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高越與劍仙以及劍聖逍遙的戰鬥,高越明白他們二人後來是放了水的,隻是為了測他對生的渴望程度。現在不一樣了,李雲聰昔日敗在自己手上,今日一戰必定全力以赴,尚且經過一年的修煉以及太白長輩的悉心教導,劍術必定大有長進。


    高越和李雲聰在幾位太白長老的安排下於道場中進行比試,幾乎所有的太白弟子都來圍觀,雪白的衣服與雪白的天地連成一體,甚是好看。


    高越歎道:“真乃太白啊!”


    李雲聰笑道:“這番風景幾乎天天都能見到,你大可留下來,掌門師父既然教了你幾日,那你與我們便是同門。”


    高越迴道:“李兄好意,高越心領,隻是我已在他處生活了十幾年,這其中的因果不會就這麽放我留在岷山。”


    李雲聰能猜到一二,往年的一些家族滅門之事他有所耳聞,李雲聰說道:“有些事情,還是放下為好,不然會牽絆一生,甚至是子孫後代。”


    高越搖了搖頭,“若我能放下,那便不再是我,正是因為這些因緣的存在,才成就了今天的我。就像太白祖師李白,他若是肯安心留在岷山,不去參與哪些救國救民之事,那便不再是他。”


    李雲聰沉默著想了一會,點了點頭,說道:“高兄所言有理,但我還是會勸你放下。”


    高越笑了笑,說:“若真能放下,那便不再是人生八苦了。”


    李雲聰說:“那就讓時間去慢慢解決吧。”


    不得不說時間確實是一種很強大的法門,報仇這件事確實在高越心裏裝了很多年,時間越長,報仇的心便越不複以往。所以高越很怕,他怕惡賊活不到他去尋仇的那一天,他更怕自己完全地放下,覺得報不報仇真的是一件無所謂的事情。


    高越感到很奇怪,為什麽和自己一般大的李雲聰能說出這樣的話,他認為隻有天師師祖那般年紀的人才能有如此感悟。他搖了搖頭,不去想這些,畢竟他們都是外人,與自己無關,自己隻需要順從本心就好。高越左手握住劍鞘,右手慢慢地摸上長生劍劍柄,“請吧,李兄。”


    李雲聰迴道:“請。”隨後拔出了自己的劍,劍吟隨風而起,迴蕩在被眾人圍住的場間。


    高越低下頭看著身前雪白的地麵,身體下蹲,降低了自己的重心。


    李雲聰閉著眼,左手劍訣抹上劍身,隨後忽然睜開了眼,俠客行!


    李雲聰一劍而來,身若蒼鷹,刮擦著清冷的空氣發出嗖嗖的響聲,發帶與衣衫在身後亂舞,真如謫仙一般。


    高越仍舊低著頭,感受著對麵壓來的空氣,注視著地麵越來越近的劍影,就在劍影距離他有半步之時,高越突然一蹬後腳,重心上移,長生劍出!


    長生劍自劍鞘而出,撕開了壓來的空氣,一聲響徹天地的金屬撞擊聲過後,李雲聰的手中便隻剩下了空氣,飛劍在空中停滯了一小會便向下墜落,速度越來越快。


    李雲聰抓了抓手中的空氣,然後抬起頭,伸出一隻手抓住了自己的劍收入鞘中,“你的劍還是那麽快,不,比那時還要快。”


    高越說:“你的劍也精進了不少。”


    上揚的嘴角仍舊掩蓋不了李雲聰臉上的失落,“可我終究不如你。”


    高越說:“我也就隻是劍術比你強了。”


    一位太白長老徐步走到場中,“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小高兄弟生來就是學劍的料,先前的那招拔劍術,老夫也不敢保證能夠接下,但這並不是我們懈怠的理由,雲聰,你要知道,勤可補拙,祖師爺的詩可不是一日寫完的。”


    李雲聰點了點頭,“師伯,弟子明白了,日後定會更加勤勉。”


    太白長老欣慰地笑了笑,他輕輕地拍了拍李雲聰的後背,“嗯。”


    圍觀的人議論著散開了,他們並沒有對高越的劍術修為感到好奇,因為他們天天都能看到如此場麵,他們的大師兄李子言,天天都會有弟子向他約戰,天天都能看到李子言獲勝後和高越一樣平靜的神情。


