在一個漸漸沸騰的熱水爐中,白煙微攏,連天上的雲朵看起來都不甚清晰,小店屋頂的煙囪處飄起縷縷青煙,又很快融入到空中的白煙之中。陽光照在樹上,微風拂過,低垂著腦袋的黃綠柳枝輕輕搖擺了幾下,如同那垂暮之年的老人一般懶意洋洋。不知藏在哪裏的蟲子吱吱地叫著,說不清它到底是膽大還是膽小。


    “嘎吱。”


    胡佑推開門從偏房走出,發現小店外已擺了幾張桌子,小丫正拿著一塊抹布擦拭著。聽到開門聲,小丫轉過頭來,做了個鬼臉,調皮地說道:“胡哥哥是個大懶蟲,太陽都曬屁股了才起來。”


    胡佑不好意思得撓了撓頭,平常他都起得很早的,隻是一連奔波了幾日,精神上有些疲倦,故而才一覺睡到大天亮。


    “小丫,不許說你胡哥哥,快進來,把飯端出去。”後廚裏傳來寧夫人的聲音。


    “小丫,我來幫你端飯。”跟在胡佑後頭剛出偏房的小虎一邊說著一邊向後廚奔去。


    不大會兒,一桌簡單樸素的早飯擺在了桌子上,幾碟小菜,一籠剛出鍋還冒著熱氣的饅頭,還有一鍋熬得濃稠的米粥。


    “這裏條件有限,飯菜粗糙了些,胡佑你二人就將就著吃點兒吧。”


    寧夫人有些歉意地說道。其實這已經是她花了一早上的時間精心準備的,她隻怕怠慢了夫君的師門晚輩。


    “哪裏粗糙了?一點也不粗糙,師嬸你可能不知道,我也是窮苦人家的孩子,”胡佑拿起一個白麵饅頭一口咬下了一邊,口中含糊不清地接著說道,“小時候過得苦,就這白麵饅頭也需過年才吃得上。”


    寧夫人笑眼彎起:“你吃得慣就好。”


    “哎呀!”


    突然,小虎尖叫一聲,用手使勁扇著被燙得通紅的舌頭,一張小臉揪在一起,湯勺“當”的一聲,掉迴了盛著米粥的碗中。


    “怎麽了?”


    寧夫人急忙站起,一臉焦急得問道。


    “燙…燙到了。”


    小虎含糊不清地說道。


    “你吃那麽急幹嘛?晾晾了再吃呀。”


    寧夫人急忙又拿出一個空碗來,將小虎的那碗熱粥來迴倒晾著,待熱粥的溫度下去了,才又把粥推到小虎麵前:“吃吧。”


    “阿媽!我也要!”


    小丫有些醋意地說道。


    “好。”


    看著阿媽為自己倒晾著熱粥,小丫一臉得意地瞥了瞥小虎,並向他揚起小拳頭示威,似在向小虎宣示自己對阿媽的主權。


    卻不想小虎卻低聲哭了起來,豆大的淚珠都流進了麵前的那碗熱粥裏。


    這下小丫倒不知所措了,她慌忙說道:“小虎,我不打你,你不要哭了。”


    “怎麽啦小虎?”胡佑湊到小虎身邊關心地問道。


    誰知胡佑這不問還好,一問竟惹得原本隻是無聲流淚的小虎嚎啕大哭起來。


    “師父,我想我娘了,嗚嗚嗚,小時候我娘也是這樣給我晾粥的。”


    小虎一邊哭著,一邊哽咽地說著,小小的肩膀一下一下的抖動著。


    寧夫人一臉心疼地上前將小虎一把攬入懷中,摸著小虎的頭說道:“這麽小的孩子就離開了媽,哭吧,哭過一陣就好了。”


    “胡佑,不是我說你們這些修行的,怎的一點兒人情味兒都沒有,你們收徒歸收徒,可也等孩子大了些呀。”


    寧夫人眼中有些淚花,責備胡佑道。


    “師嬸你有所不知,小虎家裏就剩他一個人了……”胡佑歎了一口氣,將那趙掌櫃一家發生的事一股腦的全說了出來。


    “好可憐的孩子……”寧夫人將小虎緊緊地抱在懷中,淚水從臉頰滑落。


    “小虎,小虎,你別哭了,我把阿媽分你一半,這樣你也就有媽媽了。”


    小丫天真的說道。


    “你這個傻丫頭,阿媽是人呀,又不是蘋果,你說分一半就分一半。”


    寧夫人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笑罵著說道。


    “那…”小丫歪著腦袋想了想,突然拍手道:“有了,小虎,你娶我,你娶我,這樣我們都有了媽媽,也不用把我媽媽分一半了。”說著話,小丫強把小虎拉了起來,“你說,你願意娶我嗎?”


    “願意。”


    “嘻嘻…”


    小丫的一雙大眼彎如月牙。


    …………


    “寧師嬸,你真得不同我們走嗎?如今世道太亂,凡心學院到底要比這裏安全。”


    胡佑和小虎站在官道旁,胡佑又一次開口問道。


    “不了,胡佑,我們母女倆住這裏挺好。再說我雖沒有修行,卻有些武藝在身,尋常人傷不了我的。”寧夫人輕笑著搖了搖頭。


    “那好吧,寧師嬸,我們後會有期。”


    胡佑拱手拜別,然後拉起小虎衝天而起。


    “小虎,你記得要迴來娶我喲!”


    小丫用力地揮動著自己的手臂,大聲地唿喊。


    “我會的,小丫,你一定要等我!”


