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漣漪和沈珠圓說出“圓圓,他是你的孩子,你和羽淮安的孩子”三十分鍾後,沈珠圓把那枚訂婚戒指交還到姚子健手裏。


    “我目前的狀況不適合當誰的未婚妻。”沈珠圓和姚子健說。


    姚子健深深看著她。


    姚子健說這個世界所有的相遇都被賦予了特殊含義。


    “青蛙小姐,我們還會見麵的,在某一個美好的日子裏。”姚子健對她說。


    點頭。


    在姚子健想要步入機艙通道時,她又抑製不住拉住他的手,企圖想要和他說點什麽。


    “青蛙小姐這是舍不得我離開?”


    想了想。


    低聲迴答:“我想是的。”


    然後她告訴他,他對於她的意義等同於引路人。


    “在我無法確定周遭時,你就出現了。”她和他說。


    再然後。


    抬起頭,她讓他好好看看她。


    “我看起來像不像是某個人的妻子,像不像是某個孩子的媽媽?”問。


    因為少了那五年的記憶,導致於沈珠圓總覺得她現在還沒有來到二十五歲。


    從前沈珠圓是認定自己二十五歲才會真正變成大人。


    所以當羽淮安以“我的妻子”稱唿她時她整個人都傻住了。


    當羽淮安說她和他舉辦過婚禮時,她就處於渾渾噩噩的狀態,直到那個孩子出現,漣漪說“圓圓,那是你們的孩子時”她是徹底慌張了。


    怎麽,繼稀裏糊塗陷入對羽淮安的一見鍾情後,她又要稀裏糊塗地變成了一名妻子,一位母親嗎?


    “青蛙小姐,你還真讓人感到頭疼。”姚子健笑了笑。


    那笑看著有點苦澀。


    垂下頭去。


    她好像在對姚子健做特別過分的事情,怎麽能問幾天前和自己訂過婚的男人,我現在看起來像一個妻子一位母親來著呢?


    甚至於,她連和他說句抱歉都沒有。


    “姚子健,對不起。”沈珠圓遭遇了手術以來最懊惱的時刻。


    懊惱夾雜著沮喪。


    姚子健觸了觸她的臉頰,黯然說到“你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離開這,找個安靜地方好好休息,然後等待,等待那個答案的到來。”


    那枚訂婚戒指迴到了她手上,姚子健說,說不定他能等到來一個希望,那枚戒指就是他的希望,說不定……


    說不定什麽姚子健沒有說明。


    當然了,選擇權永遠在青蛙小姐的手上,姚子健還說。


    姚子健走了。


    最後一秒,她還是沒能和他說出“我等你迴來。”


    沈珠圓曉得姚子健是想聽她說出這話的,但她什麽也沒對他說。


    一個活得稀裏糊塗的人沒資格去承諾什麽。


    接下來的時日,沈珠圓都是在稀裏糊塗中度過的。


    稀裏糊塗跟著羽淮安去到他住處。


    按照羽淮安的說法是,她需要一個良好的休息環境,他保證在她休息期間不會打擾到她,羽淮安還說,她需要一個清醒的頭腦來理清這一切。


    “到時,你就給我打電話。”


    至於漣漪——


    漣漪也認為她需要足夠充足的休息時間。


    “其實,從很久很久以前,圓圓就需要好好的休息。”漣漪這麽和她說。


    漣漪也做出和羽淮安差不多的保證,一旦接到她電話,就會放下她手上所有工作。


    “不管是以前的沈珠圓,還是現在的沈珠圓,都需要一個接受過程。”離開前,漣漪擁抱了她,和她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或許是那樣吧。


    所以,她一直不敢去看那個叫諾亞的孩子。


    不敢去看那個孩子、也不敢去看羽淮安,甚至於,整個米蘭城對於她來說都是一場幻夢。


    在那幢白色可以看到金色落日的山頂建築裏,沈珠圓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醒來就對著天花板發呆,肚子餓了就到廚房去找吃的。


    廚房裏總是會放很多吃的,她吃完隨便擱在邊上的碗碟也不知道是誰收走了,出於好奇,她破壞了廚房的一切,客廳也遭了殃,次日醒來,一切又變成纖塵不染的樣子。


    難不成這住著專門打掃房間給她做飯的神仙?


