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羽臉上波瀾不驚道:“你但說無妨。”


    飲奕看了看她,不置可否:“……”


    “這些天的相處,我的人品你還沒有把握麽?”穀羽循循善誘道。


    最終,飲奕開口道:“你和魔君之間,有不可調和的矛盾吧。”


    “那又如何?”知道他的意有所指,穀羽淡淡道:“安立截是安立截,魔君是魔君。”


    “盡管他們共用同一顆心髒。”飲奕加上未完的後綴。


    穀羽道:“我尚以為你是替峰主打抱不平,卻原來隻為滿足好奇之心麽?”


    “打抱不平,哈哈。”飲奕忽而暢懷一笑,後道:“倒不至於,她也不需要。”


    “這話怎麽說?”穀羽順勢問道。


    “看來你想知道我的心意是假,套話是真。”飲奕敏銳地察覺到她的暗含探尋,頓然止住話頭不肯再說。


    穀羽為何有此舉,飲奕一想即通,他是可以到達盡頭的人,自然可以看到別人的終點。


    凡事過猶不及,奈何有盡頭氣運在身,飲奕卻始終無法感知到自己的未來。


    而他即便告訴穀羽,在他自己的特例上,覓彧辜,準確來說,是另一個人,也是沒有終點的。


    穀羽未必全然相信。


    既然不信,便會不斷地去追尋溯果。此種事態的發展想來必定不是她所想看到的。


    飲奕


    不過飲奕還是想知道,對於一個本該早已亡故的人,因術之異法再生。生前累積的怨仇,是否真能隨著時間,逐漸地了無痕跡。


    如此,想想別人迂迴曲折的一生,再看看自己。


    他漂泊無定,最後能定居在此處,也算是多方因素綜合下來的意外驚喜吧。


    穀羽淡然一笑道:“護法多慮了。”


    覓彧辜將綠碌峰的守護之任重點托付給平平無奇的飲奕,卻不是身有修為的穀羽,這是讓很多人不能理解的。


    但穀羽對此沒有一絲不滿,仙長雖有時的表現有些脫線,然總體布局可觀其之遠見和智慧。


    然即使仙長有她的諸多考量,穀羽卻不能不多想,幾次三番傾力謀劃皆為他人做嫁衣。


    為名?


    堂堂四大宗門之一的劍仙宗,一派之長老,又曾主持九九盛會,漫說是錦上添花,也不過利人損己之毫末功德。


    為利?


    上言盡可同覆。


    她不是沒好奇過,但越往裏深想越發覺不可測。


    飲奕的到來,開啟了一個突破口。


    階仙長必然是知曉其中內情的,而闔峰之舉想來亦與此脫不了幹係。


    飲奕道:“行了,你也別試探我了。該說的我都可告知於你,不可說的便是不能說的。”


    穀羽一笑不言。


    “若有朝一日,絛牽掌握了身體的控製權,你會作何行動?”飲奕鄭重問道。


    “我聽說過你曾與人間之君定下了獬豸鎖之約,但是後來又毀契了。”


    不待穀羽迴複,他驀然又添了這句。


    穀羽承認道:“確有此事。”


    “如果有一天魔代人軀,我將誓除禍害。”她的這份心意堅決不改。


    不管是從私人恩怨,還是站在大義凜然的角度,這點無可厚非。


    飲奕卻是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覓彧辜的盤算竟是這般麽。


    定義其謀劃有多複雜,還真算不上,隻是一個不相幹的人,做不到如此地步。


    無論絛牽與穀羽,二者僅有其一或同存,實則最終的結局是共亡。


    絛牽死,穀羽無存活的執念,絛牽活,穀羽將一直追尋著仇恨的腳步,因其命數的特殊性,無休無止。


    穀羽若不存,似乎對絛牽沒有關聯的必要性。


    深思卻覺不可思議。


    一個魔者,又是上位之君,奪人之子重生,無覓彧辜襄助,將永生被禁錮於極寒之地。


    飲奕明白絛牽選擇安立截的身軀屬實是下下之策的無奈之舉,換個別的人,純魔之體難以再成不說,且混合純粹的魔心,將混淆魔域的血係,得不償失地變成雜魔,倒不如永眠寒界。


    穀羽的存在可以讓安立截變成假化純魔的存在,隻要她動手成功的那一刻。


    這就相當於覓彧辜將一把剪刀的鋒銳之處和一塊布緊緊纏繞在一起,當張力到達一定的程度,剪刀割裂了布匹的生機,同時更裂化了線的重新融合機會。


    光有膽量這麽做是不夠的,除有能力之外,以及絕對的把握。


    但從趨於平衡的現如今的他們來看,和平共處已是常態。


    如果,有那麽一天,覓彧辜這個掌棋手不在了,事態又會如何變化呢。


    若絛牽是人類,或者有感情的生物,結局都會是令人難以預料的,可他是魔,那可真是毫無懸念的終局。


    這一天,在不遠了。


    飲奕堅決不開口,穀羽見狀亦無可奈何。


    隻是胸口總是縈繞著一股惴惴不安的壓迫感,源頭是什麽呢?


    ……


    “你在想什麽?”畝禺看向默默看著夜空星象靜立的覓彧辜,問道。


    覓彧辜迴頭,眼神淡淡道:“現在什麽也想不到了。”


    畝禺接著問了一個很是莫名其妙的問題:“你還有多少天?”


    “不到一個月吧。”覓彧辜語氣平淡。


    畝禺點了點頭。


    絛牽在陰影中緩慢走出,語氣悠然道:“你們猜猜,我還有多久?”


    “我知道你在等待什麽。”覓彧辜表情甚至沒有出現一絲細微的變化。


    絛牽道:“力量轉生需要的不僅僅是時間,既然如此,你知道,和不知道,又有何區別?”


    “不管怎樣,”覓彧辜不接他的話茬,直入主題道:“隻要你做到盡快尋找妖王半身下落,其他各拚本事了。”


    因引出底牌的目的未得逞,絛牽與她踢起了皮球,“妖王半身?空夢道人不是替你去滿世界找了?”


    陵倦直接點明道:“她要找的是人身。”


    “怎麽都不睡覺?”


    覓彧辜道:“我們都不需要,不過,”


    三人一齊看向絛牽,“除了你。”


    絛牽:“……”


    這些家夥都是什麽意思?


    關於早睡,小小孩就沒反對的立場了。


    是的,沒有。


    覓彧辜道:“妖王半身的事,你明天再想,今天先到這裏吧。”


    “畝禺,帶他迴去休息。”


    畝禺本欲計較,想了想,繼續他的保姆大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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