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半個多月前,葉晨方至朱雀。有一位從離國來的行腳僧人路過,在相國寺掛單一日,次日便匆匆東去,隻說受人之托要盡快趕到近陽傳話,而托話的人與西來寺頗有淵源。是以成開特地多問了幾句,那位修苦行的行腳僧便大致說了事情的來去。


    根據有限的描述,葉晨心中揣摩,拜請這行腳僧人傳話的人,便是葉崇。老怪除夕前離開近陽,一直沒有音訊,莫非是因為,探知了某個敵對勢力的行動,提前布局?葉崇決意行動的事情,斷無小事。隻身離開近陽,單獨行動的原因,或者消息還不能百分百肯定?這一點,倒是很符合葉崇的行事風格。


    葉晨做了一個大膽的推斷。葉崇收到消息,某個勢力將對彖國不利,事情尚未發生,消息也不是十分準確,若對方果真動手,占得先機後影響會很大,不能置之不理。葉崇斟酌之後,還是決定先不申張,但必須介入一探虛實。


    葉晨心念一動,這個推斷如果成立,並且把綁架虞婷的事情聯係在一起,居然也勉強說得通。葉崇當然不會為了某國去救什麽公主,虞婷可不同,葉晨的妻子。老怪嘴上從來不說,實際早已把葉晨當自己的孩子看待,兒媳被賊人惦記,當然要出手。由於消息的不確定性,此事也不便張揚,以老怪的性子,有事就幹,沒事遊山玩水喝酒。


    成開將行腳僧人說的話都告訴了葉晨,葉晨那叫一個開心。平日閑來無事、或者騎馬趕路的時候,葉晨偶爾會默念佛號,今日心中,這佛號念得更加勤快了,別了成開,悄悄往寺內的功德箱中多放了幾張銀票,‘感激諸天神鬼護佑,願師傅和婷兒一切安好。’


    迴到驛館,趕緊將此事說了。虞卿蘭和王偉也覺得葉晨的分析很有道理。於是吩咐眾人整理行裝,明日向冉廷打個招唿,離開朱雀後,行程改一改,先去離國。葉晨還向近陽發了訊息,調雷光營一部,秘密進入離國策應。


    使團的主要任務是與列國息戰、結盟,彖國與離國沒有接壤,如果能成功建立一定程度的外交信任,對容、簡、冉三個國家,起到一些牽製作用,總的來說,與虞昊指示的大方針,至少方向和結果都是一致的,至於時機,葉晨心裏一直有句話:擇日不如撞日。


    葉晨與虞昊,在某些方麵的操作,同步效率之高。以小五商隊而言,季國消亡之後,便在離國經營開來,同冉國的小六商隊相互配合,一部分買賣甚至做到了恆國邊上去了。銀子沒賺多少,情報和滲透工作卻做得很地道。


    這一日豔陽高照, 東風浩蕩,使團攻克了和談的所有障礙,不辱使命簽下了盟書。望著使團從冉國大殿辭拜而出的背影,冉廷大殿沉靜了好一會。鄧睿端坐上方,心情複雜,‘一葉三花五離生,二漁四獵六指鬼。虞昊這老家夥,好大的福氣。’


    使團從朱雀出來,走得都是大道,一路北上。朱雀與霞城同樣處於南方,霞城的景色傍晚最美,總有幾縷陽光從山巔和雲隙間穿出,棕色與金色的反差,既朦朧又亮眼的黃昏。朱雀則恰恰不同,藍天澄澈,白雲疊疊,晨間的青山綠水,一眼望不到邊, 幾絲未散去的睡意,晨霧與露水清洌的一激,閉目神清,張目猶夢。


    使團一路行去,沃野千裏,景色美不勝收,冉國漁米之名的富庶光環,即使是簡國也遜色幾分。走了幾日,葉晨隻嫌棄走得太慢,與虞卿蘭商量了一下,決定帶幾個親衛,先行趕路,大隊由王偉護衛著分頭前往,樂舞團和出使準備的那幾車禮物拖累著,大隊肯定是想快也快不起來的。


    別了虞卿蘭,葉晨與隨行的幾名隊員,不到十日,便進入離國百餘裏,地勢崎嶇不平,山巒縱橫,又是另一番景象。離國民風彪悍,即使有離生門這樣的大派獨領風騷,沿途各色江湖勢力也不少見,每有鎮店,必有武館鏢局,偶遇擂台切磋,各色地方集會也多顯尚武之風,社會秩序井然,官府的存在反而不太突出,途經某些地方,衙門的建築總有斑駁之感。


