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你醒了。”


    白發老人看到楊戩睜開眼睛,笑著上前兩步,微微彎下腰,衝著楊戩行了個禮。


    “土地?”


    楊戩睜開眼睛,自然而然的就看到了眼前這個白發的老人,頓時皺了皺眉頭,問道。


    “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上仙莫不是忘了吧。”


    土地公公笑著搖了搖頭,又向前走了兩步,手中拐杖在地麵上輕輕敲擊之時,楊戩旁邊不遠處的空地上,便多了一個常人半膝高的木椅,土地緩步走了過去,慢慢的坐了下來,這才繼續說道。


    “上仙降臨於此處曆劫,小仙身為此處一方土地,自然也要肩負起照看上仙凡身的責任。當然,這些上仙心中定然也是清楚的,小仙也就不多說了。但上仙畢竟是第一次遊曆凡塵,想來有些細節是不清楚的,比如說當上仙在人間的身體受到致命創傷時……小仙作為照看者,便是需要站出來幫上仙一把的。”


    “這個我自然是知道。”


    楊戩緊皺的眉頭不曾鬆懈,上下繼續打量了土地幾眼,但土地卻始終保持著一副笑眯眯的表情,著實讓楊戩分不清他到底是什麽心境。


    “你說的這些,我在下界之前便已經有所耳聞,而其中的幾條規矩……倘若我沒有記錯的話,其中有一條說的很清楚,你身為看護者,雖有照看之責,但也隻是如此而已。如今的我畢竟隻是個肉身凡胎,縱然神魂不變,卻也是仙凡有別,在曆劫期間,你是不能站出來與我見麵的,除非是……除非是曆劫期滿,亦或者是曆劫出了什麽差錯,需要從頭再來。”


    楊戩的臉色越來越黑,看著土地的目光也越發不善起來,一臉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冷哼一聲,森然道。


    “老頭兒,你可別告訴我真是曆劫期間出了什麽岔子,所以要讓這段曆劫的期限再次重複吧?”


    他雖然不懼什麽劫難,也從不覺得有什麽苦是他受不了的,再苦再累,無非磨練心智而已,人世間光陰近十載,到頭來也不過如夢一場,而這個“夢”,貌似還不是什麽好夢,但他也認了。犯錯受罰,理所應當的而已,莫說十載光陰,就算是再翻上十倍,他也不會說做不到這三個字。


    隻是唯有一點,他需要一個理由。


    “你最好能給我一個合適的理由。”


    楊戩冷著臉,他雖然不在乎曆劫時間的加長,但最起碼要給他一個合適的理由才行,無緣無故的讓他被懲罰的時間加長,換做是誰恐怕都忍不了。


    “上仙誤會了。”


    土地公公輕輕的搖了搖頭,臉上也帶了幾分哭笑不得的表情,“小仙來此,並非是因為上仙的曆劫出現了什麽岔子。上仙以前不曾經曆過,所以應當不清楚許多細節,此刻的上仙乃是肉身凡胎,雖有上神之魂,卻也無法福澤於身,所以小仙有照看之責。如今你我雖有仙凡之別,但事急從權,小仙今日前來,一是為了化解上仙凡身病痛,二來,自然也是因為上仙劫數將近,算算日子,也就估摸著人間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小仙來此,便也是為了告知上仙此事的啊。”


    這就是身份地位的差距啊,土地公公心裏委屈啊,他隻是來通知一下消息,還得被人給威脅一下,他招誰惹誰了這是?


    “原來是這樣。”


    得知並非是自己所想那般,楊戩的神色便緩和了許多,掙紮著猶自癱軟的身體坐了起來,隻這幾個動作,便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上仙莫怪。”


    土地的臉上帶著幾分難言的無奈,對著楊戩抱拳道,“此刻畢竟還是上仙曆劫時日,所以期間產生的所有病痛,依舊還需要上仙自己承受,小仙隻能保證上仙如今的凡身無性命之憂,其他的……卻是無能為力了。”


    曆劫,何為曆劫?說白了就是懲罰。


    而既然是懲罰,不受點苦又怎麽可能?


