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沙沙……”


    一叢叢茂密的雜草不斷的被人踩倒,變成了一條歪歪斜斜的草叢小路。


    然而當這條路走到盡頭處時,一條清澈流經穀底的河流便斷絕了接下來的路途。


    看著這條攔住了自己去路的溪流,好不容易才逃生升天的介瑛,幾乎忍不住想要落淚。


    之前她在被那些詭異的藤蔓纏住、被韓水易逼問的時候,內心中也隻是感到絕望,可現在這條隻是靜靜流淌著的河流,卻令她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落。


    她並沒有忘記,這河中的流水,是能夠將活物消融到連血肉皮毛都不剩的。


    以她的實力,根本就無法飛渡過這條河流。


    可若是繞著河流往別的地方逃走,她怕韓水易會再度追上來。


    一旦被對方追上,她的這條命依然會保不住。


    眼下,眼前的這條河流無疑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足以讓她徹底奔潰。


    就在介瑛癱坐在河岸邊上近乎嚎啕大哭之際,一路風風火火趕來此地的水一,在半空中便聽到了有女子的哭泣聲。


    後者當即身子一旋,眨眼間翩翩然落到了介瑛麵前。


    水一剛落地,便從介瑛穿著的那身變得破破爛爛的白色練功服、認出了對方長天宗弟子的身份。


    而介瑛在發現眼前突然出多來一個人時,頓時嚇得如驚弓之鳥般往後直縮。


    隻不過當她抬頭看清來人那種童稚且嚴肅的麵孔時,腦海裏瞬間有靈光一閃而過。


    這是……這是門中的那位大名鼎鼎的水一仙師?


    想當初,水一仙師在門中傳道廣場上公開講道時,她還曾隔著數百米開外的距離,遠遠的瞻仰過這一位坐在高台之上的風采。


    可是這一位怎麽會忽然來到這種地方?


    “您,您是水一仙師嗎?”


    心中驚詫不已的介瑛,有些結結巴巴的開口問道。


    見水一聞言點了點頭後,介瑛心頭忍不住跟著激動了起來。


    因為她知道,這下她是真的有救了!


    此時,水一已從介瑛身上露出來的傷痕模樣,推測出了後者身上遭遇了何種攻擊。


    隻聽她出聲問介瑛,“你姓甚名誰?是從何處過來的?可曾遇見過我座下的青薇子?”


    青薇子?


    不知為何,聽到這個名字的介瑛,心中莫名的有些發虛。


    對了!是青薇子!


    她想到了,若水一仙師這趟來此是為了救同樣被困的青薇子,那事情就能說得通了。


    現在迴想起來,她之所以能從詭異藤蔓的束縛下逃走,也是多虧了青薇子師姐給她爭取了機會和時間。


    然而她在墜地之後便是顧著自己逃亡,壓根沒想到過被留在了自己身後的青薇子。


    心念一轉間,介瑛連忙站起身來,用手指著自己斜右後方道,“迴仙師,我名介瑛。我是從那個方向逃過來的!青薇子師姐人應該還在那裏!”


    “仙師,你快些去救她,否則晚了就來不及了!”


    水一在聽介瑛答話的同時,伸手拿起了自己腰間的蓮花白玉符。


    那潔白無瑕的玉符上頭,先前閃動著的瑩瑩綠光,此時已經轉變成綠墨色。


    看來青薇子是真的遇到了大危險,否則她不會輕易催動自己萬枯青藤的本源之力的。


    在介瑛話音落下後,水一直接一甩左袖,化出一道無形的風網,將前者籠住,她打算直接帶著介瑛前往青薇子所在之地。


    隨著水一的身形在空中一陣急速閃動,短短幾息過後,她人已經來到了靈域地界的矮峰山附近。


    這裏四處殘留著大量枯萎死去的藤蔓,地麵上有許多坑坑窪窪的痕跡,還淋下了不少星星點點的血跡。


    水一看了眼不遠處的一團臨近枯死的墨綠色藤蔓皮,心知這傷害介瑛的藤怪應是被人先行拿下了。


    並且此人應是取走了這株藤怪的草木本源,不然後者不會還要一口氣在。


    而草木本源對修士而言用途甚微,就算煉製成丹藥也隻是一種普通輔料,沒有太大的價值。


    水一僅短短一瞥間,便確定了取走藤怪本源之人必定是青薇子。


    可是現在她眼前的這片大戰過後的地麵上,根本是空無一人,殺死了藤怪之後的青薇子又去了哪裏?


