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有成歎了口氣,說道:“第二天我發出公義帖,說隔天中午會上門去,馮家頓時大亂。那時公義門如日中天,公義帖便像催命符一般,沒人躲得過去。馮家弟子紛紛出走,我吩咐手下,除非是馮家人,其餘弟子仆役概不阻攔,弟兄們已有些議論,說我縱使惡人逃脫,怕是迴去不好交待。我何嚐不知,其實自從淑妹一走,我便已無法交差了,左右是一死,何必濫殺無辜呢?到了隔天早晨,偌大的莊子隻剩下馮萬倫一人,我不知他為何不走。此時忽聽有人來報,說徐長老來了,門中長老是僅次於門主的人物,似馮家這種小莊子,決不至勞動長老出馬,我心知必是衝著我來的,便毫不遲疑,出門上馬便跑,弟兄們都沒反應過來,還以為我是去馮家赴會。我剛跑出沒多久,便聽後邊人喊馬嘶,徐長老帶人來追,我棄了馬匹鑽進樹林,也不辨方向,沒命地狂奔,天可憐見,我終於逃了出來,後來我輾轉來到東湖,尋到淑妹,又經許多波折,與她成了夫妻,在此地安居二十年。”


    我問道:“這些年公義門一直未找到此處?”


    竇有成道:“這便是我的運氣了,公義門勢力遍及中原,我二人原未敢心存僥幸,隻想躲得一時是一時,誰知那之後不久,因公義門行事囂張,樹敵太多,激起整個武林的反抗,中原各派圍攻公義門,掀起一場武林浩劫,那時每日裏都在砍砍殺殺,遍地流血,中原武林變成人間地獄。武林中的泰山北鬥,少林寺正仁大師為拯救蒼生,親自下山,約戰公義門主何無敵,二人於括蒼山頂峰決戰,這場決戰沒有第三人在場,公義門及各派人士均在山下等候,二人約在正午時分,黃昏時何門主便下了山,命公義門眾全部撤出中原,自那以後,曾經稱霸武林的公義門一夜之間消失了,二十年來從未踏足中原,據說是去了西域。”


    竇有成又飲了一杯,說道:“我本以為會這樣平安到老,誰知去年冬天正仁大師圓寂,今年江湖上便傳出了公義帖,我心知不妙,依門主他老人家的性子,絕不會輕易放過我們,果然,三天前公義帖上門,約在今日,月圓之夜,想來公義使也該到了!”


    話音剛落,隻聽咣當一聲,大門被撞開,有人大喊道:“天上有太陽!人間有公理!還有公義使,好使!公義使到!”


    王三五走進門來,平伸著雙手,每隻手上擎著三個酒壇,三個酒壇子撂在一起,高度已超過他的身高。他的步子邁得大大的,與他短小的身軀極不相襯,每一步都是雙腳騰空,跨進一大步,兩三步便到了跟前,咚咚兩聲,將酒放在桌上,大聲道:“有成兄弟,大哥找你喝酒來啦!”


    竇有成直接抓過一壇,拍開泥封,鼻子用力一吸,叫道:“二十年的竹葉青!好酒!淑妹,換大碗來!”


    竇夫人取了兩隻大碗,為二人滿滿斟上,要給我倒上,我擺手推辭。


    竇有成一下子便幹了碗裏的酒,說道:“三五兄,今日怎麽獨自到此,那三位仁兄呢?”


    王三五道:“我特地搶了這趟差事,就為了咱哥倆兒能好好地再喝一場!”


    竇有成道:“好,竇某平生好酒,又最好和三五兄喝酒,這一晃二十年不見,我真是想念得緊啊!今日咱們可要大醉一場!”


    王三五道:“那是自然!你喝少了便是對不住老哥!”


    兩人對看一眼,互相拍著肩膀,哈哈大笑。王三五落座,說道:“兄弟,你酒量小,兩壇子足夠你喝了,這四壇是我的。”


    竇有成搖頭道:“不不,三五哥,你年齡大了,不能喝太多,做兄弟的理當多勞。”


    二人爭搶一番,最後每人麵前放了三壇酒,竇有成道:“那還是老規矩,一人三壇!”


    王三五道:“每次都占不到你便宜。”二人又是相視大笑。


    竇有成道:“三五兄,你還記得嗎?當年咱們一起滅川東五魔,那一戰兇險極了,大魔頭使根狼牙棒,勢大力沉,他一棒掃來,我招架不住,若不是三五兄替我擋了一下,我這兩條腿怕是連骨頭都碎了。”


    王三五扯著大嗓門道:“哥哥我還沒老到癡傻,這事兒怎麽能忘?要不是兄弟你手疾眼快,我早就被二魔頭一刀剁翻了。不過管他多厲害的魔頭,都得栽在咱兄弟手裏,這架打得過癮!”