    葉晨心中有些小慶幸,兩年前按景衝的三路攻離計劃,幸好沒有真刀真槍的幹,論單兵的作戰能力,彖國現在基本沒法比。顧城西麵被擊潰的那支部隊,估計就是離國從南軍長途跋涉調動過去的非一線戰鬥部隊,因為離國的主力都去西南麵收拾聶國去了。


    又趕了幾日的路,葉晨到了小風壩,隻要繼續往北,三五日的路程,便是離國都城泰郅。葉晨算算時間和路程,若與大隊一同行動,加上天氣和路況的原因,估計得走一個半月。虞卿蘭帶大隊緩行,一路也夠嗆。


    小風壩是一處集落,西北十餘裏有個興隆村,村中便有山水閣設下的一處眼線,這處眼線在此,頗有些年頭了。離國的地理位置特殊,早年是按東南西北四路兵馬布置,西麵向來無戰事,南有群山,不利大軍行動,後來離國的防禦力量便集中到了東麵和北麵。離國南軍的戰力進一步削弱,這小風壩便是早年離國南軍一部的屯駐之地。


    葉晨想起兩年前的三路攻離,於顧城之西被伏擊的那支部隊,就是從這裏抽調過去的。如果山水閣信息效率能夠再高一些的話,當時應該能察覺到離國主力向西南方向調動的戰略意圖,就算聶國最終難逃被攻滅的命運,那個窗口期,對於彖國和簡國來說,實在太珍貴,隻可惜底氣不足,最終還是錯過了。


    自打離開朱雀,葉晨便沒少研究離國的情況,一路所行所見,讓葉晨對離生門的發源地,有了新的認識。離國位於天龍陸的中間地帶,與簡國一東一西,是兩個鄰國最多的國家。


    離國的地理環境與簡國有很大不同,簡國山脈主要集中在西麵,這些山與離國相接,交通不便,人煙稀少。離國幾乎是四麵環山,南麵的更是群山相接,像一麵一麵的屏障,不利大軍行動和糧草的輸送,加之土地資源不利耕種,這也注定了離國南麵發生領土爭端的概率極低。離國的西北麵是恆國,西南麵是聶國,因為聶國太弱,已經被相鄰的恆、離、冉三個國家吞並了。離國北麵的容國疆域遼闊,但東西兩麵跨度太大,加之與離簡兩國接壤,若不能妥善解決非戰鬥方向的外交問題,用兵風險太高,六年前在瓦色原被離國渾水摸魚把主力打殘,就是最好了例子。


    離國最大的威脅,便隻有東邊的簡國了,一離一簡,兩個國家都以天龍陸正統皇家血脈自稱,相互製衡掣肘,一百多年來打打和和,疆域基本固化,雖然明裏暗裏摩擦紛爭不斷。而短短的幾年間,天龍陸列國版圖巨變,誰都不想成為輸家,因為代價太大,也輸不起。


    正如虞卿蘭同葉晨分析的一樣,離國在施政與民生方麵,若有簡國的八成氣候,第二位天龍大帝一樣的人物,早就出現了。


    一路行來,小風壩可以說是是沿途最大的鎮甸,天色挨晚,葉晨決定歇馬,明日往興隆村會會那位蟄伏多年的老劉頭。


    一夜無話,在小風壩這片區域,興隆村並不難找。或許是為了更容易掩藏在離國,老劉頭的武功居然不弱,雖然一把年紀,與葉晨走上十來合也沒問題。聯絡點的激活,葉晨與山水閣的聯絡就方便了許多,這次向朝廷稟報的事情,無非是順利到達某地,正全力尋找訊息這種保密級別較低的通報。


    老劉頭的宅院比較偏僻,院牆雖然是土塊砌的,卻比村裏其他農戶家的要高一些。另外,老劉頭還是村裏唯一的鐵匠,若是年輕個一二十歲,說不定還有機會成為銘慶殿的攻城獅。離國南營的駐軍很少,軍事動作也很少,所以這裏的鴿子少得可憐,基本是馴養的最低限度,再少的話這些鴿子就養不好了。山水閣給的薪俸並不高,老劉頭家裏世代都是彖國人氏,在此潛伏多年, 隻因為相信,彖國可以強大起來。原因很簡單,就一句話:“不能給老祖宗丟人。”


    老劉頭心裏高興,在異國他鄉看到自己國家的年輕人,而且是很棒的年輕人,做了他這輩子想都沒想過的事。葉晨心裏也高興,再弱的國家,都有願意為之默默奉獻的人,老劉頭在隱秘戰線戰鬥幾十年的的事跡,本就是生動的愛國主義教育案例。


    兩人喝著燥烈的老酒,吃著山田裏捕來的螞蚱,細數著天龍陸的朝代更迭和世道風雲變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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