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容光身為金丹修士,憑借他的眼力,自是能一眼認出黑影中的人,正是林姝。


    未曾料到林姝會來得如此之快的他,腦中更是念頭急轉。


    懲戒堂裏的那幾個人到底是怎麽辦事的?


    他們不是已將此女喚至懲戒堂了嗎?為何還會如此輕易的讓此女走脫?


    事到如今,他到底是該攔還是不該攔?


    修容光眼看著來者離自己越靠越近,而水一就在自己身後不遠處,於是他垂在身側的右手,悄無聲息的往上抬起了幾分。


    隨著他手指微扣,霎那間,一道無形的劍芒從他右手指尖飛速射出,徑直刺向了身前的黑影。


    這劍芒雖是隱遁無形,卻鋒利異常,可以摧金斷石。


    因而當劍芒從黑影中一穿而過時,那黑影登時身形一僵,旋即倒在了地上。


    看著倒地後便一動不動的那人,修容光的眼眸中飛速掠過了一絲冷光。


    區區一個築基之境的跳梁小醜,也想來壞我的好事,活該你命中有此一劫。


    即便等下水一過來找他說道此事,他也隻會以倒地者來時藏頭露尾、形跡可疑為由,解釋一下自己為何要將來人擊殺。


    若是水一不依不饒此事,他就想辦法將此事拖上幾天再談。


    興許到時候,整個長天宗的高層已是煥然一新之後的麵貌。


    到那時,他自然也不用再懼水一要與自己算賬了。


    就在修容光心頭思量間,水一不知何時已離開了自己的小院,悄無聲息走到了他前方不遠處的倒地者身旁。


    看著眼前這個倒在草地上、和自己弟子青薇子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水一緩緩蹲下身來,伸出自己的左手食指,探向了後者的鼻翼前段。


    可就在她即將觸到對方的鼻翼時,她卻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麽一般,將自己伸出去的那截手指慢慢的收了迴來。


    接著,她重新站起身來,轉身看向了還站在原地的修容光。


    “方才可是你對她動的手?”


    修容光聞言心頭一動,是了,他方才乃是背對著水一下手的,後者不可能看到他正麵的動作。再加上他動作細小隱秘,水一若是隻注意來者,很可能就沒發現自己做了什麽。


    念及此,他當即搖了搖頭否定道,“不是我。此人雖突然從遠處奔來,還藏身於黑影之中,但我與她並不相識,為何要對她下手呢?”


    若是隻看修容光說這話時的誠懇模樣,斷難猜出他說的竟是張口便來的胡話。


    對此,水一深深看了他一眼,從嘴裏冰冷的吐出一個字來。


    “滾。”


    頭一次被對方如此不留情麵的驅逐的修容光,臉上終是有了慍色。


    但他能夠很好的控製住心中的怒氣,因而他什麽話也沒說,轉身便是拂袖而去。


    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自己眼中,水一這才俯下身子,伸出自己的右手食指、輕輕一點地上昏睡之人的額頭。


    下一秒,這個看似氣息全無的青薇子,竟是瞬間變作了一片巴掌大的黑色藤葉片兒。


    見此情景,水一並沒有感到任何意外。


    她在方才湊近地上的“青薇子”時,便發現後者隻是她那位調皮的弟子變出來的一道障眼法了。隻是她還不知道對方為何會有此作為。


    很快,水一將這片黑藤葉子拿在手心裏,快速看起了上頭書寫著的幾行簡短文字。


    看完藤葉上所說的事情後,她原本還算平靜的小臉,瞬間變得無比鐵青。


    好一個懲戒堂!


    自己做錯了事情後,還想抓她的弟子去頂包替罪,到底是誰給了他們那群人肆意妄為的勇氣?


    幾乎是片刻之間,水一的腦海裏唰唰唰浮現出了好些與她不對付的長老的麵孔。


    想來懲戒堂背後的靠山,大抵就是這些人了。


    再想想,這些長老們都是站在某位近來十分活躍的副宗主身邊的人,水一的心頭已是十分清楚自家徒弟被人坑害的前後始末了。


    看來是她那位宗主師父染病不出的消息被人傳出去後,某些人的心思又開始活泛起來,打上了自己不該打的主意了。


    那修容光適才想要將她從住處調走,多半也是在為懲戒堂的人打掩護,想要將事情做成定局、好讓她無力迴天。


    哼!這些人都是些一丘之貉!


