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廖鵬去蔡源風家,順道打探兩年前送信之人,便隱了知縣的身份。


    蔡姐兒選了徽州稀硯與廖鵬,廖鵬一眼就看出是徽地產的,蔡源風道:你們這些文人就喜歡研究這些筆啊,紙啊的,我是大老粗隻懂甚武器拾起來順手,看著光亮。


    廖鵬見白氏,與蔡狄都在,與兩位長輩作揖,說:今日來的急,不曾與二位高堂準備見麵之禮,還請伯父,伯母不要見怪,改日如是還有登門之機,定雙倍奉上。


    蔡狄道:你與我兒是稱兄道弟,還要甚禮,這人來了就是了,我老兩個有吃有穿倒是不需要甚禮來,我兒這人好結交,人直直的,沒甚心思,時常倒是有人來家裏坐坐,你們聊著,老兒我先走著,年輕人的話頭子,咱們也聽不甚明白。


    廖鵬道:多有叨擾了,蔡源風說:昨日時間急,還不知廖兄做甚營生,有無家室?聽廖兄口音像京裏的人,再咱們華陽作甚?廖鵬道:蔡兄耳靈,再下卻是京城人士,來華陽也有兩年之久。


    因家裏做些買賣,到此收要帳款,這華陽再咱京裏都出名,到了此處發覺山水都好,人傑地靈的,故此在這裏做了一些小買賣,蔡源風道:哎,要說人傑地靈咱華陽城幾十年前卻是當的起。


    這幾十年間,被那劉知縣害的如此,城中富商文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百姓的日子難過啊,不過幸得如今來了為好知縣,說著也是兩年多了,殺了劉大貪,如今風氣好似迴轉一般,有些外鄉人來此地哩。


    手下冤案越來越少,民間對這知縣老爺好生滿意,說起來也是姓廖,你廖兄不會是知縣大人出來私訪罷,廖鵬笑道:這天下巧事情多著,我來此地兩年,也姓廖,知縣老爺每日公堂上繁忙,哪裏像我如散人一般?


    蔡源風也不多想說:倒是也是,別說巧合了,這稀奇事情多了哩,你不知道這知縣大人是前朝廖塚宰的小兒子哩,兩年前才來華陽去祭拜廖塚宰,狂風大作,卷沙飛石的,那好的天氣,為何忽然來的這大風?


    不下霎時又平靜日常,都說廖塚宰顯靈了,這事你不知嗎?前門外好事的,寫書的,都把這奇事拿來說書,做成冊子,找人鐫刻著賣冊子裏,取的名兒也是五花八門的,甚《廖塚宰顯聖靈,大救華陽》


    還有《平底起颶風,廖塚宰英靈歸》《新知縣如神臨華陽,救苦》如此種種不勝枚舉,廖鵬道:大都是百姓希望過的好些,如此接了神靈之名,告慰自己,朝中如劉知縣這樣的官多不勝數。


    除去他一個,還有第二個,無數個,倒不是他劉知縣貪,壞,是這朝廷的風氣叫人壞,如是想改換新顏,必得傷筋動骨,不瞞蔡兄說,昨日見眾兄弟雄赳赳的,再下便想如是朝廷軍帳之中,多些這等的好兵,抵禦外敵。


    今日我朝就不用對鄰國事事讓步,以至於那些蠻人得寸進尺,一而再的貪得無厭,蔡源風道:說起這處,咱就氣,為何不不殺他哥片甲不留?要讓這些蠻人一而再再而三侵犯我朝?


    當年劉知縣在時,朝廷的兵還抵不過人家翠雲山哩,再困獸潭,周桓路附近繞了兩圈就退路了,一個個嚇的要死不活,對外貼了布告出來說是匪類遁走,隱如深山了。


    不多久那劉知縣家裏就被翠雲山的打劫了,你說這可不是叫人笑掉大牙哩,廖鵬道:蔡兄說道此處,再下便是想起來了,這翠雲山如今山頭遍布,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沒人出來剿?


