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迴:劉知縣納了罰銀,心裏沾沾自喜,自己高高的給了兩千兩,想是大難風頭已是過去了,又可高枕無憂起來,心道:這皇天老爺終究還是眷顧我的,這大的事把咱都沒甚法子,還是我兒說的對,這天下之事就無銀子鋪派不下來的。


    趙黃爺這邊見劉知縣一些安然無事,說道:這也是好笑,他劉知縣想黴咱家,也是做的無用功夫,咱想整整他,還是做的無用之事,他的壞事比咱做的忒多了,咱隻事做了一件那年勒死了衝撞咱馬頭的人,也是他要打詐咱才出此下策的,除了這件事,再沒傷過人命,他劉知縣傷的人命沒有千個也有百個了,前年鬧那大饑荒,餓死多少人,不是他劉知縣的責任?


    叫趙琢斯務必去京城一趟,一來看看他哥兒,二來聽了趙琢明的話去京城相個姑娘迴來。


    與趙琢斯道:你哥兒叫你去京城看看,沒準與你謀個事做也好,比呆在家裏強,最重要的找個姑娘去,去年那伍老爺的兩個閨女過來看了你寫的那臭詩氣成個甚樣?連麵兒也不與你見上一麵?我到老實,真心以為你想取伍老爺家的兩個哩,你這孽子是在這裏等著我的,現今我也不著急了,你有喜的取進來,隻是要家室清白的,與咱趙家配的上的,不要拂你哥兒的麵。


    趙琢斯道:我無功名,能做甚?與人當個寫手,每日陪那大官觥籌?做我哥兒做的事情不成?這不是咱的誌向,也做不出那低眉順眼的體態來,趙黃爺道:聽你這話還看不起你哥兒這翰林不成?你不知如今這朝廷分為兩派,你知是哪兩派?


    趙琢斯道:自然是趙丞相與唐太師,趙黃爺道:你哥兒厲害著哩,當今的趙丞相與唐太師水火不相容,倒是兩人都請過你哥兒去府上做客哩,鑒賞字畫,提筆寫墨,雅致的緊,你如是有你哥兒一半的能耐,還要我擔心作甚?我趙家指望著你哥兒哩,能在兩位當朝大頭麵前混的遊刃有餘的,一方也不得罪,還得兩方的喜愛,這就叫做是能耐哩。


    趙琢斯道:他們哪裏把翰林打的上眼,都是茶餘飯後的談資,附庸風雅的手段,借了書畫名家的名兒,粉飾背後的暗湧,他們之中又有誰個是真懂書畫的?不過如那金陵的伍老爺一般,見了詩詞就誇而已,哥兒這兩邊都來往反倒是危險,拿筆杆子的,編書的,暫時不在他們爭鬥的範圍之內,一旦到了關鍵時刻,哥兒這招怕是行不通。


    趙黃爺道:你懂個甚?這你就別管了,收拾收拾選個好日子去京城吧,你既不想去考功名,日日這書不離手的有甚作用?這讀書就是為了取功名,取了功名就是為了做官,哪怕是做個知縣也是好的,算他祖上冒了青煙了,你這是為甚?


    趙琢斯哂笑不屑說:自古那做大官你的用的都是手段,行的都是王法,你見過一個中了狀元郎的人,坐上那宰相,太師之位嗎?讀了點書做了個半大不小的官再無升遷之可能,為甚?因他被那書裏的死東西困住,走不得開來,我每日讀書絕不是為了功名去特定的讀那幾本書,翻來覆去都是之乎者也,讀了有甚長進不成,咱喜遍覽群書裏麵有我想要的東西。


    這功名是塊引路石,不得不行,去去京城也好,迴來也與爹先取個秀才也行,隻是這大的秀才怕是舉國第一人,後麵再看著說吧,趙黃爺聽了喜歡,說咱與我兒去看看黃曆去,選個好日子行祭了再去,又說二十六七的年紀大是大了點,你有這份心也是好的,大器必定晚成,是好事。


    過了六七日趙黃爺與趙琢斯選好了日子,準備後日就要出京裏了,聽見人說劉知縣府門上有人拿了黃紙,白紙的再他門上撒,幾十個穿喪服的男女,手持白幡,後麵用大馬車拉了一口大大的棺材停在劉知縣大門上,把劉府外圍個嚴實。