    心中清明如許的水一,一個轉腕便將她手中的那片黑藤葉子收入到了袖中。


    好在青薇子現在人並無恙、且已躲在安全之地,否則她必將直接找上懲戒堂,同那幾人將這筆賬算個明白。


    水一已然意識到,在她眼前出現了一個巨大漩渦,自己也已是身在漩渦其中了。


    要想不被漩渦傷害,要想保護好自己身邊的親近之人,她必須得抓緊時間破入元嬰之境。


    雖說距離劍海宗的人到這裏,隻剩下不到兩個時辰了,但她能抓緊一會兒時間修煉便是一會兒。畢竟在修容光前來打擾她修煉之前,她已經觸摸到了一絲絲晉升的屏障了。


    於是水一匆匆抬腳,快步迴到了自己住處的練功房,準備抓緊時間繼續修煉。


    而另一頭,長天宗文經閣的古籍閱覽室裏,今日負責值守在此的一位女弟子,正在一手托腮看書,一邊時不時拿眼瞟下她手邊的一枚黑色藤蘿的葉子。


    就在她再次抬眼看向這片葉子的時候,這枚葉子忽然化作一堆黑色的碎末,隨風飄散不見了蹤影。


    見此情景,化身偽裝成值守女弟子模樣的林姝,便知曉水一應是收到了自己送出去的那封葉子信了。


    隻是她不知道水一到底會如何應對此事。


    眼下她正躲在文經閣內這等偏僻無人的地方,想來懲戒堂的那群人一時間也查不到這裏來。


    林姝決定再等等消息。


    要是她一直都沒有聽到通緝自己的風聲,等過了今日,她就出去探探情況。


    她心中剛打定主意,腰間藏著的芥子袋中突然傳來了一陣異動。


    林姝快速瞄了眼外頭空蕩的迴廊,又瞧了眼冷清到無人的閱覽室,接著才用手摸出自己的芥子袋,用心神感知了一下裏頭的情況。


    她本以為芥子袋出現異動,興許是有人正在想辦法找到自己的位置,可當她查看完了芥子袋裏頭的東西後,才發現在裏頭搞事情的是一塊黑色的方形石碑。


    此時這塊石碑像是通了靈似的,在芥子袋的最底層滾來滾去,也不知道在搞什麽名堂。


    林姝見它鬧騰的厲害,便一手伸進芥子袋裏,將它提溜了出來。


    “我說好端端的袋子裏怎麽會有動靜,原來是你在做怪……”,林姝說話間,已是將黑石碑擱放在了自己的腳邊。


    後者“瞄”了眼倒在林姝腳邊的、那位真正的值守女弟子,心裏略微有些不安。


    它這些天一直都被這個女修關在又黑又悶的袋子裏,對方連外出口氣的機會都給它,它自然是早就悶壞了。


    恰巧今日它發現林姝又來了自己曾經待過許久的老地方,它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想出來,就稍微搞了點小動作。


    現在它雖已經成功出來了,可接下來又該怎麽辦呢?


    林姝在將黑石碑擱在地上後,好半天也不見它有任何動靜。


    石碑斑駁的表麵上,也沒有任何異光閃過,看起來就是十分正常的石碑。


    至今都沒弄清楚這石碑到底是什麽材質、有何作用的林姝,索性將它拿到了桌子上、仔細研究了起來。


    被林姝拿捏在手中擺弄來、擺弄去的黑石碑,有心想要反抗這個女修對自己的肆意妄為,可對方時不時拿出的古怪小刀、小鏟之類的東西,又弄得它有點心慌,不敢隨便動作。


    當時間悄然流逝,不知不覺間,長天宗山門所在地的天空中,晨時的密集雲層已然散去,遠處高空中的太陽在地麵上投下了些許不算溫暖的光芒。


    這時,一艘小型的飛行木舟來到了長天宗的第一道山門外落下。


    這木舟外層還篆刻有劍海宗宗徽的典型標誌。


    一見到這木舟落地,負責值守第一道山門的煉氣弟子,當即用最快的速度將劍海宗使者已抵達的消息傳迴了宗門內部。


    而在木舟穩穩落地後,裏麵的一行五人也都跟著先後走了出來。


    “付師兄,我們到了長天宗了!”


