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樂天長到八歲時間,曹氏為他請了教學先生在家下私塾教小樂天,那先生姓複名庭聲字峨映,是上林縣出名的教書先生,父母親都早亡化,到現在也沒取上一房媳婦子,教出了幾個秀才一個正經的貢生,那考上的都給他掛過紅,擺過酒,那秀才貢生也給老師磕頭就算是名師了,年輕時先前自己開個私塾,街坊這邊要進學考試都到他私塾裏去,每天念上大人,孔夫子,孟夫子,又有人私下給點銀子,土貨的,指望他好好教自己的娃,漸漸地把個家業給做大起來,買房,買地,請下人,幾個媒人都要來給他說媳婦子,老大不小的了,你父親死的早,不要讓你複家的香火斷了,複庭聲到,我和那凡俗喜歡三妻四妾的人哪能一樣,我是個什麽行當,那也是能天天留戀溫柔鄉的主兒,現在國家正是用人的時候,我雖然不上戰場帶個武將軍,也是要給國家輸送心腹禦敵之人,再說我窮時節不見你來說,我富貴了你們一個見天的來了,那些下賤人哪個不是嫌貧愛富,你窮時候他嫌棄你,你富貴又眼紅,要嫁個賠錢的貨與我謀劃我的家業,我就是去那平康巷找私窼子也不娶這般吊喪女子,這些個虔婆子走街串巷的誤人前程,老不死的要飯婆,大爺我這裏沒有你吃的飯,且閑一邊去,拿起個笤帚轟人出去,那些媒婆不論好的歹的一律連轟帶罵趕走,久了自然沒人再與他說這茬子事情了,這複庭聲銀子賺的越來越多,家業越來越大,他父母的早亡換來他這般一時風光無限,結交的朋友由原來的酸秀才等窮困人,水漲船高,人得了道,身邊的事情朋友自然而然就變了,一是那狗眼看不上以前的患難朋友了,而是在這喧離薄情的世道,有人要來眼饞的巴結你,那些聖人說的什麽勿諂媚,勿棄下看著就要改成舔腚,拋下了,你在高處對下麵的人好點,你摔下來的時候還有人接著你哩,雖然在也拋你不上也不叫你摔死哩,複庭聲逛妓院的時節結交了一位在妓院裏一個幫忙洗妓女下身的男人素奴兒,那素奴兒平常給妓女接完客洗下邊,做的事情也是最下邊的,在幫老鴇放私貸掙折子錢,就是按人每月每天收取利錢,每人一本折子,每天派人收利息,收一天在一頁上麵扣個章,如有個窮苦人家一時籌措不急還不起的,第二天就是雙倍,以此類推,那給老鴇的利息錢都比放出去的貸多,那錢就像是天上下下來的也無區別,素奴兒道,複先生你說你這幾年攢下那麽多的銀錢,也該做個錢生錢的營生才叫好哩,你守這個死私塾叫什麽話,我聽人說齊王爺要造反哩,國家要亂了,外麵又有強敵,這國亂外擾的時節正是我們這些行當掙大利的時候,你那私塾怕是要保不住哩,複庭聲道,你那是妓院的勾當我去做個什麽事哩,我又是上先生的營生,傳出去不叫人笑掉大牙哩,素奴兒道,不是叫先生您去妓院幹個行當,是我家主人在放私貸做折子錢哩,你也進來,我們這麽些年的好交道了,你有好事大家一起,有銀子大家一起掙哩,那複庭聲道怎麽個入法,素奴兒道,您先稍稍的入一點小錢,等到有利可見的時間在多多的弄些,也叫你看下什麽叫不虛你一點力氣,也不叫你在那四尺台上被那淘氣學生氣的臉紅漲脖的哩,也不叫你費那死勁教那像驢子一樣的學童哩,你隻需在家裏,天上自動就掉錢哩,幾句話下來,複庭聲高高興興的拿了一百兩與那素奴兒做本錢,兩下立了字據,蓋了印,前麵那複庭聲也是試水不在意每天的利錢多少,也就沒過問,繼續當他的先生,不到三月複庭聲連本帶利拿迴一百九十兩銀子,道乖乖哩,是該我發財的時節哩,忙忙又拿了五百兩與那素奴兒放利子錢,從此以後每天隻關心他的利錢,學堂上也是不聞不問,也不打學生板子了,每日來學堂裝個樣