    蔡源風道:為何要剿?翠雲山的兄弟個個大義豪爽,你可知那年華陽城裏受饑荒,他們救了多少的百姓?都是被人逼迫的罷,那山上大多的人都是有血有肉的漢子。


    雖說是要打家劫舍,那都是為了填飽肚子,可他們首領張雲龍可是有言在先的,從不打搶貧苦人家,劫的都是為富不仁,作怪的小人,廖兄問這作甚?這剿匪是朝廷的事,與你我不相幹。


    廖鵬道:蔡兄千萬別誤會,這不你提說到了此處,我隨口說了一說,我知道這華陽城裏的百姓對翠雲山上的人不甚懼怕,反而有親近之情,聽人說那翠雲山的人殺了前幾年的巡杭大人哩。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蔡源風道:那比劉知縣更是可惡,是個表裏不如一的畜生,要咱說著殺一個也是殺,兩個也是殺,不如衝進皇宮去,殺了皇帝罷。


    照廖兄說的,這貪病在高處,不如殺了高處之人就好了,哪裏來這多的麻煩事?這讀書之人喜把事態變的彎彎曲曲,不甚明朗,為何不反其道而行之,簡單明白一點?


    殺了高官貪夫,讓廖知縣那樣的人去坐上高位,豈不是天下皆大歡喜?廖鵬道:你這倒是直接簡單,我每的也常常這樣想,如是殺了朝中那把持朝政之人就好了。


    後來想想實在不妥,第一蔡兄說的這是大事,這做大事定人心要齊,翠雲山那多的人,你敢保證人心不異?如是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複,再後麵人心若齊,這皇後我沒去過,倒是聽過。


    別說是你這多的人,就是一個蒼蠅也是難進去的,算你進去得,那皇宮裏的侍衛發現不得?被人當刺客捉住,三七不問,立馬就地砍殺,光這兩樣已是難如登天,更何況必定還有旁的煩事!


    蔡源風道:廖兄見解不凡,依你的說法,那這百姓沒救了?廖鵬道:怎的沒救,天下之事,盈便馬上會變虧,朝廷惡夫已是強弩之沫,必定有人出來懲治與他們,隻是需要時間,非一朝一夕也。


    又說:倒是忘了一件事情,昨日你口裏說的大哥大哥的,怎的不來與我們一起吃飯,這做大哥的見有生人就走,想是看不起再下,不讓眾弟兄與我結交罷,蔡源風道:廖兄這話茬了,我這大哥與咱一樣最是好結交那知心正直的好朋友,他常常這樣貫了,兄弟不要見怪。


    廖鵬趁熱打鐵繼續問道:不是看不起就好,改日兄弟帶再下去拜訪你這位大哥,吃了眾兄弟的酒反倒不去拜見成何體統?這般沒規矩不成?你那大哥叫甚名兒?


    蔡源風道:廖兄這咱第一次見你就不知為甚與你投緣,本等這我大哥的名姓是不該與一個見上一麵的人說之的,奈何咱看著你就是喜你,覺得你是個極可靠之人,說說也無妨,料你也害不得咱大哥來。


    隻是如今這知縣老爺抓住了我大哥的好些手下,下再監牢裏,你說這廖大人好好的幹甚拿我大哥的手下開刀?他是個頂好的官,這點倒是想不通哩,廖鵬聽了蔡源風的話,已是料定了萬分之萬,想說原來他就是張雲龍,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之人。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難怪那人有劉知縣通匪的信件,還說是他以為朋友與他的,當時事物繁忙,沒仔細想,怪道的,這有道理是擒賊先擒王,射人先射馬。


    如今我廖鵬知道了這張雲龍何許人也,下麵的事情也就好辦了,不是瞎子摸象那般難做,又說不好,這張雲龍也認識我,那日見了本官就走,迴去一定與那兄弟交代,這不是打草驚蛇?


    不過這事情瞬息萬變,至於認不認得,今日既然問出了也就明鬥明過,不處理好匪患怎的迴朝廷,這妻兒母親全家之仇何日得報?容不得思索與蔡源風說道:你這大哥敢是翠雲上的頭子,張雲龍?


    蔡源風道:然也!你知道咱大哥為人有多仗義?他是被劉知縣與那周章士害的如此地步的哩,本是一個好好的鏢師總有,誰個不想過那安穩的日子?誰個想在山中躲躲藏藏,見了親人招唿也打不得一聲,誰之過,誰之過?