    可是現在她眼前的這片大戰過後的地麵上,根本是空無一人,殺死了藤怪之後的青薇子又去了哪裏?


    水一的目光,犀利如刀般在地麵上殘留的諸多痕跡中掃視了一番。


    很快,她發現這裏之前曾有多人在此出現過留下的腳印。


    而與青薇子的足跡一同多次出現的,則是一位腳步有些淩亂的男修。


    除了留下逃跑印跡的介瑛,這兩人應是在此地最後出現的兩個人。


    順著地麵上留下的諸多足印,水一心中一邊推算著青薇子的去向,一邊朝向右側的一片小樹林裏走去,因為地上的痕跡一直往樹林中延伸而去。


    被水一帶在身邊的介瑛,有心想要向前者說出韓水易先是奪取靈域地氣、後來又企圖殺人滅口一事,但她見水一似乎正在專心查探些什麽,便不好再開口。


    誰知這時候背對著她的水一,突然頭也不迴的說道,“你既心裏有話想說,那就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吧。”


    跟在水一身後的介瑛,一開始還沒聽出來對方這話是對自己說的,片刻之後才反應了過來。


    於是她連忙緊跟著對方的步伐,三言兩語間便將韓水易做下的那些事情,如數吐露給了水一聽。


    末了,她還忍不住將自己心中那時的恐懼也一並說了出來。


    “……水一仙師,您不知道我那時被抓住後,心裏有多害怕……我在逃跑的時候偏偏又遇上河流擋道,不得前行。要不是有您突然間從天而降,救了我一命……”


    正在前頭探路的水一,腳下微微一頓。


    她用眼角的餘光,瞄了一眼身側樹幹上留下的五道血抓痕。


    那抓痕裏頭的血液,殷紅中又泛著黑紫色。


    水一見狀,心頭已是略微猜到了什麽。


    看來那個最後和自家徒兒一同消失的韓水易,多半是身中了什麽奇毒了。


    不管此人打得是什麽主意,她都得盡快找到自家的徒兒才是。


    念及此,她出聲打斷了身後介瑛說個不停的話語。


    “除了關於韓水易的事情,你可還有什麽別的要事,沒有向我交待的?”


    介瑛聞言一怔,別的要事?


    她方才說話時,隻談及了先前靈域探秘的小隊中人,來到這片山穀之後發生的種種事情。


    期間她卻並未提起,夢鈺雅曾交給她一隻神秘錦囊的事情,也沒有說起自己多次打算將那錦囊放在青薇子身上。


    莫非是水一仙師神通廣大,能知過去未來,知曉了她隱瞞此事未說?


    可即便她將這事情說出來了,又能有什麽用呢?