    小虎也轉過身去大聲地喊著。


    “小虎,你知道結婚是什麽意思嗎?”


    胡佑忍不住想要調侃這人小鬼大的小虎幾句。


    “當然知道,就是掙很多錢給媳婦花,然後要保護好她,不讓別人欺負她。”


    “好吧。”


    胡佑很快訕訕閉了嘴,隻因這小虎說得太有道理了,不給他一絲反駁的機會。


    胡佑打算先到盡山城,然後借助盡山城的萬裏傳送陣迴凡心學院,這樣可以省下幾日的奔波之苦。想起傳送陣便又想起心中的那個人兒,胡佑苦笑一聲,用力地搖了搖頭,似試圖把那個人兒從腦海中甩去。不經意的一瞥,卻見底下三道人影行走如風,正沿著官道向西南方向疾馳。三人皆是一身黑衣,其背上的大刀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青光。


    胡佑猜想這三人應該是屬於那種凡間的武夫,當然這三人或許在修行者眼裏不算什麽,但在尋常人眼中,這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胡佑瞥了一眼便又向前飛去,不多時,大地上一座四四方方,房屋林立的大城印入眼簾,而在那大城身後,是一望無際的平原,平原盡頭與天連成一片,這份廣大讓胡佑不禁心生豪邁,盡山城到了!


    “師父,好大的一塊耕地!”


    小虎從出生便一直待在藥王鎮,四周群山萬壑,在他的眼睛裏,隻要是平整的地麵都是用來種糧食的。


    “這可不是耕地,這是中州大平原……”


    胡佑一邊不厭其煩地為小虎解釋著巨陸上的各種地勢,一邊向盡山城的西門外密林中落下。


    待二人上了官道,緩緩向西門走去。城門敞開著,有一隊官兵手持刀兵分立左右,拉車的步行的一個個排著長隊,待那官兵一一檢查後才能入城。


    另有一群人正圍在城牆根兒,在那裏指指點點,議論紛紛。胡佑好奇,拉著小虎便向那人群中擠去。


    隻見城牆根兒有一官家的公告欄,上麵貼了幾張懸賞令,大紅的印章蓋在紙上,分外醒目。


    “啊!是小……”


    小虎話還沒說完,就被胡佑捂住了嘴巴,胡佑臉色陰沉地看著那幾張懸賞令上的畫像,分別畫的是寧夫人,小丫,小誌,還有那已故的寧有誌的母親。


    懸賞令上寫道:畫上之人乃窮兇極惡之惡徒,有提供線索者賞銀百兩,提頭來見者賞銀千兩。


    “哎呦,這怎麽會是窮兇極惡哩?兩個小娃娃,一個老婦人,還有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媳婦兒,他們能做什麽壞事喲!”一白發蒼蒼的老嫗搖頭歎息道。


    “我說老大娘,你小聲點,當心給那些官兵聽到把你拿了去。如今這世道還有什麽真相?誰有權誰的話便是真相,哪怕他把白的說成黑的,你也得點頭稱是。”


    一漢子提醒那老嫗道。


    “瑪德,丁家三兄弟肯定知道這幾個人的下落,勞資今天醒來他們就不見了,瑪德,這可是一千兩銀子呀!夠勞資在翠紅樓快活一個月了。”一環眼虯須,長相兇惡的壯漢口中罵罵咧咧地說道。


    “丁家三兄弟?!”


    聽了那壯漢的話,胡佑臉色大變,猛然想起自己來盡山城時看到的那三個行走如風的凡間高手。


    “不好!”


    胡佑暗喝一聲,再也顧不得其他,抱著小虎衝天而起,直向寧夫人那小店方向飛去。


    圍觀之人一聲驚唿:“是神仙呀!”一個個對著空中的胡佑指指點點。


    “原來神仙也愛財!那我豈不是更沒機會了。”那虯須大漢捶胸頓足的感歎道。


    胡佑飛得極快,衣服被吹得獵獵作響,臉上寫滿了焦急。他不知道自己能否追上那三人,若是讓那三人先一步趕到那裏,胡佑眉頭緊蹙,他不敢想象那後果。同時他期盼自己看到的那三位凡間高手並不是那大漢口中的丁家三兄弟,他們隻是在忙著別的事情,而不是去追殺寧夫人一家。


    “師父!是小丫!小丫!小丫!”


    小虎大喊道,手指指著下方的官道。


    胡佑低頭看去,隻見小丫一邊哭著一邊跌跌撞撞地在官道上跑著。


    “瑪德!”胡佑忍不住爆了粗口。看到小丫,他已經能預料到事情在向不好的一麵發展,胡佑俯衝而下。


    “胡哥哥!小虎!嗚嗚嗚!”


    小丫的頭發亂糟糟,其中一條羊尾辮已經散開,小臉灰撲撲的,身上滿是泥土。


    胡佑並未停下身子,他俯衝到地麵一把將小丫攬住,複又飛衝而起,這次他飛得並不高,青色遁光如同一枚炮彈一樣在樹梢上唿嘯而過,吹得黃葉驚飛。


    “胡哥哥!你快,你快去救我阿媽,有三個壞蛋手裏拿著刀要殺我阿媽,嗚嗚嗚!”


    胡佑的速度更快了,隱隱有音爆之聲,小丫和小虎二人已被他用靈力罩住,不然二人根本受不得這恐怖的阻力。


    “快點!再快一點!”


    焦急萬分的胡佑不禁心中暗暗催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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