子,叫學生把書翻到哪一頁就自己讀,也不講解,遇到學生家人來接下學才裝模作樣的講個幾句,給學生留的作業題目,每天來也是拿個朱筆,圈圈叉叉的一頓亂勾,把個學堂的事情漸漸落下了,那學堂有個叫程順俊的學童,他父親程補實也是進過幾年學堂的人,那天心起想到自己娃兒學了那麽久也不知學個什麽名堂,翻開程順俊的學習本,本上滿滿的紅圈紅勾,猛然看到一句夫子曰,一簞食,一瓢飲,樂哉其中,這程補實雖然隻讀了幾年的書,也知道這句是出自聖人之口,那複庭聲卻用朱筆大大的圈出來,程補實怪到莫不是我記錯了,這不是聖人說的哩,接著又往下看,孩童頑劣,在那書本上亂寫亂畫也是有的,有一句外邊的小鳥在屙屎,後麵還畫了一隻小鳥拉屎圖出來,複庭聲卻在這句話和這幅圖上打了個大大的紅勾勾,程補實還在疑惑中又往下翻看,皆如此類,不勝枚舉,程補實火冒三尺,喚了程順俊過來,你學了這麽些日子,那複先生教會了你啥呀,說出來與爹爹聽聽,程順俊本來就頑皮,先生教的如果第二天不讓再次複習忘得個一幹二淨,加上複庭聲進來什麽都沒教,更是什麽都記不得,撇了好一陣,蹦出幾個字來,先生教的是,嗯,嗯_天上的織女看不完,地下的陀螺打旋旋,兩句話把那程補實氣的暴跳如雷,上手采著就開打,程順俊小順著程補實的胳肢窩一溜,程補實手一滑逮個不住,兩父子一個追一個逃,圍著院子轉了幾個圈,才像是陀螺在打旋旋哩,轉了差不多半個時辰,程補實遭不住了,好好的給程順俊說,你過來我不打你了,你隻需好好的說,那書本上是怎麽迴事哩,這程順俊才把先生怎麽怎麽在課堂上不教,怎麽怎麽讓他們自己讀,又不準學生問說了個大白,程補實把先生的情況和孩子的情況說與他媳婦子許大娘,這許大姐平時就是嘴叼,長舌之人,聽了男人的話,想到家下本就不是很富裕,把個人送進學堂學成這個樣子,遇到了這麽個乖道的先生,越想越氣,決定第二天要去找複庭聲放個嘴仗,叫人領教他的本事,第二天故意晚些時間去,拉著程順俊雄赳赳武夫上戰場的架勢去找複庭聲,學童都來齊了,也不一個一個叫名,也不講課,還是教學生自己讀,都沒主意程順俊沒到,複庭聲還在想自己的利子錢,沒看到大人來了,自顧自的翹起腿閉目養神呢,許大姐大聲吭了一聲,讀書聲一下子聽了都往這邊看,複庭聲正在算利子錢被打斷,以為是哪個學生故意嚇他,正想開口罵人,看見許大姐,許大姐先開口道,複先生好興致放著書不教,叫學生自己讀,自己在邊上打盹哩,敢情昨晚屋裏鬧耗子沒睡好哩,複庭聲道,不是這麽個說法,我先前教了你沒看見,現在他們是在讀我教的哩,我閉眼是為了更好的聽他們那裏出錯了,好及時糾正哩,徐二嫂道好個及時糾正哩,邊說邊拿程順俊的功課本,趴的一下摔在課台上,叫到你自己看看你糾正個啥哩,複庭聲翻著翻著汗泚都出來了,他都是亂勾的哪知道家長要看,哪知道家長中也有讀過幾年書的哩,複庭聲紅臉說不出話,許大姐高聲說到,人家把兒子送到你這就是指望你教成才,那知道你天天不說話當個啞巴先生哩,又不準人問,在功課本上一頓亂圈,把個好好的娃娃全部教成傻子,笨驢哩,以為你叫了幾個秀才貢生都到你學問好,給你掛紅磕頭的,不想你是個破爛榔頭,一心要把這些個學童的路斷死,叫他們永世不得翻身哩,一口一個短命人,絕戶子的罵,把複庭聲罵的像是杵在地下一樣,也不走,也不動的,低個頭,這複庭聲知道自己錯了,也不敢強,遇到那歪酸乖張的先生,仗著自己教下幾個秀才學生,還要倒打你一扒,百般狡賴,給你扣個不尊師重道的大帽子,說自己的學生在哪個哪個地界做什麽官,那些普通家下,嚇都得嚇退哩,這世上也不是無這種先生哩,這