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遮去正院拜見安國公的途中,碰到了自裏麵走出來的程雅。


    他下意識頓住腳步,含笑凝視著她。


    “又與伯父鬥嘴了?”


    程雅不知在想什麽,神情有些恍惚,聞言猛地抬起頭,這才發現麵前多出了個人。


    她訕訕一笑,開口道:“我們兄妹與他鬥嘴不是家常便飯麽?一日不吵,老家夥還渾身不自在呢。”


    也對!


    安國公不是迂腐的性子,府裏也沒那麽多規矩,他以前常常來程家,見的最多的便是父子父女互掐的場麵。


    此等家庭氛圍,是他窮極一生也奢求不到的。


    他慶幸她生在這樣的家族,有父母兄長的托舉,和離後不至於在外麵顛沛流離,居無定所。


    大概也就隻有像程家,雲家這樣的武將世家才會如此的不拘小節,欣然接受出嫁的女兒迴府吧?


    “伯父向來寵你,與你嘮叨想必也是為了你好。”


    程雅倒也沒在這個時候揭親爹的短,隻笑著附和道:“確實是為我著想,我若聽話些,或許……”


    說到這,她猛地止住了話鋒。


    不能在這男人麵前表露出自己對餘淮的失望與不滿,否則會叫他生出希冀,平白耽誤他的。


    “那個,我還有事要處理,先走一步了,你自便。”


    話落,她疾步拐進通往後宅的迴廊。


    李遮看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就知她在刻意迴避,眼底不禁蘊出一抹黯淡之色。


    他終是走不進她的心。


    哪怕她已經和離,哪怕他如今成了明國公府的世子,她的目光依舊不會在他身上駐留。


    或許他們真是……有緣無分吧。


    情之一字,向來強求不得,否則便是作賤了自己,也為難了別人。


    他不想為難她!


    “人都走遠了,還眼巴巴盯著呢?”


    耳邊傳來程霖玩味的調侃聲,拉迴了他恍惚的思緒。


    他急忙上前一步作揖,“見過程兄。”


    世子爺伸手搭在他肩膀上,招唿他往正院裏走,“爺還缺兩個迎親的兄弟,到時候算上你,隻要你把這差事辦好,我便助你去追我妹。”


    “迎親沒問題。”李遮想都沒想直接應下,停頓數息後又試著問:“你妹妹是不是想離京?”


    嘖!


    還挺了解那丫頭的嘛。


    若不是動了真感情,又豈能這般準確的猜到姑娘家的心思?


    他對這小子越來越滿意了,隻可惜啊,襄王有意神女無情。


    試試吧,看能不能撮合到一塊去。


    “對!她想出京去避一避,到時候爺將行蹤告訴你,你努力努力,不管結果如何,至少爭取過,餘生也沒什麽遺憾了。”


    李遮眼底蘊出一抹亮光,笑道:“多謝程兄。”


    …


    餘淮有心想要翻牆進去找程雅,可又擔心此舉會徹底激怒安國公,便隻能作罷。


    在府外站了小半個時辰後,他灰溜溜的離開了。


    本想去酒肆喝幾杯的,小廝尋了過來,說康寧大長公主請他迴府有要事相告。


    他斂去滿身的戾氣,神色如常的迴了公主府。


    剛進正院,就見母親冷著臉立在長廊下。


    他的生母蕭氏,乃先帝胞妹,皇室嫡女,下嫁餘家成為宗婦後,以雷霆手腕壓製住了公婆與夫婿。


    整個餘家上上下下近百號人,在她麵前大氣都不敢喘。


    與其說彼此是婆媳,夫妻,倒不如說是君臣更為貼切。


    因為父親常年被壓製,他也漸漸對這位公主生母產生了敬畏之心。


    他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畢竟她膝下隻有他這麽一個兒子,所謀之事,皆為他鋪路。


    可身為皇室公主,她習慣了別人的順從,也習慣了將一切都掌握在手,對他有著近乎苛刻的控製欲。


    這樣的掌控讓他窒息,也生出了叛逆。


    但她在餘家傾軋了二十餘年,勢力滲透家族每個角落,他想要從她的控製之中剝離出去談何容易?


    忍耐便成了他每日必修的功課。


    原本他可以慢慢與她周旋,一點一點架空她在餘家的勢力,奪迴原本屬於家主少主的決策權。


    然,雅雅進門後不得她所喜,處處被她刁難,徹底打亂了他的節奏。


    如今……他唯有孤注一擲,盡快結束母子之間這場持續了數年的博弈。


    成,他能徹底擺脫這位皇室嫡女的控製,給妻女一個幹淨安寧的生活。


    敗……


    不,他不會敗的,因為他與帝後聯了手,有那樣強大的盟友在,也不允許他敗。


    “母親尋我何事?”


    康寧大長公主緩緩伸手指向他的鼻子,怒道:“你好歹也是本宮的嫡子,先帝的親外甥,這般恬不知恥的去糾纏那和離妻,你將本宮與你皇舅的顏麵置於何地?”


    外麵傳得多難聽啊,說她康寧趨炎附勢拜高踩低,前段時間見程家出事,便攛掇兒子與兒媳和離,


    如今眼瞧著安國公父子立下赫赫戰功,又唆使兒子去求和,簡直勢利虛偽至極。


    她勢利?


    她虛偽?


    哈哈,她活了四十餘年,這還是第一次被人汙蔑得如此徹底。


    而這一切,全是眼前這沒出息的東西一手造成的。


    她怎能不怒?


    “你非得讓本宮登程家的門,與安國公徹底撕破臉皮,斷了你所有的後路,你才肯罷休麽?”


    餘淮低垂著頭,任由冷冽的暗芒在眸子裏升騰翻滾。


    “最後一迴,日後我不再去程家見她,您也別去打擾他們。”


    算是妥協。


    康寧大長公主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些。


    她就說嘛,她掌控了餘家數十年,還拿捏不了這個受自己庇護長大的兒子?


    “記住你的話,要是再讓我聽到你私下去糾纏程氏,我不介意替你撕破這層臉皮。”


    餘淮緩緩攥緊藏在袖中的拳頭,又倏地鬆開。


    “她有皇後撐腰,這盛京的青年才俊可任她挑,母親憑甚以為她會重新選擇我?”


    ‘皇後撐腰’這四個字好似利刃一般紮在了大長公主的心上,刺得她胸口發疼。


    看來她得加快行動,不能讓那雲氏順利產下皇嗣,否則再想扳倒她就難了。


    “不選你最好,我重新幫你物色個妻子。”


    餘淮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閃而逝的殺意,薄唇輕勾了下,似是在譏笑。


    “對了,剛才太醫來給貞娘把脈,說她懷了近三月的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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