    咱大哥仗義做人,從不亂殺好人,殺的都是絕種的壞的流膿的臭人罷,為何要捉拿他,他活了華陽那多的百姓,哪一點不對了?難道就是與朝廷不兩立?那朝廷不是保護百姓的嗎?為何要殺害保護百姓之人,既然朝廷要殺害保護之人,那他就不是保護百姓,他才是真正劊子手,殺人狂。


    我等有血肉的男兒聚在一處,恨不得啖食那群人的肉,吸取那群害人之人的血,讓他們這群魔鬼妖怪吃人不吐骨頭,滿嘴的仁義,內心要把我百姓血肉榨幹之人死於我們這利劍鋼刀之下。


    廖鵬聽了蔡源風此番激論大為震撼,這一心護百姓的人才血肉,如今還在廟堂之下,那這廟堂之上何許人也?這匹夫尚且護國護家護兆民,我們這朝堂之上可有人為百姓想過一絲一毫?


    張雲龍為何入了這草,他自己也知曉一二,這樣的正氣漢子,非要治他與死地不可?說:這華陽城裏都知道張雲龍被人陷害,誤殺自己鏢局之人,後麵才落了草的。


    你可知朝廷為甚一而再再而三去剿匪?而不剿貪官,剿汙吏,甚至不去剿那鄰國挑釁之人,隻因貪官汙吏混再一起,這匪類成眾,會威脅他們手中的權利,腰裏的銀子。


    故此百信死活與他們無關,他們做的便是內部爭鬥,那鄰國真刀真槍他們不敢,一旦皇權動搖,朝廷作戰開來,他們必得出錢出力,甚至掏空家底,分崩離稀,四處竄逃,這不是喜好安逸的他們所為,可以說比要他們的命更苦,自然是使不得的。


    這剿匪就不同了,匪患再內部,雖也是敢殺敢打,但朝廷不至於要他們的財物拿出來養活士兵,不過這撥些人而已,又怕有朝一日壯大起來,危機他們自身的利益,故此寧願殺匪,不願與囂張的鄰國鬥上一鬥。


    《國氣弱也,百姓苦也,貪墨之夫橫也,以致惡循,弱者更弱,苦者更苦,貪者甚貪,國家敗也》!


    蔡源風聽了一頭的霧水說:這廖兄說的再下雖是聽的一知半懂的,但這你說的都對著哩,那朝廷就是欺軟怕惡罷,就是在這裏玩死咱老百姓得了,廖鵬笑道:然也,可以這麽說。


    吃過晌午飯,廖鵬與蔡源風越聊越投機,轉入了西麵的楓樹亭,蔡源風道:這酒足飯飽,廖兄會箭術不,咱後院有幾個木頭鵠靶子,咱兩比試一番,消消食也好,廖鵬道:這個倒是奉陪,以前隨家父田獵,倒是學過些。


    蔡源風道:那好,廖兄在此等候片刻,咱也是好久沒玩兒箭術了,平日喜歡長槍居多,那箭弓不知生鏽與否?這鄰壁家的老孫頭,有兩把好打獵的弓箭,我去借來與廖兄頑個半日,吃過晚膳再去不遲,如是忒晚了,就在此與我同宿的了。


    廖鵬道:即是要去借弓弩,暫時算了罷,晚上還是迴去,免得家人擔心罷,蔡源風道:這漢子說出的話,哪有收迴之理,晚上喝點小酒迴去不得,廖兄是怕家裏的娘子等的心急罷,迴去抱住娘子親澤一番不成?


    如若不是,一個漢子要人擔心甚?咱經常夜不歸家,不是在翠雲山上,就是在其他兄弟家哩,咱是老光棍子一個,倒是沒有娘子擔心,就是家母經常念幾句罷,咱隻是左耳進,右耳出,嘴上說著不去了,明日還是見不得人影。


    你就在此處當自己家下,閑閑的走幾步,咱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準迴來,廖鵬從西麵得楓樹亭走去了半圓亭的東角落下,正是春風時節,下麵一排山茶花,開的正濃,花瓣重疊,如模子雕出的那般齊整,碗口大小一朵朵的,用手去摸了摸。


    歎道:這如此明豔的山茶花,這碗大一朵朵的倒是第一次見,怎的這般大?時常的拳頭大小已是珍貴了,如此大小真真第一次見罷,趕著蔡姐兒的丫頭清水,手裏拿了一壺鬥的水過來澆花。


