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國政務上,褚中軒能商量的人不多,鄭增華就是其中最重要的那一個,因而不恥下問,“老大人,邵賊已過蘭封山,計將安出?”


    鄭增華遲疑數息,真心實意地道,“並無妙計,隻有些微末見識。”


    褚中軒洗耳恭聽,“老大人請講。”


    鄭增華:“叛軍來勢洶洶,聖上不如離京南狩,暫避鋒芒!”


    形勢雖危,但朝廷並非窮途末路,投了邵沉鋒的主要是北邊,南邊還在掌控中,兵力、財力都勝於邵沉鋒,大有可為。


    褚中軒:“......不妥!”


    所謂南狩,其實就是南逃。


    但他絕不能離開京城,一旦離開,再想迴來可就難了!


    在京城皇宮中,他是皇帝,離了皇宮他是誰?


    刁民們未必還認他。


    更主要的是,他覺得並不到那一步,兵將糧餉他都還有,而且又在京城周邊郡縣招募士卒,加上各路進京勤王的大軍,也有五六十萬。


    不過,這迴他不想再派出去迎戰邵沉鋒,而是以守為攻。


    邵沉鋒率大軍遠道而來,應速戰速決,如果做不到這一點,拖也拖死他。


    人要吃糧、馬要吃草,糧草若是供應不上,不信鎮北軍不亂,到時不攻自潰。


    鄭增華並不深勸,左右他已經盡到了首輔的職責。


    新帝不聽,如之奈何?


    君臣倆又口不對心地說了會兒話,鄭增華告退。


    褚中軒賜他一枚玉玲瓏,笑道,“老大人添丁進口,弄瓦之喜,朕聊表心意。”


    鄭增華誠惶誠恐,千恩萬謝。


    心知新帝在敲打他。


    然而沒必要,真沒必要。


    他早知道明鏡司盯著自家,不然早跑了,當誰多稀罕做這糟心的破首輔呢!


    褚中軒等著欽天監眾官的人頭,但一個也沒等到。


    禁軍迴來稟報,沈監正一行,帶著家眷在真武觀住了一日,之後再無蹤影,不知逃去何方。


    褚中軒又發了一迴火,隻覺諸事不順,異常煩悶,索性叫來慧妃伴駕。


    慧妃就是以前的慧嬪李氏,自齊氏失勢後,後宮最得寵的就是她。


    溫柔小意地陪著褚中軒喝了幾杯酒,李慧妃笑道,“聖上不必煩憂,依臣妾看來,邵賊隻是過眼雲煙,不能長久。”


    褚中軒並不相信她能有什麽見識,但還是懶洋洋地道,“何解?”


    李慧妃微微一笑,“臣妾覺得,邵賊能有這般大的聲勢,並非本身有多厲害,而是以檄文蠱惑了臣民百姓,還打著太祖的旗號,讓人誤以為,他們是替天行道,為民除害。可實際上,他們就是一群反賊!隻要揭露了他們的真麵目,臣民百姓便不會相從,邵賊也就敗了!”


    這番話,一字一句說到了褚中軒內心裏,他也從不以為然聽得入了神,本是斜倚的身子逐漸坐正。


    是啊,臣民百姓就是被蠱惑了!


    邵沉鋒是個徹頭徹尾的反賊,很早之前,就心存反意。


    賀芳亭也是腦後生反骨,藏拙多年,第一次露出鋒芒,壞了雲山書院,第二次想壞他的江山。


    真叫他又愛又恨,一時想將她碎屍萬段,一時想將她鎖入深宮。


    但無論他想怎樣,前提都是先打敗邵沉鋒。


    對李慧妃笑道,“朕竟不知,愛妃如此聰慧,不負慧之封號。”


    李慧妃略有些自得,嗔道,“聖上眼裏,唯有順安公主是聰慧的,臣妾不過是以色侍人的愚笨女子。”


    天下皆知順安公主賀芳亭無比聰慧,可她又差多少呢?同樣是飽讀詩書,冰雪聰明。


    褚中軒哈哈一笑,“順安聰慧,愛妃更聰慧!說罷,有何計策,能揭露邵賊的真麵目?”


    李慧妃極有把握地道,“簡單。聖上布告天下,請鎮北王入京辯駁法統義理,並請朝野名士大儒做見證,若是鎮北王辯贏了,讓他江山又何妨?若是鎮北王輸了,便放下兵戈,安安分分迴朔北,朝廷絕不追究!”


    褚中軒眉眼微動,“朕如此坦誠,他若不敢來,就失了大義,將被臣民百姓所質疑,也就籠絡不住民心。”


    李慧妃撫掌,“沒錯!他若敢來,那便斬首示眾!”


    褚中軒開懷大笑,“愛妃所言極是!”


    重點不在於辯駁法統義理,在於騙邵沉鋒與賀芳亭進京。


    俗話說擒賊先擒王,隻要弄死邵沉鋒,叛軍群龍無首,也就不足為慮了。


    賀芳亭也會是他的。


    立刻令人安排下去,又對李慧妃承諾,“此計若成,朕必定晉封你為貴妃!”


    李慧妃起身施禮,“謝主隆恩!”


    心裏其實有點失望,這樣大的功勞,足以封後,再差也是個皇貴妃,沒想到隻是貴妃。


    但也不要緊,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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