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裝女子更加疑惑了,莫非少宗主是閑得太無聊了逗她玩。


    宗主在後山避世不出,宗主夫人代掌宗主之職,少宗主確實無事可做。


    這就相當於,皇帝皇後尚在盛年,皇子已是青年,不放權的話,英雄無用武之地啊。


    然而陵倦沒有繼續往下解釋說明的意向了。


    宮裝女子見狀默默地退至一旁,她估摸著這意思是否代表,他不信任她。


    再牽係一下他關心的源頭,她猛地抬頭,看來掌門是要對那個女人下手了。


    這本不是什麽秘密,掌門和宗主除了育養少宗主外,還是有一個嫡長子的。


    依照可能出現的兄弟鬩於牆概率被抹消了,兄弟二人自記事後,便被宗主的師父天燈老人教導,小時候即脫離了無情宗。


    再後來,便是很久之後的故事了,那位大公子一去不迴,再無下落。


    此事陡生,宗主退於幕後,掌門似乎迴到了之前的剛毅個性。


    少宗主修為停步在道祖境界,帶迴來一個身受重創,眼看要身死道消的女子。


    那女子便是覓彧辜,亦是劍仙宗的長老,由於無甚功績,沒傳出什麽名聲。


    因她是少宗主的師姐,又是少宗主親自選定的妻子,方才借助這一特殊原因,在無情宗曾被廣為議論,但也僅此而已了。


    不過掌門對他們的道侶之約表示極度不讚同,覓彧辜這才一直都擔著陵倦未婚妻的名頭,而不得過門。


    掌門給了他們兩個選擇:要麽就是無法被世人認同結為連理,要麽就是做光明正大的一命夫妻。


    但是這命都沒了,還要夫妻的名頭又有什麽用?


    自然,少宗主選了第二條路。


    覓彧辜最終被獲救,但卻是以飲下彼岸契印之花作為續命的引子。


    眾所周知,彼岸花又被稱為黃泉之花。


    花開葉定落,葉落花必開。


    這就代表覓彧辜的性命隨時由掌門掌控著,對修士而言,這是很危險的,更是一則恥辱。


    於是,少宗主跟著飲下了彼岸契印之葉。


    隻要彼岸契印一天不解除,他們便一日皆無緣麵對麵相見的機會。


    雖不是死別,也算得上是生離的懲罰了。


    反過來,一旦解除了彼岸契印,覓彧辜當然也會沒命的。


    既不正麵與生身母親發生衝突,不違孝義,以己身作為反製,同時成全了他的用情至深。


    雖是兩全其美的決定,但結果卻是不容樂觀的。


    宮裝女子站在無情宗的位置思考,沒覺得他們之間的感情有多感天動地,終歸是替少宗主超出負荷的付出不值當。


    而至於覓彧辜是否有同等的舉動,與其說沒讓大家都看見,倒不如說不重要。


    重點是在於他們感受到了,覓彧辜已是少宗主的負累。


    不久前,那女子帶著龍鵠來訪,在無情宗住下的那些時日,隻管自己遊玩憊懶,絲毫未提及與少宗主的關切。


    這讓她非常不爽!


    因為她十分仰慕少宗主。


    自己看重之人,卻被他人這般不珍惜,心中怎能平衡。


    因此掌門有意收拾覓彧辜,其實她的心底很是讚同的。


    下馬威麽,總是要吃些苦頭的。要是以為龍鵠的存在可以完全消除這種隔閡,那就是忽略了矛盾的由來合理化,自討苦吃。


    陷入自己心思的宮裝女子,沒有注意到何時陵倦已經離開原地。


    陵倦迴到宮殿之中,正中央的棱鏡被魔力破壞,難以複原,空出了位置。


    他從前總會把目光放在那處,現在空落落的,視線停留時便有些怔然了。


    旁人認不出屬實正常,母親認不出也是尋常,他不會認不出。


    幾百年不見的故人,雖是故人的模樣,但已非師姐的存在。


    以階對師姐的重視,默許了她的取代,證明師姐尚存人世。


    而龍鵠的認同,代表了她的獨立人格,沒有受到本尊的思想被同化。


    事實上,那一場隔鏡之望,徹底鑿實了這個認知。


    陵倦抬手撫上額心,母親的想法從未改變,這點大家心知肚明。


    為了陵氏的未來,母親並未做錯什麽,取舍,裏麵包括了生死。


    但是他做不到,讓師姐作為被舍棄的一方。


    陵倦深刻地明白,自己的迴應也不過是黔驢技窮罷了。


    彼岸契印對將死之人的作用十分霸道,對他的威脅可以忽略不計。


    他不過是為了自己知道師姐的生命狀況罷了。


    不說別人,他何嚐不是抱著同樣的想法。


    為了她,他甘冒修為不再晉升的風險;為了她,他與母親展開了一場軟化的對峙拉鋸戰;為了她,他孤獨地荒度每一天每一刻的時光。


    簡直都要一步一步地踩入深情的陷阱了。


    但是——


    那個女人的眼神,無悲無喜,無欲無求。


    雪尺之心讓她可以內心平靜無波地呆在有他的地方,霜瞳的力量能讓她也透過棱鏡注視著自己。


    那個眼神,既不是無知無畏。也不是知道一切後,以了然的態度旁觀靜待事態的發展。


    那是承擔了一切,習以為常地朝著目標前行的泰然。


    仿佛自然的軌道就該是這樣的。


    她,讓他想起了一個人。


    與階很相似,但與師尊更相似的感知。


    “這個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是男人,一種是女人。”


    “也可以換另一種說法,一種是生人,一種是亡者。”


    蒼老的聲音在虛空之中迴徹,思緒迴到了出師的那一天。


    師尊說:“有一種人,他隻有消失了,傳承才會獲得新生。”


    可是他依舊疑惑,如果傳承者與被傳承是師徒的關係,一者即生,另一者即亡,該如何才能有效的傳承呢?


    或許留下的書籍可以讓後來者繼承前人的衣缽,但這未嚐不是一種遺憾。


    現在看來,他的這個疑惑得到解決。


    人類的不舍,來自於陪伴。


    真的有一種人可以超脫這種方式,他們不害怕寂寞,與恐懼同行,習慣了孤冷。


    即便沒有雪尺之心,那個女人的心,眼眸的深處,早已不再溫暖。


    陵倦顧自歎道:“世人以白晝黑夜劃分兩級,誰又能想到黑夜不舍地追逐著白晝,並不是為了互相吞噬,而是期待著被照亮每一處角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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