書上還要寫哩,這裏先不提,所以這複庭聲雖然不是個正人君子,也不是一個頂壞之人,他一個先生和那妓院裏最下的給妓女洗下身的來往,這必是有失體統的,所以他不知羞,他放普天下利錢最大的折子錢,生為先生教書育人,確不做好事幫著老鴇坑人自己漁財,所以他不知恥,他見許大姐家發現自己的那些紅圈,不啃氣不對罵,低頭,不溜之大吉,雖說是自己有錯在先,也是比那戧逆的先生尚且好一點,自打這事情過去了,複庭聲的學生一日少過一日,私塾也不做了,素奴兒那邊,由於長期放私貸,被同行眼紅嫉妒,找了朝廷的有關係的人,以利息高於五分,又沒有把得道利息的一部分錢上交朝廷,找了一般囮頭花子冒充借貸人把老鴇子給告了,連本帶利也不還給或者放貸人,盡數充公落入了那貪官腰包,那借貸人有些得了點小便宜,官司一勾也就不還了,可苦了複庭聲這放貸的夥子了,那錢就像水裏的浮漚,剛冒了泡,轉眼沒了,不到一年那房子當的當,家人拿了值錢的東西走的走,剩下幾個錢,在前門廟僦了個破茅屋給人寫東西敷口,也是他該得的。真個是行功名運,在富貴鄉,心不足貪多忘本,錢財散盡一間破屋道當年。


    眼見日子越來越難過,寒冬也將近,複庭聲還穿個單衣單褲,又沒錢買碳火考,往日來往那些酒肉朋友一個也不來看他,也不資助他幾個錢,想去借點米麵散銀子,一個個像看見瘟神一樣躲著,這一日複庭聲還是老樣子在屋子錢搭了一個破棚子,自己掇了把椅子做著指望於人些書子得幾個銅版好買件厚袍子挨過冬天也好,前麵走來過夫人,複庭聲兩日沒沾大米餓的眼冒金星,來人就問要寫什麽,也看不太清楚具體的樣貌,那婦人不是別人正是與他說媳婦子媒婆中的一個,趙幹娘,那婦人趙幹娘道,這不是複先生嗎?你的事情我們多多少少也知道點,現在這麽個處境,當時找個媳婦子完事商量著,也不至於落這麽個下場,複庭聲道,趙幹娘不要玩笑了,我先今都這樣了,怕是一輩子也指望不上媳婦了哩,趙幹娘也不計較那複庭聲當初用笤帚轟她,還是叫寫了信件,說是寫給他除外做生意的男人,寫好叫信客送去,紙筆費和潤筆費一共,這趙幹娘看複庭聲也著實可憐,一共給了他五十錢,複庭聲接過錢看了幾篇才確認,說道這寫信費不了多少紙筆要不了這多錢,不下十個錢就足夠了,那趙幹娘道,你看你這大冬天穿個單衣單褲,腳上又沒一雙好鞋,可不凍死個人哩,我趙幹娘多得沒有,這點還是出得起的,複庭聲想起以前如何對這些媒婆,說了些不像人說的話,又想到自己富貴時候結交的朋友無一人雪中送炭,這一年多把個人,世道看的清清楚楚,如今自己活不下去了,以前被自己罵走轟開的媒婆這般好心待他,想到這一聲仰天大哭,不住的黃牛叫,一口氣出不來把個人哭暈死過去,趙幹娘嚇得上去又拍又掐,才慢慢的醒過來趙幹娘問道,你這是個什麽事,複庭聲搖搖頭擺擺手,站起來不說話給趙幹娘連打了幾個大恭。複庭聲拿著趙幹娘給的五十文錢,去風聲巷左貳鋪子花十文錢買了個二手舊貨大棉長袍子,又去買了一些玉米麵棒子做窩窩頭,又花了十文錢買了一大袋人家不要的火糟子,也好挨這長冬。實在沒辦法了,複庭聲就拾起了大糞,整桶整桶挑將迴來,出太陽的時候嗮幹,用碾子壓成末,十二個錢一石,賣給種田的莊家戶,才開始從茅坑邊一過把個複庭聲熏的要死不活,以前走路撞見個擔糞的捂著鼻子一臉嫌棄的跑,如今自己挑了一擔黃金金的粑粑,也不管那惡不惡心,臭不臭了,拚了力氣去拉,生怕讓別人先將拉去,那以前認識他的人不是背後笑就是裝不認,人就是累些,費些太陽曬幹,在用點勞力磨成粉,也比他寫字強,至少不用受冷挨餓,誰想好景不長,那汙穢的水溝水池,本來是有專人處