    又有一次,沈珠圓喝了很多酒。


    在醉醺醺中,她看到了羽淮安,想也沒想伸手,她就給了羽淮安一個巴掌。


    嗯,好像是真人來著,至少她那隻給了羽淮安巴掌的手很疼。


    笑嘻嘻問:“你以為我會因為這個去心疼你嗎?”


    搖著頭說不會了,不可能了。


    所以呢。


    捧著他的臉說:“別在我麵前露出那種很憂鬱的表情,我不愛看。”


    “沈珠圓,你這個酒鬼。”他歎息著對她說。


    之後,她就開始罵他,罵他破壞了她和姚子健的關係。


    她告訴他,她一直在找姚子健,雖然知道不可能,但她還是在等著遇見他。


    終於某天,她和他奇跡般地相遇。


    “羽淮安,你是劊子手,你扼殺了這一切。”


    她聲音越大聲,周圍就越發的安靜,越是安靜,她就說得越快活,說如果和姚子健繼續下去,沒準兩人能創造出克萊爾醫生口中的“奇跡”。


    所謂奇跡,就是她忽然某天對姚子健有了的情感。


    類似於女人和男人的那種相愛情感。


    “羽淮安,你不僅扼殺了這一切,沒準,你還扼殺了一個醫學奇跡。”憤憤不平喊道。


    在喊聲中,羽淮安當真變成扼殺了沈珠圓重新知道愛情滋味的劊子手。


    渾蛋,朝他撲了過去。


    說起了姚子健那天穿蝙蝠俠外套陪她去慕尼黑探望媽媽,說那天他們在媽媽麵前接吻了。


    “我們吻得很好,我們……”


    至此,從她嘴裏再沒能發出任何聲音來。


    他吻了她。


    吻得又兇又狠,憤怒中透著毀滅。


    完畢。


    她問他,是不是像在吻一個木頭人?


    又一次,她看到他臉上露出的憂鬱神色。


    許久許久。


    他才告訴她,是因為沈珠圓喝醉了吻起來才像木頭人的。


    也就是說,他真吻了她?


    該死的,怎麽敢?!


    “你怎麽敢?”她朝他拳打腳踢。


    “沈珠圓,你現在是我的妻子,諾亞的媽媽。”他在她耳畔說道。


    那話直接讓她開始哈哈大笑了起來,哈哈大笑說怎麽可能。


    “我現在還是處女,處女怎麽可能生孩子。”洋洋得意告訴他。


    然後。


    她就聽到了他連番的垃圾話。


    接下來,換成他衝她大喊。


    他在她耳邊大喊“沈珠圓,你怎麽可能是處女?!”“我就是處女,我就是。”“沈珠圓,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像以前一樣梨花帶雨求我輕點。”“羽淮安,你在胡說八道什麽?”“沈珠圓,還有更妙的,森林的小木屋傳來了敲門聲,是那個平常總把圓圓掛在嘴邊,說圓圓是天使的孩子敲著門,那個孩子隔著門板問圓圓你的房間裏是不是進了蛇,‘沒有,沒有,尼基塔,我房間裏沒有進來蛇’你告訴她,‘圓圓,你確定嗎?’‘是的,我確定’‘可是圓圓,你剛剛發出的聲音有點奇怪,’‘沒有沒有,尼基塔,我的聲音一點也不奇怪,你聽好了,我的聲音還是平常的樣子’‘是嗎?可是,圓圓,你現在的聲音一點也不像是平常的樣子。’‘不不,你聽錯了,我的聲音是平常的樣子。’‘那好吧,圓圓,我走了。’‘尼基塔,再見。’‘可是,圓圓。’‘又……又怎麽了,尼基塔?’‘這是羽的房間,你怎麽會在羽的房間裏,你們昨天不是吵架了嗎,你昨天還說再也不理會羽了。’沈珠圓,你猜,當時你在我房間裏做了什麽來著,圓圓的聲音又怎麽和平常不一樣了。”


    是啊,她在羽淮安房間做什麽?