    趙黃爺聽了喜道,這白事怕是要把劉知縣黴到底不成?是誰這大的膽子,敢去找劉知縣的麻煩?這樣請了喪隊靈車的?這是開天地的頭一遭,咱要去看看,與趙琢斯道:我兒後日才出門,今日與我看場熱鬧,過了幾日難有這樣的熱鬧哩。


    趙琢斯問道:怎的?我不喜看那熱鬧,爹你一人去哩,趙黃爺道:是劉知縣的熱鬧,不看哪裏能消恨?有人把棺材抬去他家門口堵著哩,那一大群人在他府上撒死人紙哩,快快騎了馬兒與為父的去,遲了怕見不到了。


    劉府門裏的門子開了個縫兒,看見那棺材人馬一大頓,唬了一跳,把門連忙關上,通報曹氏去了,曹氏驚慌問道:你老爺在府上不?還有你哥兒在不?哪家與劉府有這等大仇,要這麽子整咱?快去叫老爺與哥兒商量對策。


    曹氏心驚肉跳的,平日那母老虎的威不知怎的發不甚出來,心裏想的都是些不好的事情,說道這砍頭的平日做的孽太多,自打前兩年金家那次,近來走的都是黴事,死了個巡杭老爺,這次是誰?拉了鍾二嫂子不停的說。


    鍾二嫂子道:沒準又是老爺害的苦主,這家不是個好惹的,用這大喪來觸人黴頭的,這不是好事,要我說好好的叫老爺與人一個交代,後麵再讓那領頭的心甘情願與我劉府掛上一道紅,這事就化解了,這是大詛咒馬虎不得。


    原來這棺材裏麵不是躺的別人,是楊瘸子,張素予不是沒去找過劉知縣,隻是那劉知縣抵死不認賬。


    那日楊瘸子忽然開口說話了,大家都以為活過來了,隻是還下不得床來,喜得老張頭趕快去叫他閨女,楊瘸子見了張素予第一句話就說:是劉知縣叫人打死我的,那禁子說知縣老爺交代了打的就是我這瘸子,張素予道:你能說話就好,你知你躺了幾時了?怎的一說話就說這個?


    楊瘸子道:有一兩年了,張素予喜道:虧你還記得,看來你隻是不得說話,其餘的都是好的,你抬迴來時候,以為你必死,本等是散了這家業也要與你討迴公道,隻是這百姓打官司是個勞命的事情,要打就要拚命扯住性命不要與他拚個幾年,隻是見你還有口氣兒,又脫不開身子,我與爹心裏都想到你能活過來,也就把官司放下了。


    你說那日是劉知縣叫著人打你的為甚?楊瘸子道:我那日去縣裏問劉知縣賴巴生何時與咱爹道歉賠禮,還要賠咱爹的茅屋,劉知縣當時答應的好好的,我還沒進衙門過來兩個禁子,不分好壞見了我救打,嘴裏邊打邊說不是瘸子咱還不打,這都是劉知縣交代的,我說他劉知縣說話不算話,後麵的事情便就記不得了。


    老張頭喜極而泣道:別在說這事了,都是咱害苦了你,這一兩年都是閨女當的家,她心裏又苦,隻是不與人說,白日還好,有小寶陪著,到了黑夜裏,咱經常見我那閨女偷抹眼淚哩,你會說話就好了,這日子也有指望了,隻是這身體還能動彈不?


    張素予道:爹咱漢子才開口說話,要他少說點,慢慢來日子還長,即是說的話,這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能下床走動是必然的,往後還是把這金銀巷子開起,不能讓咱夫君的手藝沒了,與他爹你一言我一句的說這。


    完全不知那楊瘸子說了那幾句就再開不得口了,就連唿吸也是沒得了,那楊瘸子一生老實本分,做生意不坑不騙,挨了這場沒由頭的打,再家裏躺了一兩年,最後還是走了。


    你道這楊瘸子為甚要走了還要說這是劉知縣叫人打的他,自己也不知這其中的原委,凡是倒下一個大貪官,害民的官,必定有人要做出犧牲,這是老天安排好的,華陽縣有多少直接間接死再劉知縣手裏的人?或叫人家要死不得活的,人口稠密的一個華陽縣,這幾年來走的走散的散,誰之過?劉知縣?非也!是上有甚人,下有甚貨!沆瀣一切,無人解救。


    楊瘸子的死換來的是張素予的奮不顧身,最終與劉知縣致命的一擊,螞蟻扞大樹不謂乎?


