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那天,柳淵禮被送到了羌胡。


    胡人個高馬大身強體壯,且臉上總帶著一股兇氣,瞧著他的眼神總帶著不屑和蔑視,還有人會特意來欺負他。


    帝國被拋棄的質子嘛,無權無勢無人庇護。


    但是他一點都不生氣,準確地說,他不知道現在自己還有沒有情緒。


    明明才剛及?,可他覺得他已經老了,麻木得生不起一絲波瀾,便是立時去死都無所謂了。


    反正,已經沒有人會在他身邊護著他陪伴他了。


    他被所有人拋棄了。


    這樣說似乎也不對,因為他也曾拋棄過別人。


    也沒什麽可計較的,處在現在的境地,他不想再活下去了。


    所以有一日,他撇開監視他的人,一個人策馬奔向懸崖。


    那崖叫斷腸崖,極高,從其上墜下去,斷沒有生還的機會。


    那一日難得是個朗日,白雲蒼馬,他一個人立在崖邊,突然就有些迷茫。


    究竟是怎麽淪落到如今的境地的?


    腦袋昏昏的,不注意間,有人牽著馬,走到他身邊。


    他側頭看見了兩年未見的人。


    她還活著,可是卻變得異常憔悴,麵色黯淡,眸子也沒有那晚他看到的清透美麗。


    怎麽了?


    這時,他聽見她說話,嗓音嘶啞:“想死?”


    他點點頭,再沒有從前與她相處時的厭煩。


    反而覺出一絲奇異的溫暖在全身流淌。


    可是她也沒再像從前,總是微笑著溫聲與他說話,總是包容他,總是用溫柔的眼神看他。


    再也沒有。


    突然就有些難過,委屈,但她沒察覺到,麵無表情看他:“你不能死。”


    為什麽?


    “你若死了,他們覺得對南柳沒了牽製,定會趁著如今強勢攻打南柳,而以南柳如今的情況......”


    定會國破家亡。


    但是,你既關心家國,這兩年為何不迴來?


    她眼裏帶了苦澀,眉間微蹙唿吸不穩。


    似在心痛。


    為誰心痛?


    “有個人,她救了我,我答應在她身邊守護她。”


    聽到她這句話,他覺得,自己的心好似也有些痛。


    這兩年,過得如何?


    “是此生的,最悠閑快樂。”


    ......真好。


    比他這兩年日日噩夢,好得多了。


    “你在南柳生活十五年,便在這也忍些時日,等南柳成長起來,好嗎?”


    她走到他麵前,背對著懸崖,與他四目相對。


    她目光滄桑,中有許許多多複雜的,他看不懂的東西。


    那一瞬間,他想伸手抱她,可還沒等他伸出手,她就向後倒去。


    墜入深淵。


    崖間刮起了大風,吹來她的輕語。


    “祭痞,你,還恨我嗎?”


    一刹那,他突然就想起了很多很多事情。


    叫祭痞的那個少年,原來曾經,那麽那麽喜歡她。


    後來又那麽恨她。


    他從前,隻記得他是恨她的,可不知道為什麽恨。


    原是由愛生恨。


    從前他以為,他是祭痞,但是長大了他才明白,這一世,他是柳淵禮。


    她本不必對他好,可她對他極好。


    他本不必怨恨,可他恨極。


    恨得生生把美夢變成噩夢。


    他閉上眼,任著狂風肆虐。


    阿蘇。


    祭痞恨你。


    柳淵禮......


    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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