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一支突如其來的箭,就那麽不偏不倚地射進了張天達的左眼!


    要是能事後複盤,他一定會說如果不是那一刻,他在臆想和美豔少女的好事,以他一個堂堂指揮使的身手,怎麽可能躲不開一支箭,哪怕這支箭是從密林中突然出現的!


    可是,沒人給他這個機會!在他一聲哀嚎後,箭矢聲就不斷響起!數輪箭後,張天達帶著對名字都不知曉的麗質少女的愛慕和塵世的無限眷戀,瞪著獨眼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漢軍在最後一名張姓都頭的帶領下,試圖衝向密林,可是對手實在悍勇,一個牛頭大小的鐵錘直接把張都頭砸成了張無頭!


    有漢軍急忙棄械投降,可是對麵之人似乎不接受降卒,跪地後依然是一槍穿胸!


    文天祥和陳氏兄弟沒有參與戰鬥,後者是用不上,前者是用不著。


    按照文天祥的意思,肯定是不願殺俘,不過他很理解嶽鍾瑾的做法,為了穀中家人免遭殃及,一個都不能放走。


    嶽家人是為了自己一行冒險,他覺得這時候還是老老實實欣賞嶽家軍的戰力為好。


    由於指揮使和都頭、副都頭戰死得太快,剩下的士卒隻得四處逃散,可是無論躲到哪裏,對麵的長槍總是能找到他們!


    剩下的士卒終於明白了對方的狠辣,奮起反擊,可是為時已晚,如果是三五成群地對敵,還有可能戰勝對手,四散奔逃後一對一,沒有人是這些手持長槍惡魔的數合之敵!


    留守的都頭也是被數支箭釘死的,嶽忠瑾安排從弟忠琅、忠玟、忠瑛等人與唿延達、關飛虎一起繞路,對正在草叢中曬著太陽的三十名士卒展開了屠殺!


    三十人實在不夠他們殺的,但是二百多匹戰馬,讓眾人無比歡悅!


    宋蒙之間數十年交戰,令戰馬的價格,昂貴到幾乎有價無市,從黑市上購來的健馬,至少二百兩銀子,已經足足可買下臨安城裏一間商鋪了!


    如今,二百多匹無主戰馬,就在午後的陽光裏悠閑地吃著半人高的草!


    唿延達和關飛虎畢竟是帶過兵的,所以騎馬是小兒科;嶽家的小夥子們卻是第一次看見如此多的健碩馬匹,興奮地恨不得每一匹都要跳上去跑上幾步。


    疲累了兩日的馬匹,對這些孤陋寡聞之輩很是不屑一顧,連頭都懶得抬。


    騎就騎吧,誰騎不是騎,誰騎也別想攔著我吃草,尤其是這麽肥美的草!


    一個多時辰後,殺戮停止了,平素幽靜的山穀充溢著血腥之氣。無孔不入的老鴰已經開始往這裏聚集。


    嶽忠瑾邀請眾人去莊子裏歇息做客,自家的年輕小夥則全都跑去挑選馬匹,完全無視貴客的存在!


    身為大哥,忠瑾有些不好意思,文天祥心裏卻是樂開了花,這些馬匹,如果能幫著自己組建一支新的嶽家軍,絕對值!


    一直到天色漸晚,嶽家小夥子們才把二百多匹馬全部連拉帶拽,一個不落地拴在了莊子周圍的樹林裏。


    嶽忠瑭由於被安排正麵迎敵,去挑馬的時候已經晚了,最健碩的馬被自家兄弟搶光了,剩下的馬,禁得了他的大身板,可是受不了還有一對加起來百十斤的大鐵錘啊。


    於是,充滿歡樂的酒席上,隻有最健壯的他很鬱悶,第一次開始懷疑練錘的正確性。


    嶽忠瑾的父親,嶽精烽,是嶽莊的族長。等他聽說外麵的事情時,自家子侄已經開始殺人了。他和從弟嶽精煒、嶽精煜等人,都曾經從軍,所以並不怕事,不過既然已經決定隱居,對於這次一下子殺了二百多漢軍,還是覺得有些頭大。


    “文大人,眾位大人,這鄉野之地,隻有粗茶淡飯,怠慢之處,還望海涵。”


    “嶽莊主哪裏話,我等如不是忠瑾賢侄帶人相救,此刻恐怕身首異處,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嶽莊主再客套,真讓文某無地自容了。


    文某唐突,就借莊主這碗酒,表示謝意!”


    說罷,舉起麵前的大碗,將碗中酒水一飲而盡!


    嶽家幾個長輩,雖然曾在軍中為官,也至多不過六七品的武官,如今文天祥以丞相之尊,又曾領大宋最高軍事長官-樞密使,來敬自家酒,而且一幹就是一大碗,於是紛紛離席,連稱不敢當。


    文天祥卻在琢磨,給《郎山醇》換個什麽馬甲呢?這大宋的酒更加清淡如水,喝起來實在不過癮。


    文天祥又一次由衷地感激酒文化的作用,他一個文絕天下的狀元郎,卻是用酒贏得了嶽家眾人的認可。


    當他一麵高聲吟誦嶽武穆的《滿江紅》,一麵連幹數碗的時候,嶽家眾人,無不是熱淚盈眶!


    嶽忠瑾,當席向父親及叔伯跪下,請求與文大人一同出穀,拯救傾頹大宋,再振先祖雄風!


    一眾嶽家子侄,甚至包括忠璿、忠瑤兩名女子,也紛紛向父輩下跪,要求從軍!


    最後,連嶽精煒也摔了手中的酒碗,對著大哥吼道:


    “祖父讓我輩以下用‘精忠報國’為字序,便是要我嶽家子弟不忘先祖之誌。


    如今宋廷已降,不僅北方收複無望,連眼前河山也要被蒙元占去。


    我漢家兒郎,武穆子孫,正當舍身報國,死而後已,何惜此身!”


    嶽精烽聽罷,老淚縱橫,連聲道:


    “罷了,罷了,都去吧。”


    說罷,他轉向文天祥,端起一碗酒,嘶聲道:


    “文大人,我嶽家既決定輔佐大人,光複河山,絕不會半途而廢!


    無論何種兇險,大人自便差遣,嶽家人絕無二話。


    惟望大人,顧念嶽家世代忠義,莫讓先祖之冤屈重現!”


    說罷,一飲而盡,長揖到地!


    文天祥聽罷,忽地站起,向一旁唿延達要過短刃,在左腕劃開一道口子,鮮血滴進酒碗,直到整碗酒變得殷紅。


    “文天祥在此立誓,隻要文某在,絕不讓英雄流血又流淚!”


    一飲而盡的他,將酒碗摔得粉碎:


    “如違此誓,有如此碗!”


    第二日,以嶽精煒為首,嶽家子侄及僮仆共五十餘人,包括忠璿、忠瑤兩名女子,拜別家人後,隨文天祥躍馬出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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