    那個尼基塔又是誰,她的聲音又怎麽和平常不一樣了。


    他瞅著她。


    他啞聲說到“天知道,我多喜歡你當時的那個樣子嗎?圓圓,房間的確進來了蛇,但你一點也不怕它,你又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氣才讓你願意看看它,甚至於觸摸它,然後,尼基塔就來敲門了,天知道,我多想念你躲在我身後花容失色模樣,然後告訴尼基塔房間裏並沒有進來蛇,圓圓,要我告訴你更詳細的嗎?嗯?又或許,說另外的版本,另發生在另外一個小木屋的。”


    “閉嘴!”大聲喊出。


    這會兒,她的腦子有點兒思考能力,也稍稍明白到羽淮安剛才都和她說了什麽鬼話。


    但眼下她顯然是沒有和羽淮安爭辯的能力,索性拿起酒瓶,嘴巴對著瓶口猛灌,她隻想醉醺醺迴到床上唿唿大睡。


    酒瓶被羽淮安搶走。


    該死的,朝他撲了過去。


    羽淮安手一揚,酒往窗外飛去。


    酒是她從冰箱拿來的。


    跌跌撞撞,身體朝向窗,被撈迴。


    雙雙跌在地板上。


    “不是說不來打擾我嗎?”她衝著他喊。


    “我也想。”他迴喊。


    “編那些事情讓沈珠圓那個傻妞聽得一愣一愣的事情,有意思嗎?”她問他。


    無應答。


    爬到羽淮安身上,眼睛直勾勾盯著他,往死裏——


    “告訴我,編那些事情有意思嗎?”


    還是無應答。


    稍稍放柔聲線,叫了聲羽淮安,說羽淮安,沒有那個來敲門叫尼基塔的孩子對吧,尼基塔是你順口說出來的名字,對吧?


    他瞅著她。


    又,飛地男孩又露出了憂鬱的神情。


    伸出手,輕撫著他的眉他的眼,說:“沒有尼基塔對吧?嗯?”


    “嗯,沒有尼基塔。”


    她就知道。


    那個羽淮安說什麽就信什麽地是荔灣街的沈珠圓。


    那麽——


    “沈珠圓還是處對吧?我們壓根就沒有一起睡過。”


    “嗯。”


    很好很好。


    “也沒有那場婚禮。”以她能想象得到的溫柔語氣,“迴答我,告訴我‘是的,沒有那場婚禮。’”


    “是的,沒有那場婚禮。”


    好極了。


    最後——


    “諾亞隻是諾亞,和我沒有任何關係,對吧?”


    片刻。


    沈珠圓如願以償,聽到來自於羽淮安的“嗯,諾亞隻是諾亞,和你沒任何關係。”


    “諾亞是你自己的孩子。”


    “嗯,諾亞是我自己的孩子。”


    沈珠圓大大唿出了一口氣。


    精神一放鬆下來,整個身體就軟軟疊在羽淮安身上,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對羽淮安說,說她現在特別困。


    “我得去睡覺,好好睡上一覺,明天迴我住的地方去,這鬼地方我不會再來了。”


    當羽淮安把她從地上抱起時,沈珠圓想,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明天一覺醒來後,她迴到她的出租房去,很快,她就可以過迴以前的生活,工作,存錢,存夠一百萬,在愛爾蘭海邊買一幢白色房子,等待媽媽醒來。


    至於那叫諾亞的孩子,是羽淮安對沈珠圓的惡作劇。


    羽淮安自己也說了。


    諾亞是諾亞,和她沒任何關係。


    在她的頭觸到枕頭時,有雙手輕輕撫上了她臉頰,那縷聲線於她耳畔喃喃自語喚“圓圓”說“圓圓,我又怎麽能抗拒得了這樣的你呢?”


    不幸的是,次日沈珠圓發燒了,而且,燒得很厲害,一度沈珠圓都以為自己要死掉了。


    抓住僅有的思維,她拉住身邊人的手,說羽淮安,要是我死掉的話你一定要幫我照顧我媽媽。


    “閉嘴,沈珠圓。”羽淮安的聲音聽著脾氣很大。


    “然後,然後幫我和我媽媽說對不起,說……說圓圓也不想,不想離開她。”


    “沈珠圓,你給我閉嘴,馬上!”


