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榮城,國師府後府。


    午時,天氣清和。


    由於正值秋季,樹林間的蟲鳴聲已不像盛夏時節那般響亮聒噪,可這府內的花叢草木卻不知是何品種,依然那麽生機勃勃、綠意盎然。


    暖陽灑下,假山上流入池塘中的涓涓水簾裏折射出了燦爛的光彩,恍如繁星,甚是悅目。


    此時在這後府內的那幢寶塔建築門前,依次站著十幾個人,他們當中有兩人身穿文官衣物,似是朝中重要大臣,剩下的都身著統一的道士服飾。


    他們有序排開,神色肅穆,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麽。


    站在這些人前首要位置的,便是那日燕涵兒潛入府內曾見過一次的淨寧道人,隻見他此時儀容端正、不苟言笑,並且用滿懷期待的眼神全心注視著寶塔建築的大門。


    眾人所麵對的大門之上,掛著一塊兒寫著‘煉元化丹’四個大字的牌匾,這寶塔建築正是淩驍燕涵兒二人首次潛入國師府後府時所遇到的煉丹房,隻不過當時的燕涵兒為避免節外生枝沒有選擇細探。


    又過了晌久,那門依然沒有任何動靜,眾人的精神氣也鬆弛了一些,不過仍舊無人敢太放縱,仿佛是得到了什麽禁令必須要在這裏靜候一般。


    淨寧道人眉頭微皺,若有所思,但就在這時,那扇大門突然發出了“吱呀”一聲響。


    眾人隨即肅容,並一起聚精會神地凝視著前方動靜。


    緊接著,隨著連續的“吱吱”聲,那大門被緩緩打開了,且其中隱隱有瑞氣升騰,縹緲如幻。


    淨寧道人眼含精光,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神情舉止間有著藏不住的狂熱與期待。


    隨著門扉大開,從室內緩步走出了一位老年道士。


    那老道看上去六十有餘,身著詭異鮮豔的暗紅色道袍,方臉寬額,鼻梁高聳,眉如臥蠶,一頭黑白相間的須發上盤著道士發髻,三寸連鬢胡須略顯粗獷,雖與常人印象中得道高人的那種鶴骨仙風的形象不同,但整體卻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他便是在當今中陽國備受國主尊崇的一國之師——赤成道祖。


    淨寧道人見狀大喜,神色間滿是崇敬之意,他忙搶先一步走了上去,並對那赤成道祖躬身作揖道:


    “恭迎尊師出關!祝賀尊師修行大成!”


    隨即他身後的一眾人也一齊躬身行禮。


    赤成道祖輕一擺手,淡淡一笑:“愛徒免禮,大成倒是過獎,不過是略微增加了一些心得罷了,不知徒兒這些時日可有收獲?”


    淨寧道人頭又低了幾分,沉聲迴道:“弟子愚笨,隻是處理了一些閑雜內務,不敢與尊師相提並論。”


    赤成道祖撫須笑答:“莫下此言,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這亦是所獲,甚好,甚好。”


    緊接著,那兩名官員中的一人當先走了出來,且神態謙和地對赤成道祖行了一禮:


    “國師閉關有成,我等代表國主前來祝賀。”


    赤成道祖亦拱手迴敬:“李大人言重了,國主有重命所托,在下自當盡心竭力。”說罷一招手便邁步向一旁走去。


    淨寧道人會意,遂轉身招唿眾人各自忙去,而後獨自一人跟在赤成道祖身後。


    那兩名官員意欲再說些什麽,但見狀也隻是隨眾一起退了下去。


    二人不緊不慢的這片後府園林中閑庭信步,園內清幽雅致的環境分外怡人,赤成道祖在石子小徑上一邊緩步而走,一邊悠然自得的欣賞著美景,仿佛這對他而言再熟悉不過的景色依然有著道不盡的風光。


    淨寧道人默默地跟在他身後,一言不發。


    半晌,赤成道祖開口淡淡問道:“徒兒,我要的那個東西怎麽樣了?”