    除了會讓水一仙師對自己留下壞印象之外,多半還會間接得罪夢鈺雅。


    諸多念頭在腦海裏翻滾之下,介瑛麵對水一轉過頭來的目光,終是搖了搖頭。


    “沒有了。”她輕聲迴道。


    眼簾微垂的她,卻是並未瞧見水一看向她時、眼眸中無比深邃通透的目光。


    在看了介瑛一眼後,水一沒有再說些什麽,而是繼續往小森林的另一端走去。


    此時,小森林的一端出口之處,林姝與韓水易二人正在彼此對峙著。


    與其說這兩人是在對峙,倒不如說是林姝在提防著已經痛苦到走不動路的韓水易。


    她與韓水易,先前本是在詭異花藤的花根腹地鬥過了幾場。


    但因著她身上覺醒的萬枯青藤,在本能的趨勢下奪走了那株花藤的草木之源並將其吞食,致使花藤枯萎衰敗。


    而這時候,韓水易卻忽然身中奇毒,胸前奇癢無比。


    借著對方之口,她這才知曉韓水易身上所中的噬魂蟲之毒,原來是夢鈺雅想借介瑛之手下在她身上的。


    看著因為體內的噬魂蟲發作、痛苦到恨不得將身上的肉一塊塊抓下來的韓水易,林姝方才意識到,有些人的心思和手段究竟能毒到何種地步。


    許是不想讓林姝目睹自己的慘相,又或是怕林姝借機痛下殺手,韓水易在抓撓了一陣皮膚後,連手指縫裏的血肉都沒來得及剔除,一扭頭便鑽進了右側的小樹林中。


    林姝站在原地思量了片刻後,還是決定跟上對方看看情況。


    結果韓水易以為林姝追來是為了殺他,不想死的他,一麵忙著逃亡,一麵也得挪空出來對付自己的這位追兵。


    若非韓水易此時已是金丹境界,一般的築基修士在中了噬魂蟲之毒後,恐怕早已選擇自行了斷了。


    但疲於奔命中的韓水易,心中仍然想活下去。


    他晉入金丹之境的事情,還沒有迴到宗門裏昭告眾人,那個曾經百般折磨過他的老畜生,也還沒有得到他應得的懲罰,所以他還不想死……至少他現在還不能死。


    逃跑期間,韓水易也曾想過用法力將體內的那些噬魂蟲逼出體外,又或是用體內的金靈氣將它們統統殺死在體內。


    然而這些方法都是無濟於事。


    他隻需內視一番,便能看到那些如同透明蜘蛛模樣、在他體內瘋狂繁衍的噬魂蟲們,一隻隻都變成了肥大的血紅色蜘蛛。


    它們在他的肉裏紮了根,不停的吞噬著他的血肉。


    意識到自己奈何不了這些毒蟲的韓水易,終是選擇了放棄掙紮。


    他想,也許他現在選擇迴到宗門,來得及的話,或許還有一絲活下來的希望。


    可是他一想到迴去宗門後,自己先前的所作所為被人揭發,說不定會被那老畜生借題發揮、故意裝作大義滅親的樣子,直接廢了他的修為,從此將他圈禁起來……


    韓水易的心裏不免又有了就此了斷性命的念頭。


    在他停下來不跑後,緊隨在他身後的林姝也隔著與對方三五米遠的距離、停下了腳步。


    這時候,滿臉大汗淋漓的韓水易扭過頭來,遙遙的望著林姝。


    他艱難的咽了下口水,旋即大聲衝林姝問道,“青薇子!今日你若放我一條生路,來日我必將厚報之!”


    “畢竟我身中的噬魂蟲之毒,乃是在代你受罪……你意下如何?”


    站在他上風向的林姝,聽出這個已是強弩之末的男人、話裏最後的一絲尊嚴。


    她看著對方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漸漸隆起來的一個個內裏不斷顫動著的血色膿包,目光再次變得凝重了起來。


    她沉聲問韓水易道,“你覺得,就算我現在放了你,你還有生路可走嗎?”


    林姝的話,無疑是擊穿了韓水易心中的最後一點幻想。


    他同時沾著汗水和血跡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慘然的笑來。


    想想看,就一個時辰之前,他還是個剛剛晉升金丹之境、心高氣傲、大有可為之人,甚至可以不必親自動手,就能輕易的虐殺付淳等人。


    但現在,區區一個噬魂蟲之毒,便能徹底葬送掉他走到今天、好不容易才得來的這一切。


    萬念俱灰之下,他下意識仰頭望向上方日頭斜去、遍布陰霾的那片天空,口中聲嘶力竭的唿喊道,“賊老天!你為何要這般作弄於我?為何?為何!這究竟是為何?!”


    他的這般唿喊聲,立即吸引了正在前往這裏的水一與介瑛二人。


    待到水一腳下飛移、先行一步趕到此地時,恰好看到了韓水易打算提劍自刎的這一幕。


    前者見此情形,隨手折下一把鬆針,但見她右手一旋間,那十來枚小巧的鬆針,猶如細劍一般朝著韓水易急速飛去。


    其中兩枚鬆針紮在了韓水易的手背上,令他唿痛一聲,手裏握著的長劍也跟著墜落在地。其他幾枚鬆針則分別釘住了他全身的幾處大脈,令此時的他再也動彈不得。


    在水一射出鬆針之後,一旁的林姝這才發現了對方的到來。


    她當即整了整衣物,衝對方行了一禮道,“拜見師父。”


    這時的水一已邁著步子來到了林姝身旁站定。


    她將林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發現後者臉上的黑色藤蔓紋路正在消退、眼中的青碧色也在轉化為棕黑,不覺微微點了點頭。


    “你沒事就好。”


    她放棄傳道之事、一路全速趕來至此,便是為了自家這個弟子的安危。


    眼下親眼見到對方無事,心中便也安定了幾分。


    從對方那簡簡單單的五個字裏頭,林姝倒是沒有聽出水一為了此行付出了多少心力。


    因為有些人生來屬於沉默的行動派。


    即便他們為別人做了再多重要的事情,卻也從不會將這些事情說出來邀功或是嘩眾取寵。僅有某些人才能識得這些人的好,另一些人卻是永遠看不清,隻識流於表麵的好。


    不過待到林姝迴歸宗門後,便自然會知道水一此行的不易。


    眼下她們師徒二人,還得想辦法處理好韓水易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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