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渡之戰的布局。


    建安五年九月,秋初暮色,泱泱生波。


    甄府小院裏,一束紫苑開的繁茂,細碎的花瓣落在牆角邊,被一陣風吹得卷了起來,飄飄灑灑好不愜意。


    遠遠見著一個如畫般的人物正端坐在亭邊撫琴,遙遙聽著便覺心神愜意,仿若在琴聲中,自己也如花瓣一般,漂浮在天地間肆意……


    “錚!”


    如玉帛被剛刀瞬間劃破,如狂風強勁拂過竹林,又如有人在你心間落下冰刀。洛真落下雙手,穩著也落下曲子最後一個音。


    三年,如白駒過隙,時間在人們臉上刻下劃痕,卻似乎偏愛洛真一般。


    今日洛真著一身紫色裙裾,肩上披著薄紗裁的輕衫,身量高挑,也越加玲瓏有致。一顰一動都帶著媚意,那媚意卻不是故意散出來的,而是如同印在骨子一般。本就出塵的麵容更具成熟的風韻,眉如細柳,鼻若點漆。唇上染了緋色,隨時都帶著淺淡的笑意。更讓人移不開眼的便是那一雙眸子,仿佛眨眼間便看透你的心,緊緊抓住。


    亭邊,方玉如輕輕歎一口氣,這三年,世人仍然以為那絕色美女樂居袁府,卻有誰想得到,洛真早便被以一種近乎‘休戚’的方式送迴了甄府。張氏起初不願意如此息事寧人,唯一的女兒遭此羞辱,還妄想讓他們忍氣吞聲?


    洛真那時候卻是笑了,隻是叫誰看上去都覺得心傷,她安安分分在甄府住了下來,與出閣前無異。唯一變化的是便是越發安靜了,安靜的有些……不像話。張氏便明白了,洛真這是想要給她和袁熙之間,留一絲餘地。


    他們之間如同天塹,而洛真隻能摒棄所有,什麽都不做。不念過往,不生嗔怒。以圖某一天,袁熙能原諒她。


    “洛兒,堂裏有人尋你,是你的故人。”方玉如打破了亭裏一方沉靜。


    故人。洛真眼中似乎被點亮,提起裙角便隨著方玉如去往堂前,朝露奉了茶來,也隻瞧見洛真飛揚的裙角,不知翻騰的是對誰的期待。


    正堂裏,立著另一個卓然的身影,幾米遠便聽得洛真的腳步,早在洛真一踏進堂門便躬身失禮道“甄夫人好。”


    洛真眼中的期待雖然淡淡熄滅,卻也難得有了笑意“夏侯嫻。你怎麽來了?”


    夏侯嫻微微側身,似笑非笑“我也學你,金蟬脫殼。”


    洛真略略苦笑“你莫打趣我,我倒是想知道如今袁府是何境況了?”


    夏侯嫻卻是不知何意,先說起這天下大勢來。洛真也不攔她,抬起一杯茶,敘敘的喝著。


    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


    此種動亂慘象雖是洛真預想得到的,卻不是親眼所見。如今聽夏侯嫻說起,才發現身在袁紹的政治中心,生活是多麽平靜安逸。


    三年時間裏,袁紹在洛真迴到甄府次年三月放出消息,戰勝公孫瓚,據幽州、冀州、青州、並州,盡有河北之地。令袁熙為幽州刺史,袁譚為青州刺史,而袁尚則留在自己身邊。


    如此一番調動,也昭示著華北最重要的兩個政治軍事集團之間的決戰勢所難免。此時,袁紹已無後顧之憂,地廣人眾,可動員的兵力在十萬以上。曹操則是處於四戰之地,除了北方的袁紹,關中諸將尚在觀望,南邊劉表、張繡不肯降服,東南孫策蠢蠢欲動,暫時依附的劉備也是貌合神離。