    淨寧道人頓了一下,但不敢過多怠慢,很快迴應:


    “迴尊師,前兩日唐家堡已派人將尊師所要的物料陸續送到,而最重要的一味配料也會在明日晚些送達,這些足可供尊師一年之用。”


    赤成道祖點了點頭,嘴角間露出一抹淺笑:


    “甚好,事情交由你辦,為師自是放心。”


    淨寧道人心喜,立時迴言:“謝尊師誇獎,尊師所托,徒兒必定殫精竭慮、不負所望!”


    赤成道祖兀自笑著,不作言語,片刻後又端正儀容:“那古卷一事,可有進展?”


    話音剛落,那淨寧道人的表情突然僵住,隨即目光迷離,似是在思索,赤成道祖見他半晌不說話,便停下了腳步,扭頭又問了一句:


    “怎麽?”


    淨寧道人也隨之駐足,平複了下神情後才拱手迴複:


    “弟子不才,尊師授命以來弟子已多次向外派遣人手,並且也向唐家堡人再次提出交涉,可數月下來,依然沒有消息……”


    赤成道祖默然不語,隻是靜靜地看著他,隨後一聲輕歎便再次向前走去,邊走邊道:


    “那古卷乃是上古密卷,有緣之人方可得之,此事本就不易,也怨不得你,不必有所愧意了。”


    淨寧道人拱手動作不變,接道:“謝尊師寬恕。”說罷又動身跟了上去。


    赤成道祖走在小徑上片晌沒有言語,待他們轉過一個彎後,淨寧道人當先打破沉默,並在赤成身後附身說道:


    “尊師,雖然尋古卷一事久無進展,但弟子卻發現了另外一些頗為重要的線索,或可斟酌一二。”


    此言一出,赤成道祖一下就來了興趣,馬上扭頭詢問:


    “哦?有何發現?”


    淨寧道人接著說:“不知尊師是否記得八年前曾在這裏任職的上任煉丹師的事跡?”


    赤成道祖稍作思索,迴道:“是那位淩天漢淩藥師嗎?”


    淨寧道人拱手應道:“正是,這是一樁陳年舊案,當年這位淩藥師是因為煉丹不力才被國主降罪,國主懷疑其已有秘法卻故意瀆職,但由於找不到證據,便隻得將其驅逐流放。”


    赤成道祖又思量了片刻,接著問話:“那你意如何?”


    淨寧道人又迴言:“弟子在處理府內閑雜事務之餘,也分出精力查閱了當年的案情,許多人認為這是一樁冤案,可弟子卻不這麽認為。”


    赤成道祖眉頭一皺,饒有興致地看著淨寧道人:


    “你繼續說。”


    淨寧道人認真述說道:“當年淩天漢為國主效命時,手下曾有一名助手名叫侯吉,這一案情便是由他檢舉揭發的,而在他的證詞中,曾提到過他經常見淩天漢攜古樸書卷出入煉丹室,並且經常多日閉於室內,而這些,不過是在立案前兩個月發生的事情。”


    赤成道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頓了頓便又問道:“你的意思是,那古樸書卷便是我們要找的扶搖古卷嗎?”


    淨寧道人搖了搖頭:“天下間秘法妙方數不勝數,而那淩天漢亦是少有的大才,僅憑這些自然不能草率判斷,但弟子仍有疑心,也因此翻閱了眾多籍冊,而在一本關於本國的天象年錄上,弟子又找到了新的線索。”


    “什麽線索?”此刻赤成道祖的注意力已經完全放在了淨寧的身上。


    淨寧道人又上前一步,儀態一絲不苟:“弟子在那本年錄上讀到,在八年前的四月中旬,萬榮城內突然狂風大作、雷雨交加,且雲層之上不斷有龍吟陣吼,聲勢逼人,此極端天氣持續了七天七夜,以至城中無數建築被毀,萬榮城所在本是祥和沃土,這般反常現象自有文字記錄以來聞所未聞,而那段時間,正和侯吉檢舉揭發時的前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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