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泉的規勸令辛老幺覺得刺耳,雖然偏於一隅,好歹大夥兒都活了下來,穿得暖,吃得飽,還有電用,可以給手機充個電,打打消消樂之類的單機小遊戲,當然,王者榮耀是不用想了,至少比揣著塊開不了機的磚頭強啊!不過他也知道歐陽泉是一根筋,沒什麽壞心,一腳踢在鐵板上,和平坊站給他帶來莫大的壓力,就像定時炸彈,不知什麽時候就會爆炸。


    該怎麽辦?他遲遲沒有下定決心,隻能過一天是一天,醉生夢死,連一向最信任的許礪都慢慢疏離了,倒不是懷疑他的忠心,實在不敢多見,不敢聽真話,生怕陷自己於兩難的境地。辛老幺不是周吉,不是荀冶,連宋騏都遠遠不如,他隻是個普通人,魯莽與畏縮,衝動與頹廢,像硬幣的兩麵,在他身上表現得淋漓盡致。


    皇帝不急太監急,歐陽泉深深察覺到危機,和平坊站是“鈍刀子割肉軟刀子放血”,一點點削弱匪幫的根基,逼迫他們自廢武功,陷入泥潭中不能自拔。和平坊站的幸存者忍受不了匪幫的壓迫,又手無寸鐵無從反抗,人心思變,隻能一批批投奔了敵人,對方竟照單全收,把他們養了起來。這些難民是仇恨的種子,對匪幫深惡痛絕,隻要給他們一杆槍,就敢殺迴建南天街,為慘死在匪幫手下的親人報仇雪恨!


    辛老幺既然聽不進去,歐陽泉隻能私下裏找許礪商量,許礪是個聰明人,聽了他的想法,上下打量著歐陽泉,笑著問:“你知道有多少難民投奔了對方?”


    歐陽泉愣了一下,胡亂猜測說:“兩三百?”


    許礪“哈”了一聲,搖頭道:“翻個倍都不止!前前後後,加起來得有五六百!”頓了頓又問,“那你知道這一路上死了多少人嗎?”


    歐陽泉迴想起從建南站到和平坊站的地鐵隧道,橫七豎八躺滿了凍僵的屍體,脫口道:“差不多也要兩三百吧!”


    許礪一拍大腿,說:“是啊,他們在天街熬了這麽久,不知死了多少,走投無路,被我們趕往和平坊站,路上又死了小半,剩下的恨我們恨得牙癢癢,恨不能吃我們的肉喝我們的血,這個節骨眼上繳械投降,我們會被他們生吞活剝了。你說,是犧牲我們給那五六百難民解恨,收服他們的心,還是頂著難民的壓力保下匪幫,給我們留條活路,哪個選擇更符合對方的利益?”


    歐陽泉啞口無言,過了片刻反問道:“當初胡鏞提出鼓動難民投奔和平坊站,給他們找點麻煩,你也沒有反對……”


    許礪歎了口氣說:“是啊,給對方找點麻煩,誰能想到,他們的食物儲備那麽富餘,憑空多了五六百張嘴也能養得活,咱們賠付的那點東西杯水車薪,根本不頂用……我猜他們肯定不會讓難民敞開了吃,配給製,定人定額,定量定世,一天兩頓稀湯寡水,吊著口氣而已……他們怎麽敢?那些難民為什麽老老實實聽話,一點都不反抗?真是想不通!”


    許礪猜得八九不離十,原本打算“禍水東引”,沒想到對方“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竟波瀾不驚接了下來,反將他們一軍。他有些鬱悶,歐陽泉都能看出形勢不妙,他又怎麽會糊塗到這種程度,隻是以他的聰明腦袋,現在也想不出個主意來,隻能捱一天是一天,等待奇跡的出現。


    歐陽泉沉默了良久,甕聲甕氣問:“再過幾天又是約定的日子,第二批物資還要不要賠付了?”


    許礪說:“賠,一定要賠付,你信不信,隻要差一個時辰,對方就會荷槍實彈殺上門,把我們一個個全幹掉!”


    歐陽泉說:“這麽說東西也一樣不能少,一點都不能打折扣了?”


    許礪給了他一個同情的眼色,“是啊,不能少,不能打折扣,不能給對方任何借口,先熬過接下來一個月再說……”


    歐陽泉心中沉甸甸的,覺得前途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希望,他們已經陷入了一個死局,而追根溯源,讓他們如此被動的“罪魁禍首”卻是張景和,如果她沒有攛掇辛老大對和平坊站下手,如果她沒有誤導他們小瞧對方的實力,如果……歐陽泉歎了口氣,忍不住問:“再熬一個月,還會有轉機嗎?”


    許礪有些猶豫不決,想了想說:“也許會有……你有沒有覺得,最近一段時間外麵暴風雪有減弱的趨勢?”


    “暴風雪減弱了?”歐陽泉重複了一句,臉色變幻,似乎才反應過來,霍地站起身來,“真的?暴風雪要停了?”


    許礪有些後悔,不該這麽早說出口,萬一他弄錯了呢?他反複關照歐陽泉守口如瓶,不要說出去,得到他的肯定答複後,才繼續說下去:“我在戶外安了一支低溫溫度計,最低可以測零下200度的低溫,讓人每天早中晚各測一次,記錄在表格裏。最近氣溫有明顯的迴升趨勢,這可能是暴風雪逐漸減弱的征兆……我確認過,確實沒錯,也許隻要撐過這個月,也許我們就能離開這裏了……”


    這是天大的好消息,歐陽泉又驚又喜,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他忽略了許礪話裏的不確定性,忽略了他說的兩個“也許”,長長鬆了口氣,就像卸下了千鈞重擔,緊繃的肩膀鬆弛下來。許礪不忍打擊他,後半句話咽迴肚子裏,這是匪幫最後的希望,他們的命運岌岌可危,完全維係在這一渺茫的希望上。


    之後的幾天,歐陽泉重新振作起來,反複清點賠付的物資,寧多勿少,不給對方雞蛋裏挑骨頭的機會。到了約定的日子,他親自押運,一直送到和平坊站前,冷眼旁觀,眼看一包包物資被抬上站台,心中不知是什麽滋味。


    他不知道的是,隨著越來越多的難民湧入和平坊站,周吉、荀冶、宋騏三人最近頻繁碰頭,一致決定成立一個全新的軍事公司,定名為“乾泰集團”,總部設在熙辰大廈,按照企業管理建立起組織架構,周吉任董事長,荀冶任董事、執行董事兼總裁,宋騏任董事、執行董事兼副總裁,組成“三駕馬車”的最高領導層,對第一、第二、第三避難所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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