    同年六月,袁紹挑選精兵十萬,戰馬萬匹,企圖南下進攻許都。


    消息傳來,曹操部將多認為袁軍強大不可敵。曹操大笑道“袁本初誌大才疏,膽略不足,刻薄寡恩,剛愎自用,兵多而指揮不明,將驕而政令不一,我未必不能勝他。”


    那時,曹操左右不過三萬人,如此出口之言,在有些人眼裏未必不是狂妄了些。


    可曹操接下來的部署卻漸漸讓那些人刮目相看,他派臧霸率精兵自琅玡入青州,占領齊、北海、東安等地,牽製袁紹,鞏固右翼,防止袁軍從東麵襲擊許都。


    又親自率兵進據冀州,令於禁率步騎二千屯守黃河南岸的重要渡口延津,協助扼守白馬的東郡太守劉延,阻滯袁軍渡河和長驅南下,同時以主力在官渡一帶築壘固守,以阻擋袁紹從正麵進攻。


    郭嘉和荀彧相視一笑,心中亦是讚賞之意。曹操所采取的戰略方針,不是分兵把守黃河南岸,而是集中兵力,扼守要隘,重點設防,以逸待勞,後發製人。


    卻不想那一年十二月,當曹操正部署對袁紹作戰時,劉備起兵反曹,反而被曹操迅速打敗,還丟失了一員猛將,關羽。


    彼時,曹操雖然擊潰劉備,卻也軍困馬頓。袁紹謀士田豐建議袁紹“舉軍而襲其後”,但袁紹卻拒絕采納,致使曹操從容擊敗劉備迴軍官渡[7]


    袁紹莫非是不想趁人之危,故意放曹操一馬,才錯過這天賜良機?洛真抿了抿茶,看見夏侯嫻亦笑的神秘。


    建安五年,元月正式開戰。袁紹派出河北上將,顏良文醜進攻白馬,奪取黃河南岸要點。而曹操為解白馬之圍,派出張遼關羽為前鋒,急趨白馬。關羽於萬軍之中取顏良首級而迴,文醜亦被亂軍殺死。曹操於是安然退迴官渡,而袁紹一下損失兩員河北名將,而且是一戰而斬,不免銳氣大挫。


    再年七月,袁紹憑著兵力的優勢,南下許都,與曹操對峙與官渡,曠日持久。


    一直到如今九月。


    洛真的手幾不可見的顫抖著,無非是聽到了‘官渡’二字,任她是理科生也清楚地知道曆史上官渡之戰,是中國曆史上典型的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戰例。也是曹操軍事生涯最輝煌的一頁。


    思及此,洛真終於不再氣定神閑,開口問道“既是兩軍抗衡,想必府裏亦該人心惶惶,她們……”


    洛真頓住了,似是不知如何開口。夏侯嫻雖然不知道洛真究竟想問什麽,卻還是盡數答之道“田豐田大人阻撓大將軍此次再度南下攻取官渡,被大將軍關進了牢房。吳琦嵐自是心急鬧騰起來,反被劉氏禁足不許出淩波院。逢紀逢大人則隨著大將軍南下,風頭正盛,逢螢自然精神煥發。彩兒則頗得劉氏歡心,照顧倉舒也是妥帖……”


    越到後麵,夏侯嫻的聲音越小,提及倉舒更是細微到幾乎聽不見。洛真雖是顫了顫,卻微笑道“既然如此,你來尋我,且說了這一番天下大勢,可是有什麽目的?”


    夏侯嫻不語,似乎沒想到洛真問的這麽直接。


    洛真挑眉,細細打量起夏侯嫻來,道一句“況且,你身居宅院,又是從哪裏得知這近乎於秘聞的軍事消息?”


