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魂歸天外,褚中軒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李榮貴感覺不對勁,顫抖著探了探皇帝的脈搏、鼻息,驚恐叫道,“聖上,您醒醒!”


    但無論他怎麽推搡,皇帝都沒有一點反應。


    雙目怒睜,瞳孔卻已擴散。


    雖然這正是褚中軒想要的結果,可驚喜來得太快,他有點不敢相信,也上前探了探,半晌才感慨萬分地道,“真死了!”


    這座壓在他頭頂的大山,令他抬不起頭、直不起腰、唿吸不暢,今日終於煙消雲散,此時心情之複雜,絕非簡單的喜或悲能形容。


    邊說邊看向身側的李榮貴。


    他對父皇是怨恨憤怒,對這大太監,則是無比厭惡。


    李榮貴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帶著哭腔道,“聖上身患重疾,龍馭賓天,臨行前迴光返照,令太子殿下即刻登基,繼承大統!”


    褚中軒微笑,“你還有點兒意思!”


    倒也不用立時弄死,貓抓到了老鼠,都是玩夠了再殺。


    李榮貴連連磕頭,“奴婢對太子殿下忠心耿耿,此前種種,皆是不得已!求太子殿下網開一麵,饒了老奴!”


    褚中軒皮笑肉不笑,“好一個不得已!”


    李榮貴也不敢辯解,隻敢伏在地上搖尾乞憐。


    褚中軒踹他一腳,笑道,“老刁奴,方才你聽見了什麽?”


    李榮貴知道生死在此一舉,“太子殿下向聖上訴說今日理政心得,聖上欣慰不已,安心離去!”


    又急切地道,“請太子殿下遵從聖上口諭,即刻繼皇帝位!”


    隻要不馬上殺他,就有三分活路。


    褚中軒一笑,“去叫人罷。”


    說著抹一把臉,換上悲戚的表情。


    此時忽然看見皇帝還睜著眼睛,忙叫住李榮貴,“先讓他閉眼。”


    這死不瞑目的模樣,可不像是安心離去。


    李榮貴迴來,顫抖著伸手,合上皇帝的雙目。


    心裏哭著解釋,聖上莫怪,奴婢也隻是想活著,百年之後,奴婢自會到您麵前請罪。


    皇帝最後一眼,看的不是太子,是他。


    幾十年相伴相守,兩人之間極有默契,他準確無誤地明白皇帝的遺願,是想讓他告訴太子,老鎮北王的真實死因。


    隻要知道這一點,太子也就會知道邵沉鋒包藏禍心、圖謀不軌,從而提高警惕。


    但李榮貴不敢。


    太子正洋洋得意,自以為得計,怎麽接受得了自己被邵沉鋒欺騙利用?惱羞成怒之下,他這個揭穿的人沒好果子吃。


    已經有那麽多的取死之道了,不想再多這一條。


    因此李榮貴決定,要把這事兒爛在心裏。


    太子就算知道,也是從別處知道,不會是從他這裏。


    合了數息才移開手掌,皇帝的眼睛也閉上了。


    李榮貴這才出門叫人,而褚中軒伏在皇帝遺體上,哭得悲痛欲絕。


    大臣們沒想到皇帝死得這麽快,但這似乎也在情理之中,畢竟太醫早就說過,聖上藥石罔效,沒多少日子了。


    何況,皇帝最為信任的大太監李榮貴也在場,據他所說,聖上迴光返照,開口對太子大加勉勵,還讓太子即刻繼位。


    實在沒有半絲疑點。


    太子繼位,也沒有半絲爭議,雖然皇帝不許太子上朝,經常將太子關在東宮,但他從來沒有流露過換太子的意圖。


    換言之,太子是無可爭議的儲君。


    眾臣便按照儀製,請太子褚中軒靈前繼位,成為新一任大昭皇帝。


    梁皇後晉為太後,傷心於先帝之死,哀毀過禮,臥病在床。


    太子妃陶氏晉為皇後,主掌六宮。


    先帝褚滄陽的喪儀也按製舉辦,期間發生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喬貴妃哭著喊著要為皇帝殉葬,眾多宮女都攔不住,撞柱而亡。


    五皇子知道後,叩心泣血,肝腸寸斷,一口氣沒上來,也去了。


    又有太醫翻出脈案,原來五皇子有心疾,受不得刺激。


    褚中軒聞聽噩耗,當著大臣們流下眼淚,稱讚喬貴妃母子忠孝節義,吩咐厚葬。


    首輔鄭增華隱隱不安,一日之內,喬貴妃母子皆亡,雖然各有理由,也太巧了些。


    可要說是新帝害的,也不太可能,一來沒必要,五皇子從來不是新帝的威脅,二來,就算有過節,也不會急於此時。


    這樣的特殊時刻,新帝隻要有一絲理智,就應該比任何人都希望不出意外,好讓他平穩登基。


    哪怕有再大的仇恨,都該在他坐穩龍椅之後再處置。


    隻有瘋子或蠢貨,才會不管不顧隻圖一時之快。


    新帝看起來既不瘋也不蠢。


    鄭增華勉強壓下心底的不安。


    但他不知道,慈寧宮中發生著一場質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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