    見一儀表堂堂的男子站在花錢賞山茶花,羞紅臉皮,慌的跑了進去,廖鵬見是女子,覺得失儀,準備要走,那丫頭子清水與蔡姐兒道:屋下有個輕薄的男子,準是哥兒今日帶來那人。


    沒輕重的,怎的跑到小姐這裏來了,蔡姐兒道:今日不清不楚的聽了他幾句話,倒是說的中聽,不是個輕薄的,我出去看看去,清水道:小姐別去罷,一個姑娘家的,怎的好見陌生的男子?


    蔡姐兒道:你這不是也見了嗎?他定是看那茶花開的好,轉過來罷,咱哥兒也在,怕他吃了我不成?胡扯的,你家的姑娘又不是秀樓的閨秀,人家走來了,還關了門不見?敲你這紅屁股臉。


    清水道:那壺鬥子沉沉的,使了力氣,定是要紅臉的,可不是見那大官人才紅的哩,蔡姐兒笑嘻嘻的道:這死丫頭,倒是不打自招起來。


    從裏屋走了出來,見廖鵬做要走之態,再後麵說道:廖大官人,你那徽州的稀硯是咱哥兒從咱手裏拿與你的,你怎的不謝謝咱,這走了作甚?剛才聽你說這國氣弱,百姓苦之類雲雲,你是做官的還是甚?


    如是做官的,這今日之官少有會說這話兒?聽咱哥兒將你姓廖,名鵬,咱哥兒是個莽漢子,他不懂甚,如沒猜錯你就是咱華陽的知縣大人罷,來我家何事?


    廖鵬轉身見一明媚,嬌豔的美人站在那裏,說:你就是蔡兄的妹子罷,多有得罪,誤入了小姐的地兒了,謝小姐的硯台,聽蔡兄說他妹子好詩書,讀古人之典籍,再下佩服。


    蔡姐兒道:這些不用客套的,你可是廖大人?廖鵬道:是,即是小姐猜出,便不隱瞞,小姐聰慧也,蔡姐兒連忙下跪與廖鵬磕頭,廖鵬要去扶他,又怕男女授受不親,說道:今日我與你哥兒兄弟相稱,穿的又是常服,小姐不必如此。


    蔡姐兒道:民女與大人下跪是覺著大人是好官,今日在樓上聽大人與咱哥兒閑話,雖是聽的不全,倒也聽得一些,大人高誌明遠,是今日今時少有的官兒,來了咱華陽這兩年,理冤案,放民怨,殺惡人,定百姓。


    這離幾十年前的華陽雖遠,但隻有有大人這種官兒在,不愁不和從前一樣,隻是大人今日一再打探張大哥,想必是要剿他不成?廖鵬愣的一下,對那蔡源風如此直爽的人,他說話沒有怎的在意,不過是直接問問。


    不曾想有有心人聽的,識破了他話中之機,廖鵬也不藏匿說道:自古官匪不兩立,這是沒甚法子的事情,蔡姐兒道:大人是官,張大哥是匪,這是自然的,隻是大人容民女在這裏說幾句可行?


    廖鵬道:願聽小姐腑言,蔡姐兒道:這張大哥怎的被害的想必大人定是查探過了,這就不必細說,那年華陽鬧饑荒,張大哥不僅救人,華陽城內許多吃不起的百姓,都跑去翠雲山投靠與他,吃喝一律供給。


    原本都怕他的人,漸漸地都親近他來,說他的好話,後來張大哥見別縣城的糧食價賤,又與眾米麵鋪的掌櫃不辭辛苦的把米麵運來華陽城內,與百姓度過危機。


    再後來劉知縣夥同了金家的二兒子,要謀奪巧姐的家業,是咱寫信與張大哥叫他前來助巧姐一臂之力,張大哥連夜敢來,幫助金家奪過了這場風波,後來金家全家上下都把張大哥當恩人一樣對待起來。


    這張大哥在華陽百姓的心中不是匪患,而是恩人,大人你如是要抓他小心惹怒激起民憤,這是小民婦要與大人說之的,如此種種的好,不勝枚舉,大人有大人的立場,隻是大人細細想想,張大哥何罪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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