    土地說這幾句話的意思,也就是天庭的態度,對待曆劫之人,天庭從來都是這般規矩。


    隻保證不死,除此之外,其他的一概不管。


    說的明白點,舉個例子,倘若楊戩此刻割了腕要自殺,有性命之憂,土地便會施法保他,比如說幫他的傷口止血,這樣他就不會死。但也就僅限於此,割腕所帶來的傷口,土地不會管,產生的疼痛,自然也就需要楊戩自己承受了。


    那麽換做此刻的情況,楊戩重病纏身,想來是病的太重,已經會有性命危險,所以土地站了出來,幫他消除了病痛,但重病帶來的身體虛弱感,卻還是要他自己承受的。


    “無妨。”


    楊戩心中清楚規矩,自然不會怪罪土地什麽,無力的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並不在意這些。


    “那……”


    土地猶豫了一下,已然從那椅子上站了起來,再次衝著楊戩躬身抱拳行禮,道。


    “小仙話已帶到,該做的也都做了,若上仙沒有其他吩咐的話,小仙這便告退了。”


    他不能與楊戩說太多,也不能長時間待在這裏,這是規矩,而且他身為一方土地,守衛一方安寧,自然也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不可能一直閑在這裏。


    “嗯。”


    楊戩已無心與他說些什麽了,輕輕的哼了一聲,便不再去理會他,身體的虛弱感未曾退去,讓他現在還猶自有些困頓,渾身上下提不起來精神,實在是沒有多少精力。


    而土地公公自是識趣,道了一聲別,便離去了,來無影去無蹤,待楊戩轉眼再去看的時候,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還有最多一個月左右……


    快了快了,已經很接近了……


    沒來由的鬆了一口氣,這般的日子,他已經過了將近十年,雖說是在磨練心智,但總歸也是在受苦。就好像一個人不討厭吃饅頭,但如果能有選擇大魚大肉的權利,誰又會一定要吃饅頭呢?


    心情放鬆之下,睡意慢慢襲來,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麽時辰,他又睡了過去,但好像睡的時間並不長,迷迷糊之間,終是一陣響動將他喚醒了過來。


    “恩公,恩公……”


    那個臭丫頭的聲音在耳邊迴蕩,將他喚醒了過來,楊戩睜開了眼睛,便看到司空雪一臉髒汙的蹲在他身前,好似一隻小花貓一樣,若非她的衣服和身形變化不了,再加上她的聲音,楊戩怕是都認不出她來了,眼前這個蓬頭垢麵,好似一個女乞丐的家夥,會是之前那個小丫頭?


    “恩公,你……你醒了,太好了。”


    見到楊戩睜開眼睛,司空雪的臉上頓時便露出了笑容,而此時此刻,她的手中正端著一隻缺了一個小角的破碗,破碗裏裝了大半碗的藥,熱騰騰的,還冒著熱氣白霧。


    “這是我尋來治療溫病的藥,恩公,你趕快喝了吧。”


    見她額頭冒汗,也不知道是不是熬這藥給累的,一張小臉上此刻滿是喜悅,但眉宇間的幾分疲累卻是怎麽也遮不住。


    “滾開!”


    但楊戩卻是不管這些,他還清晰的記得自己會變成現在是拜誰所賜,前兩次的皮肉之痛,加上這次的“病入膏肓”,全都是因為司空雪的緣故,這死丫頭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於他,他又不是聖人,又怎會心中無感?


    “害我至此,現在又一副假惺惺的作態,真當我楊戩軟弱可欺嗎?我告訴你,今日我楊戩便是病死在這裏,也絕不會喝一口你帶來的藥。”


    管她是真心還是假意,這些都與他沒什麽關係了,他們兩個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一個月,他隻需要再等一個月,便可以迴到本該屬於他的地方,這裏的一切,到時候都會煙消雲散,與他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人也好,發生的事也罷,於他沒有任何意義。


    所以他現在隻想一個人好好的待著,安安靜靜的過完這一個月,無論什麽人,什麽事,他都不想再管。


    “你走吧,走的越遠越好。”


    他不客氣的下著逐客令,盡管因為身體的虛弱,導致他說話也是有氣無力,可他語氣中的堅決卻是明顯。


    “我……”


    司空雪一下子白了臉,眼眶中也多了幾分格外明顯的晶瑩,她咬了咬有些幹澀的唇瓣,強忍著落淚的衝動,吸了吸鼻子,語氣也放輕了許多。


    “我會走,之前……我們說過的,我絕不會纏著你不放,但你這一身病痛是因我而起,我有義務負責,隻要你把這碗藥喝了,我便不再煩你。”


    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的,沒辦法,楊戩終是接受不了她,那她死皮賴臉的待在這裏也隻會是招人煩。她不想讓自己變成那樣,所以,解決了此事之後,她便真的要離開了。


    手中滾燙的中藥早已經變得溫和,她就是怕燙,所以等了一段時間才拿過來,早已經可以入口,此刻若是再不喝,怕是就該涼了。


    她伸了手,將碗遞到楊戩的嘴邊,隻要他將藥喝下,兩人之間便再也沒了關係。


    啪——!


    但楊戩卻是突然揮了手,一巴掌將那碗打翻在地,碗裏的中藥自然也灑落一片,在司空雪一副呆滯的表情當中,他再次冷冷的重複道。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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