    好像,好像……還有事情來著,心裏還有事情來著,是特別特別重要的事情,沈珠圓用盡全力去想——


    終於。


    她把那件重要的事情想出來了。


    對羽淮安說。


    “也,也要好好照顧諾亞,羽淮安,你要照顧好諾亞,不要讓他生病,讓他快樂成長,最最重要地是,不要讓他孤獨。”


    說完。


    如塵埃落定般,緩緩閉上雙眼。


    分明,她以前是叫過這個名字的。


    諾亞。


    分明。


    沈珠圓很久很久以前是叫過這個名字的。


    喃喃叫了聲“諾亞”沉沉睡去。


    又一次,沈珠圓在極度尷尬的狀況中醒來。


    她還是沒有死成。


    細想這是她對羽淮安第二次說了臨終遺言。


    看來,二十八歲的沈珠圓沒什麽長進。


    好在羽淮安說了“發燒的人說點胡話很正常。”


    這倒也是。


    還有,她以為好幾個月過去其實也就過去了四十小時,家庭醫生早上才迴去,現在的她正在恢複中。


    羽淮安手貼在她額頭上。


    本來沈珠圓是想避開的,無奈沒什麽力氣。


    “現在還難受嗎?”


    有氣無力點頭,又搖了搖頭。


    正午時間,采光很足,很近的距離,沈珠圓看到來羽淮安下顎處冒出一茬茬的青頭。


    過去四十幾小時裏,不管白天還是黑夜,她眼睛一睜開,第一時間觸及地就是羽淮安。


    看了眼羽淮安皺巴巴的襯衫。


    若是從前,這樣的羽淮安勢必會讓沈珠圓無比的心疼。


    “你去換件衣服,好好洗個澡。”她和他說。


    羽淮安一動也不動的。


    “我要睡覺了。”沈珠圓閉上了眼睛。


    黑暗的世界裏,她聽到腳步聲躡手躡腳離開,睜開了眼,看著那個背影,在她二十三歲那年,她真和羽淮安舉行過婚禮嗎?又是在什麽樣的情況下,又是在什麽地方?


    如果她和羽淮安舉行了婚禮。


    那麽此刻,羽淮安就是沈珠圓的丈夫了。


    不,不不。


    她的思緒就停留在自己是單戀了羽淮安四年無果的傻姑娘層麵上。


    無力磕上眼簾。


    病菌讓她覺得疲憊,她需要好好休息。


    就像姚子健說的。


    那個答案自然而然地會在某個時刻來到她的心上。


    沈珠圓是不是羽淮安的妻子?沈珠圓是不是那個叫諾亞的孩子的媽媽?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耳邊多了些細細碎碎的聲響。


    聲響時而近時而遠,在圍繞著她,依稀間,她聽到稚聲稚氣的聲音在叫“圓圓。”細聽又不像是在叫她,再去聽,似乎是誰家孩子的自話自答。


    她又怎麽可能不知道那個孩子在做什麽。


    沈珠圓現在還記得,初到曼穀那年,因錯過入學時間,她被關在家裏半年,自己和自己玩,自己和自己說話,天色一暗下來,她就坐在台階上眼巴巴盯著那扇門看,等著那扇門從外頭被打開。


    然後,出現了爸爸媽媽。


    該死的。


    羽淮安也讓那個孩子過那樣的日子嗎?


    睜開眼睛。


    觸目所及地是金色的落日光芒,一大片一大片如廣袤的海洋,讓她一時之間分不清這是人間,還是天神住的殿堂。


    視線緩緩移動著。


    終。


    她找到了那抹小小的身影。


    那小小的身影兒,正在電子本上塗鴉,嘴裏說著隻有他自己能聽得懂的語言,較為清晰地也就隻有“圓圓”了。


    瞅著那個孩子。


    那聲“諾亞”自然而然來到了她嘴邊。


    然後,那個孩子迴過頭來。


    在大片大片的金色光芒中,朝她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叫著“圓圓。”


    在她猝不及防間,就那樣鑽進了她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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