    夏侯嫻卻不解釋,拿起一把袖刀比在自己脖子上,清淺道一句“甄洛,我笑你可憐。不過是被人背叛一次,便處處提防。有些事情並非我不願讓你知道,而是不能。你若不信我,我這便割破喉嚨去,往日的情分不必顧念。”


    反正支撐我活下去的任務,也剩下了幫你……


    夏侯嫻心裏默默念一句,嘴上含笑望著洛真。這麽多年,這麽多事情一起經曆過來。她終於知道為什麽子桓愛她愛的那麽絕望,那麽無法自拔。


    一個女人有出眾的外貌自然是得天獨厚的資本,洛真卻不止於此。她聰明,善良,卻又有些偏執與猶豫。讓人心生憐愛,又讓人敬佩不已。


    洛真怔住了,腦中閃過的全是夏侯嫻為她肝膽相照的畫麵。她救她與吳琦嵐鞭下,她凡事都要來提醒洛真,她說她會守護自己。


    洛真低眸笑道“你說得對,我確實可憐……夏侯嫻,我不問了。這是你的秘密,我選擇相信你便是,刀,放下吧。”


    夏侯嫻應聲,心裏卻略微酸楚。甚至有一些莫名的希冀,期待洛真窮追不舍的問下去,這樣她是不是就能說出來,子桓的良苦用心?


    天青*雨,驚雷作響。


    洛真與夏侯嫻次日便一同迴了袁府。


    張氏和方玉如雖是不解,卻也知道洛真的性子,凡事哪由得她們為洛真做主?方玉如隻得一邊依依不舍,一邊幫洛真打點行囊。張氏更是躲進自己的臥室裏不出來。


    近年,張氏的身體每況愈下,洛真一想到當初張氏中風時,大夫便說過,張氏的壽命不過幾年了。而在這種情況下,自己反倒要拋棄生母,去往那傷心處。


    洛真跪在張氏門外狠狠的叩了三次頭,泣聲道“孩兒不孝……隻是此次情況危急,我必須要重返袁府,否則此生隻怕良心難安。”


    方玉如瞧著洛真孤弱的身形,暗暗抹了淚。小仕銘已是五六歲的樣子,直奔洛真跟前將她扶起,眨巴著眼睛,糯糯道“我在父親批閱過的書裏看到他寫的這樣一句話‘行於世間,不怕風雪前路,不惜身後牽絆,但求無愧於心’。無論姑姑你要做什麽,我和母親還有奶奶,都會支持你……”


    提及甄儼,洛真眼中忍著的淚水終於翩翩而落,她輕輕吻了吻小仕銘的額角“二哥定會以你為驕傲,你也答應姑姑,在姑姑離開之後,照顧好你的母親和奶奶,好麽?”


    小仕銘重重的點頭,眼中全是承諾之意。


    張氏的聲音也終於從一門之隔的屋裏傳來,明顯帶著哭過後的沙啞。洛真則淚落得更甚,似乎預感到,那是張氏同她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洛兒,你要照顧好自己,因為你從來不是為自己活著。你的命運裏,已經捆綁了太多……無論你願或不願,你都得好好活著,帶著他們那份一起活下去。”


    張氏說的是甄儼,卻讓洛真窺得自身更遙遠的路途。含淚而去,麵對的是迷霧重重,又泥濘難走的路,可是袁熙,我隻是想聽你說一句,你不恨我了。


    夏侯嫻帶給洛真的,不止是如今天下大勢,更多的是袁紹手下部將的調動對袁府內形勢的影響。而這種影響必然對毫無依靠的江舟曉,蘇冬雪等人是不利的。除此外,洛真更擔心的是袁紹此次兵敗,便從巔峰摔落,直至穀底。


    作為袁紹所留的後路,袁熙則不得不踏進這烽火四起的戰場。而曹操,殺了呂伯奢後便被冠以‘奸雄’名號的人,定會斬草除根!


    洛真緊了緊手裏一根銀簪,時局動蕩,天下大亂都與她無關。她隻想保護她想保護的人,她不想對誰有所虧欠,尤其是感情。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三國嫡女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顧奺則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顧奺則安並收藏三國嫡女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