    張素予見忽然沒了楊瘸子的聲兒,說道:是讓你好好的休息,不是讓你不說,聽了我父母兩個白話了一陣不搭話了不成?老張頭低頭看了看道:女婿誰著了,讓他多睡會子,一兩年不說話的人,這猛的說了幾句傷神的緊。


    到了晚上張素予與楊瘸子送稀粥過去,心裏高興,開了門道:怎的還不醒來,這多會子了,吃完飯,咱與你揉揉身子,叫了幾聲也不得答應,用手去摸那楊瘸子的身子,冰涼涼的,心裏一驚才知斷了氣了。


    一屁股坐在床上哭個不住,她孩兒過來見著,五歲左右奶奶的問她娘道:娘哭甚?張素予抱起小寶叫他看看楊瘸子,小寶道:爹爹,叫下人過來才把小寶帶出去了。


    與她爹痛苦了一番,老張頭道:你這以後怎的辦?張素予道:這兩年都過來了,以前怎的,現在還是怎的,咱拚了命不要也要與劉知縣鬥上一鬥。


    開始去找劉知縣問說了楊瘸子那番話,劉知縣道:沒有的事情,那兩年不說話的人,一醒來嘴裏哪裏說的出好來?汙蔑本知縣,現在本知縣正被事物纏身,否則連你一塊治罪,快快迴去罷,我好好的打瘸子作甚?全然不肯說實話,如當初說了實話,事情頭緒理清楚,認錯人了,哪裏還有後日的事?


    劉知縣迴想兩年前那事,見張素予沒來找事,也就不放在心裏,也沒處罰那兩個打錯人的衙役,今日趕著來告狀了,才想起那兩人,開始的時候銀子還沒拿出去,正為上頭的處罰擔心,又來這一出,弄的平日個肥豬瘦了不少,兩邊都不是事,把那日打楊瘸子的總賬今日拿出來算清楚。


    兩個狗東西平白無故的與他添麻煩,不是心疼打死楊瘸子,隻是心疼自己的幾兩肉,把兩個衙役脫了褲子打的半死。


    張素予迴來與楊瘸子處理好了喪事,見劉知縣一概不認賬,料定法子行不通,才想了這麽一處,請了幾十個不怕事的大腳橫蠻婆子,內中有開始劉知縣判雞窩那事,兩個婆子記恨劉知縣不住,公堂之上也敢罵劉知縣,口水唾沫子亂翻的鼓搗眾婆子,都是記恨劉知縣的人,一鼓搗沒有不幹的,還有銀子掙。


    婆子些都把自己死了老人房再房梁上的喪服拿出來穿在身上,頭上裹了白布,與張素予浩浩的去劉府了。


    曹氏平日信佛,即是信佛就要信怪,難道這人間隻有佛沒有妖物不成?看了這白事情,想著那書上寫的,外麵人傳的,這大詛咒,不由的害怕,劉知縣與劉樂天有還沒有迴來,叫家人先去頂住,好好與那外麵的人說話,指望與他掛紅化解了此詛咒。


    趙黃爺此時與趙琢斯也來瞧熱鬧了,那看熱鬧的人比喪隊的人都多,指著劉府的笑,都說這劉府命不久也,一屋子的人都要死絕之類的話,這是誰個膽大包天之人?