    剛一走出飛行木舟,滿臉好奇的貌無雙,立即打量起了自己眼前那一重高過一重的巨大山門。


    看著對方宗門這氣勢恢宏的建築,貌無雙湊到自家師兄付傑跟前,小聲的與後者嘀咕道,“師兄,你說這長天宗是不是比咱們宗門有錢?不然咱們明明都是一等宗門,為啥我們門派的牌樓就設了一道山門?”


    這時候,已暫且從堂弟死去的悲痛中走出來的付傑,看了眼前方確實算得上雄偉的門派建築群後,輕聲迴道,“有沒有錢不知道,但是他們門派的人做事公不公道,我們等下就會知道了。”


    根據付氏修真家族的宗祠中傳來族員生前留影,當日付淳之死乃是被同門之人所害,是以才會英年早逝、令付氏家族痛失一位前途無量的弟子。


    為了自己的這位嫡親堂弟討個公道,也為了自己的家族,他付傑今日必定要將此事徹底弄個明白。


    一旁的貌無雙,知道他師兄口中所說的公道,指的便是後者的親堂弟身死之事。


    隻不過他們此行的目的,主要還是為了給長天宗的人送一顆奇丹。


    這是公事,必須得先辦,關於付淳身死的事情,還得往後推推。


    想到這裏,貌無雙忍不住伸手夠到自家師兄的肩膀,邊拍對方的肩膀、邊出聲鼓舞道,“我想這長天宗也是大門大派的,不至於蠻不講理的。”


    “殺人兇手是誰,咱們心裏頭也有底的。我就不信,他們還能把一個殘害同門的兇手保護起來、藏著掖著?師兄,我覺得你不必太過擔心……”


    付傑聞言點點頭道,“但願如此。”


    就在這兩人說話之間,得知劍海宗使者已至自家山門外後,煉丹堂負責與對方聯絡的那位尤長老,立刻帶上自己早已點好的幾人,準備前往山門外迎接貴客。


    在他前往山門的路上,恰好遇到了本門的一位副宗主和一位年輕的後進長老修容光。


    雙方簡單打了個照麵後,得知尤長老此行是要去迎接劍海宗來使,這位看似中年人模樣的副宗主,當即也表示自己願意一同前去。


    想著人多也能顯得鄭重、尊重來客,尤長老對此自是欣然應允。


    於是雙方便一同前往山門之外,見到了這趟自劍海宗而來的使者們。


    當長天宗這方、身為在場地位最高的副宗主,笑容親切的上前與劍海宗的那位領隊長老問好打招唿的時候,後者的心頭是有些受寵若驚的。


    因為他知道身為大宗門的副宗主,實力至少也是分神、甚至是合體境界的大能之士。


    像他這樣的金丹修士,在對方麵前,當真是連提鞋的資格都沒有的。


    偏偏對方明明實力如此之強,待人卻如此親切,這實在是讓他有些既感動又受驚。


    就在兩派的領頭人物互相說著話的時候,站在一旁的修容光也在靜靜的打量付傑、貌無雙等其他四個築基弟子。


    說實話,這幾人的穿著打扮,帶給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寒酸。


    不但是這幾人衣著打扮寒酸,築基境界的修為更是令他瞧不上眼。


    他原以為韓水易殺死的那個名叫付淳的弟子,還有個多大的來頭,弄得他們這邊如此慎重,沒想到今天來此為付淳出頭的、卻是個普通的築基弟子而已。


    早知道,他就不該為了一個外派的築基弟子,舍棄掉本門的一個金丹修士的。


    隻可惜,現在已是悔之晚矣。


    修容光心頭對眼前的幾人已有了考量,卻不知付傑等人也在暗暗觀察著長天宗的這些人。


    身為一心求道、不重身外之物的劍修弟子,他們幾人分明從麵前的這些長天宗來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傲氣。


    可這傲氣卻不純是一種來自修為上的,裏頭隱約夾雜著一種世俗的地位高低的偏見,那是最俗的傲氣,甚至不能稱之為傲氣。


    在劍修眼裏,依靠外物並引以為傲的那些人,根本不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傲氣。


    在他們的人生字典裏,凡事隻有靠自己,靠手中的一柄劍,那就一切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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