    就像被冷落了一樣,場中隻剩下了高越自己,宮誠三人走了過來,拍了拍高越的肩膀,“別往心裏去,他們就是這樣,我們這幾天天天都被這麽對待。對他們來說,與其點評幾番,還不如多練幾招劍法。”


    高越說道:“是有些怪,不過我並不在乎,言多必煩。”


    是的,太白遍地雪白,先前又被一圈白衣弟子圍著,乍一看覺得很是清爽,但時間一長便會覺得悶,很悶。此時人群散去,道場恢複寬廣的麵貌,高越感覺一片開闊,有如蕩胸生雲,甚是暢快。


    畢浩喆說道:“李雲聰和你一樣,他的父母十年前被山賊殺死了。”


    高越不明白,“既然一樣,那為何要勸我放下?他自己又是如何放下的?時間?”


    畢浩喆說:“時間真的可以消磨很多情緒,十年專注的修行足以讓一個人放下仇恨,我相信你也一樣,時間到了,你就會覺得真的無所謂,而且近來也沒有高姓人家被滅門的事發生,不是嗎?”


    “可我還記得,既然記得,便總歸是要做些什麽。”高越想了想,又說:“或許,忘了真的會很輕鬆吧?但那樣我該如何給村裏的人做個交代?”


    “不管你做與不做,我們都會支持你和你的選擇。”畢浩喆說:“隻不過比起你被仇恨牽絆,我們更喜歡看你笑,就像你看到孫姑娘時笑得那樣。”


    趙舒新對高越說:“你從縹緲峰迴來之後,我一直跟他們說你變了,你變得很愛笑,我以為你是傻了,現在看來,孫姑娘真的是你命中之人。”


    一提到孫櫻琪,高越便巴不得現在就走,畢竟他已經悟到了劍,“咱們明天走嗎?”


    宮誠打趣道:“喲,終於沉不住氣了?”


    畢浩喆說他也想走了,趙舒新舉起一隻手說他也是。


    宮誠一把打開趙舒新的手臂,“行了行了,你們真煩!”


    ……


    太白劍派的夜晚和白天一樣冷,醉酒之後的逍遙熟睡中被凍醒,酒勁也退了大半。高越在朱紅色的木桌旁坐著,不知在想什麽,目光呆滯,神色也呆滯,桌上是剛沏好的茶,冒著徐徐熱氣。


    “怎麽了?”逍遙打著哈欠坐起身來,“跟個傻子似的。”


    高越聽到逍遙的問話後,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潤了潤口唇,“沒什麽,隻是覺得,貌似來太白沒什麽必要,如果隻是為了看那片湖的話。”


    逍遙感覺頭難受的要死,他撓了撓頭說道:“李師兄比我更懂得如何教你,這便是來的原因,隻是你的悟性高過我們的預想,我們完全再插手。還有就是,這裏距離中原很遠,uu看書 ww.ukanhu 而且比較冷,會讓你頭腦更為清楚,很適合修行。”


    “師叔祖,你累嗎?”


    逍遙以為高越是在體諒他的辛苦,便擺了擺手,“唉唉唉,自家人,什麽累不累的。”


    高越正色道:“我是說,您報仇這麽多年,累嗎?”


    逍遙聽到這話,一臉的隨性漸漸收斂,大腦也恢複清晰,“很累,仇人太多了,殺完又有來尋仇的,在外邊睡覺都不踏實。”


    “您沒有選擇放下,讓時間去衝淡仇恨?”


    “正是因為我感到仇恨淡了,才選擇去報仇。都說人作惡必遭天譴,那麽多年來我聽從師父師兄們的話,一直等著降下天罰,可我並沒有等到,於是我便下山,替天行天之道。”


    “但是仇人越殺越多了對吧?”


    “嗯。”逍遙點了點頭說道:“曾有那麽一陣子,我是有些後悔的。但我聽到你的事之後,我便不後悔了,他們是惡人,我沒錯。”


    “你錯了,你殺了他們的孩子,這便是錯,惡在他們,子女隻為複仇,何罪之有?”


    “趕在他們作惡之前斬草除根何錯之有?”


    高越說道:“師叔祖,你忘了自己是人,不是天。”


    這話說的沒錯,逍遙殺的惡人太多,便認為自己就是天,自己就是天道,他沉浸其中卻不自拔。


    高越的這句話像是一個巴掌,扇醒了逍遙,他咚的一聲躺了下去,像是沒了所有力氣,像是崩開的弦,“可笑啊,堂堂劍聖居然被一個小孩子說教。”


    高越笑了笑,“您現在很輕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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