理,平常就是上麵來人的時候處理下,其餘時間不是靠太陽就是靠下雨衝走,所以沒有這大糞營生的時候一下雨整條街都是臭的,那地方上的街道司也是不消的管理的,近些日子這街道司的左貳官,看到這麽些人擔糞買賣,硬是要人繳納租稅,沒人每擔八個錢,這樣出去繳納的粑粑稅,自己累死累活才拿四個錢,這營生也是沒法幹了,又是去看那家那戶要賣柳樹,楊樹,拿來鋸了做成薄薄的棺材板,賣與那小戶貧苦人家,這年頭死的人多,這門子營生也還是夠,那就這也是不長久的,你當那城裏賣棺材的大商戶,每年的各種稅錢,各種禮是白送的哩,這邊看了做起這門子生意,那邊就給官府打上招唿,說是又不納稅又沒有本錢,不利國利民,做這麽個害人的事情,所以這門買賣也做不出了,又挨了幾年也是一年難過一年,複庭聲道,難道天要絕我乎?,你道天要絕你便要給你一道曙光,都到絕處逢生也不是虛的,春天來了,蟄伏的弱苗也是有盼頭的,這日趙幹娘找到複庭聲,複庭聲連忙打恭請進,泡了杯苦的不行的老茶葉梆子,那趙幹娘噗的一口沒忍住噴了出來,複庭聲道,趙幹娘講究點喝,我這沒什麽好茶招待,這茶隻是進口一時又苦又澀的,多喝幾口也還香哩,那趙幹娘也沒哉喝一口了,對複庭聲說道,縣太爺的少爺今年八歲,那縣太爺夫人要為他找個教書先生哩,那小少爺又聰明又要學,好多人都去要這個活計哩,那縣太爺的夫人一個也沒選中哩,複庭聲道,那些名望名士都不要,我這個落魄名聲又不好的那縣太爺夫人更看不上,我去了也是去受辱的,那趙幹娘道,你個男子怎麽這般沒誌氣,你人又沒死,這個事情過去這麽些年了,也是交了不該交的人,那沒做放利子錢的時節,不是好好的個先生是什麽,你受了這麽些苦,該做的做的,不該做的那大糞營生都做了,還怕受什麽辱,不得又迴來另做打算,又不少坨肉,你這麽些時運不濟,道不定是要否極泰來也是沒定數的。我這裏還有一百個錢把與你收拾收拾,去買一頂儒生帽子,一個稍微幹淨點的素袍子,複庭聲免不得又感慨哭一會,這迴倒是沒有暈死,又去風聲巷買了一頂九成新的素藍色儒生帽,一身幹淨的四方淺色夫子袍,一雙玄色圓頭厚底鞋,又在風聲巷烏茲行買了張拜貼,要掌櫃寫到,晚輩複庭聲拜見,這風聲巷之所以叫風聲巷,是因為都是些窮人來買的各色物件,吃食,風吹進來都是唿唿作響的,這天複庭聲迴來用湯壺把袍子和帽子燙的服服帖帖的,門子知道這些天夫人在找教書先生,看複庭聲幹幹淨淨一身,拿了名帖去報了夫人曹氏,那複庭聲久別富貴之地,乍一看這高強紅瓦如夢似幻的,恍若百年,但見那墉牆上寫,本縣知府府邸,過往行人毋高升喧嘩,小商小販不得在此停留,但見:粉牆碧瓦聳入雲天,四麵環山,煙霧籠翠,實物相隨,景色易換,大紅高門金漆銅叩,一對高高的銅鑲宮燈,門前司閽王法森嚴,夾刀帶劍不苟笑顏,高牙大纛,白衣秀士你莫前。那門子把名帖與那曹氏看了,喚複庭聲前來,由門子從西麵大院引入,劉府大院分東西兩個大院子,東邊院子二十四間上房,西邊院子十九間上房,每個院子有個大花園,東邊一個湖心亭,東西兩邊院子由一條鋪著各色鵝卵石拋光長二十尺,寬六尺的大道,中間放著一個高三尺寬二尺半的大鼎,鼎邊緣綁著紅布,曹氏在西邊的地五間房子垂著簾子坐在貴妃椅上等複庭聲,兩個丫鬟在屋門站立,複庭聲進入房間一股蘭香肸肸而振,這複庭聲是如何聘上這小樂天的私塾先生,請看下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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