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笠,你恨不恨我?”


    在最後兩年,她總是這麽問我,我知道她因我母親為她而死一直耿耿於懷,便仗著她的愧疚,要她寵我,愛我。


    她真的很寵我。


    春困秋乏,懶在床上頭昏腦漲,她便背我沿溪慢走,到上遊看火紅的杜鵑。


    夏日煩熱,午睡不安,她便一手拿書,一手搖扇候我安眠。


    每至母親祭日,我總是很難過,她便抱著我睡上半天,然後帶我去看風景,讓我寬心。


    她的懷抱很溫暖,我無法拉下麵子求抱,她便時時關注我,我一有異樣,她便擁我入懷。


    時日久了,我原本冰凍的心也慢慢融化了。


    可她突然要離開。


    她有家有國,心裏有一個男子。


    我沒有家,心裏隻剩下一個她。


    她走了,我呢?


    我不想離開她,便一路陪著她入京,陪著她走過山川河流,想陪她走完一生。


    我不想一個人漂泊無依禹禹獨行,我沒有勇氣一個人麵對這世界。


    可她鐵了心要拋下我。


    我知她是顧我安危,她卻不知,有她陪我,死也甘願。


    有那麽一個人肯一直陪在身邊,一生便別無所求。


    但我最後還是沒能說服她。


    於是我要了一個心願。


    我要去看佛陀山的落雪。


    聽人說百步一祭,到了山頂,便能實現一個願望。


    我在心中糾結,不知是要許她平安歸來,還是許她留下陪我。


    我最後許了讓她平安歸來,但在她抱住我的那一刻,後悔了。


    但我不能反悔,我隻能祈求那日一定要落雪。


    聖山有個傳說:如果兩人能在聖山上看到雪落,那就證明她們有緣,來生......


    一定會相遇。


    可是那日,沒有落雪。


    成了我今生最大的遺憾。


    她拖我下山,想帶我迴去,我阻止了她,讓她再滿足我一個心願。


    那刻我躺在馬車上,緊張得有些顫抖,我想說......


    能不能,送我一個吻?


    我覬覦好久了。


    但開口時,卻隻是說:送我朵芍藥吧。


    知不知道為什麽?


    芍藥又名將離,是情人臨別相贈之物。


    它不代表離別,而是,離人必歸。


    早晚有一天,她一定會迴來,我一定,能等到她。


    這是那一刻的想法。


    雖然最後,我等不到了。


    我想再上山等等,說不定就等到雪了。


    但是手腳有些麻木,到最後幾階打了滑,摔下了山。


    痛。


    如果她在,我一定要落幾滴淚叫她心疼。


    她不在,我便不浪費力氣了。


    躺在地上,隱隱約約,眼前白茫茫的,我似乎看見,下雪了。


    我知道那是幻覺,但我還是開心。


    隻是,她不在。


    真想和她一起看雪,她穿著黑衣,雪落在她身上,一定美極了。


    就像當年雨落在她的白衣上。


    她其實不怎麽穿白衣,可是自那以後,我便愛上穿白衣。


    我讓她穿黑衣,跟她說,這樣你伺候我的時候才不會容易弄髒衣服。


    其實是,白色好比天空,黑色好比大地。


    如果我是天,你是地。


    那麽海枯石爛,亙古不移。


    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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