    竇有成道:“當年我跟著你,打了不少惡戰,卻總是能逢兇化吉,全身而退。祁家堡那一戰,隻有咱兄弟兩個,我和三五兄背靠背,硬是殺翻了祁家七兄弟,那一仗我身上受了六處刀傷,如今每逢陰天下雨還隱隱作痛。”說著將上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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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扯開,胸前縱橫幾道刀痕,看起來觸目驚心。


    王三五騰地站起,跳到椅子上道:“有成兄弟,你打起架來沒的說,對兄弟也沒的說,老王能把命交給你,我放心!”


    竇有成道:“以前的日子雖說兇險,卻痛快之極,每次出擊都可能掉腦袋,每次除掉惡人心中都極為暢快,非要大醉一場才好。門主知道咱哥倆好酒,每次惡戰迴來,都賜好酒六壇,咱們一人捧三個壇子,就十斤牛肉,喝得那叫一個痛快!”


    王三五道:“兄弟你酒量太小,每次讓你少喝一壇都不行,每次卻都是最先倒下。”


    竇有成道:“這是哪裏話來?三五兄你才是先醉的那個吧!”


    王三五的嗓門似能傳出幾十裏,“有成兄弟,你年紀也不算大,怎麽記性這麽不好!”


    竇有成道:“三五兄,莫非你是老糊塗了?”


    二人吵吵嚷嚷,爭先恐後地一碗接著一碗,不一會兒便各喝光了一壇子酒。


    竇夫人站起身來,望了我一眼,轉身向房內走去,我會意跟了過去。竇夫人見我進來,把門一關,身子一矮,我連忙扶住,說道:“夫人,事情緊急,咱們別講那些虛禮,夫人但有所命,王某絕不推辭。”


    竇夫人看著炕上熟睡的竇天寶,說道:“我夫婦二人已得上天眷顧,多得了二十年安生日子,如今死而無憾,隻是這孩子,天寶他……”


    她嗓子忽地哽住,淚水已在眼眶裏打轉,我問道:“夫人莫非想將天寶托付於我?”


    竇夫人擦了擦眼淚,說道:“此事兇險萬分,我實在是強人所難,王大俠拒絕也是人之常情……”


    我打斷她道:“我答應你!定當盡我所能,將天寶帶走,隻怕,隻怕我力有不及,逃不出公義門布下的羅網。”


    竇夫人道:“能不能行,也要看他的造化啦!”俯身在天寶臉上親了親,不舍之情溢於言表。


    我問道:“若我幸能不辱使命,帶天寶逃出莊去,夫人可為他想好了安身之處?”


    竇夫人依依不舍地抬起身來,說道:“王大俠身法超妙,定有脫逃之機,若能脫身,可去河清縣西郊雲通寺,找智顛長老,將這香囊給他,他定能收留天寶。”


    我接過那個小小的香囊,用手指捏了捏,裏麵硬硬的不知裝的什麽,我將它揣在懷中,用手按了兩下。


    竇夫人道:“竇家這一線血脈全係於王大俠身上,大恩不敢稱謝,王大俠萬事保重。”我橫身抱起天寶,隨她出了門。


    王三五和竇有成還在高談闊論,竇有成道:“三五兄,記得上次與你一道過中秋,uu看書 .ukanhu.c 我們兄弟一共喝了十壇子酒。兩個人都喝得大醉,那已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這些年來,我雖又醉過多次,卻總沒有上次那麽痛快。我總想著此生再也無緣相見,沒想到臨死前還能和三五兄盡情一醉,餘願足矣!”


    王三五道:“痛快!二十年沒這麽痛快地喝酒了!二十年也沒見過這麽好的月亮了。有成兄弟,哥哥我今日真是高興。”二人都仰頭看著天上的月亮,月光皎皎,雲清霧散。


    王三五一仰脖,喝幹了最後一碗酒,將碗在桌上一放,砰地一聲,他大聲道:“酒喝完了,竇有成,咱們談公事。”


    竇有成道:“三五兄……”


    王三五砰地一拍桌子,變色道:“你是我公義門的仇人,誰和你稱兄道弟!”


    他翻臉翻得如此之快,我心中詫異,竇夫人手握劍柄,仿佛隨時可能出手。


    王三五厲聲道:“竇有成!當年入門之時,你曾發下重誓,一生追隨門主,守公理,揚正義。如今你背叛門主,違背公義,該當何罪!”


    竇有成麵色不變,說道:“公義使說的是,我有重誓在身,若有違背門主,有違公義之事,不得好死。門主待我不薄,我不聽他老人家的話,事屬背叛,死有餘辜。至於違背公義……在成斷不敢領!”


    王三五喝道:“你還不認罪嗎?”


    竇有成冷笑道:“公義使捫心自問,你所殺之人,真的是人人有罪,個個該死麽?馮萬侖已是冤死,焉知沒有第二個第三個馮萬侖?門主搜羅天下武學經典,練成絕世神功,稱霸武林,難道全是為了公理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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