    張素予站在劉府大門上,那婆子拿了個燒火盆與她,給了一個火折子,張素予跪再地上,就這劉府正大門與楊瘸子燒起紙來,趙琢斯騎在馬兒山往人群裏麵看去,幾年不見那張素予今日也是一眼就認出了,心道:是那婦人?瘸子的媳婦子,這是他男人死了不成?隻見那張素予:


    身穿素衰絰,頭絻白枝花,素衣遮素群,眼裏不容沙。


    趙琢斯見了心裏噗通直跳,那般目中無人的人,動了情絲了,張素予把那黃紙一張一張的往裏放,忽然掛起一掙陰風,把那燒化的紙,一個旋兒卷上天去,再上麵盤旋了一陣,才落了下來,那正要開門的小廝見那陰風嚇的迴去把情況一五一十的與曹氏說了,曹氏聽了叫鍾二嫂子與他去她那佛堂念阿彌陀佛去了。


    還是胡別古出去支這,剛開的門見劉知縣與劉樂天迴來了,劉知縣道:天殺的我做了甚事要你這般詛咒與我劉家?還不快與我滾走去,氣的屎尿又屙了一褲襠。


    劉樂天道:成沒王法了這是你來的地方?張素予起了身子,轉過來與那四處的人大聲道:他劉知縣華陽的父母,做的都是豬狗不如的事情,五六年前開始把賃與我父親的幾十畝薄地,強要迴來,地裏的苗兒長的好好的,薄地被那村民種的肥肥的,叫了他的兒與一群強人與我爹老張頭一頓下馬威,強這我爹把租子,田契交出來。


    可是這事情哪來結束的日子?那要我爹田的賴巴生借著有劉知縣做靠山差點沒把我爹打死,田裏見著就要收成了,我爹說等了這收成後再與你種吧,不然今歲這村裏的人家吃甚?賴巴生不肯把咱爹家裏唯一的茅屋燒了,咱爹眼看就要活不得了,幸好村裏的人善,把咱爹爹救活,等我爹好了後咱就把爹接了過來。


    後麵日子漸漸地好了,年兩前咱漢子想著與我爹出口惡氣,要賴巴生與咱爹道歉,賠房屋,開始那劉知縣答應的好好的,後來咱漢子見沒動靜,上衙門去找劉知縣,不想被劉知縣的手下打成內傷,再家裏躺了快兩年,前幾日一命嗚唿了。


    這話就是石人聽了也要留淚水,這裏的眾人聽著張素予說的遭遇,哪裏有不想到自己被劉知縣弄到如此的地步,個個都抹起淚水來,把劉知縣與劉樂天一家人罵人臭死,有人道:把堵死不準他兩個進去,好打死個遭瘟的知縣,咱們眾人一起上,弄的他到時不知逮哪個。


    所有的怒氣此時都化作怨氣,一窩蜂似的上去打采劉知縣與劉樂天,也顧不得那麽多了,把那燒紙的盆也踢翻在地,亂做一團,劉知縣與劉樂天不停的叫裏麵人開門,那門被人堵的人牆似的,裏麵的人出不來,外麵的人進不去,哪裏繞的開?


    胡別古跪在地上求大家手下留情,不住的與眾人磕頭,劉知縣與劉樂天用手把頭護住求饒連天的,那裏麵的小廝聽見劉樂天與劉知縣再哪裏挨打,報與曹氏,曹氏情急叫了幾十個小廝從後門繞將出去把劉樂天與劉知縣弄迴來,說道:務必要把我兒救迴來,否則咱也是活不成的了,就是你們這些人也休想好過。


    那小廝聽了曹氏的一番話,知道如是救不得劉樂天自己別想在劉府待了,都還是盡心盡力的,手裏拿了家夥,照著人群就打,把那打采劉知縣與劉樂天的人撥掀開來,一人扛一個,鼠跡一般的溜了。


    那張素予指望眾人把劉知縣活活打死,計算起來就是把她治罪也可,她是這場禍事的領頭人,就是死了也願意,看著漢子的燒紙盆被眾人打翻也沒去計較,見人把劉知縣抬弄走了,恨的牙癢。


    趙黃爺臉上止不住的笑意與趙琢斯道:這老張頭好個閨女,一個婦道的人家,看著也不像個蠻婆子,規規矩矩的,水兒似的一個人,又沒甚家室,敢做這般不要命的事來?死了男人在找罷了,何必要死要活的?未必然這輩子守著一個男人過活不成?


    要知道後事,請看下迴分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宿莽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南明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南明楠並收藏宿莽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