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便是會議的內容。我相信能看到這一份記錄的必然是高等的智慧生物。我想這應該能讓你們了解這裏的一切,並解決你們來到這裏時內心的問題。”印象中的男性依舊看不清麵貌,但就算是吳馨這樣的人都不由得肅然起敬。


    “一直以來科研者被譽為為滿足好奇心所付出最多的群體。而來到這裏的人必然也是求知者,即如此,作為同行,我便有義務滿足你們的求知欲。那麽我便快速切入正題。會議決定了各部門的消失順序,部門內又以核心人員為最後進行斷糧處理。”男子仿佛歎了口氣,但那份語氣依然堅定。


    “行政部的消失意味著沒有上級需要聽從我們的匯報,雖然在斯科瑞病毒爆發三年後的‘現在’,的確如此。”


    “接著是後勤部,他們的逝去增加了我們需要在實驗之中花費的時間。再然後是醫療部,他們留下了全部的醫療資料和設備。我們感謝他們的慷慨。”


    “通訊部門,剩餘的糧食還夠我們堅持六個月,但這裏,已經完全失去了聯絡外地的希望。緊接著是機械維修部門,我們隻能祈禱這些設備不會出問題,但與其說是祈禱,我們更相信他們留給我們的遺產是萬全的。”


    吳馨雖有敬畏,卻對這樣的行為感到一絲惋惜:在隻剩下實驗部門後,這一切都靠賭,地域的隔絕與完備的醫療措施,他們即使生病也不會有太大問題。可是一旦機械出現問題,數據服務器崩潰,一切都將前功盡棄。


    “我知道你們肯定對這樣的行為感到奇怪,但縱使我們被譽為理性的血肉機械,我們依舊是人。也依舊願意相信自己身邊的存在。倘若機房沒有出故障,這二十多個月以來的活動日誌你們都能看到。我們一直在嚐試複現當時的場景,但我們失敗了。嚴格來說,斯科瑞病毒的確出現了,但在之後的數秒內消失殆盡。我們借由之前知曉的斯科瑞病毒的物理現象成功捕捉到了他,也證實他的確出現了,但猶如水中漣漪,隻持續了片刻。”庚子寅似乎閉上眼睛,語氣中又帶上了幾分遺憾。


    “我們沒有時間了,或者說我已經沒有時間了,基地已經經彈盡糧絕。我沒能抓住它,未能抓住這塊驚起波瀾的石子,但我們成功抓住了那片水麵。這一切記錄,我都將隨身攜帶,並前往核心區的塔頂。我並不保證這對集體之外的斯科瑞病毒生效,但……”


    在那之後,這冰冷的聲音終於有了一絲暖意,那是幾抹憂傷、深沉的不甘以及在那之中的期許和釋然。


    “來到這裏的求知者,不論你們是誰,來到這裏就意味著你們應該得到這份獎勵。我們無法再前進了,但我們的遺產或許還對你們有用。”


    “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這是哪怕曆史都不能撼動的真理。人類征服新城的道路不會因為斯科瑞病毒而終止,無論再來多少次,這條道路仍舊會在原來的方向上延伸。這是我、我們,乃至所有零點能研究者的堅定。而現在我們的工作隻能遺憾地止步於此了,而接下來的道路就要靠你們了。踏著我們的屍骸前進吧!人類不能忘記仰望星空時的向往,更不能遺失繼續向前探索的動力!”


    錄像在庚子寅最後堅定的聲音中結束。自此,一切疑問都得到了解答。東極,哪怕到最後一刻都未曾停止思考。縱然薪柴已盡,縱使餘燼成灰,那份炬火依舊被妥善的安置在此地的最高處。


    吳馨看著已經關閉的投影裝置,久久不語。吳馨是為了利益和名聲可以讓隊員去死,不擇手段的人。她曾經讀到過許多烈士們的事跡,她敬佩他們,亦覺得他們不夠理智,在生的利益麵前不夠理性。


    可是,這樣一群幾十年前的烈士仿佛就站在自己眼前。他們究竟為了誰的利益?還是說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有把自己的利益放入其中?他們勝利了嗎?或許沒有,但他們真的失敗了嗎?就為了這樣一個不確定的答案,就這樣天真地將自己的一切賦予他人。


    吳馨又想起了記憶中那個永遠在自己前麵的少女,她亦有這樣的天真。曾經自己還嘲笑過她,戰場不是她應該在的地方,學不會把利益最大化就別想著在戰鬥中取勝。可是,黎玥一次又一次的獲得了上級的讚賞、同伴的喜愛。吳馨一直麻痹自己,這隻是她足夠優秀而已。


    “孟章,你怎麽認為?”


    “主人你呢?你又是怎麽看的?”孟章這一次反客為主,向她提出了這樣的問題,但這一次,這個毒舌勢利的指揮官並沒有予以反擊。


    “瘋了,瘋得很徹底,就和我們一樣。”吳馨一時無法接受觀念的扭曲在事實麵前暴露的現實,她沉默了片刻,轉而露出一個瘋狂的笑容。


    “他們隻是把人類的利益算在他們的利益裏而已,這不還是利己嗎?哈哈哈…”她為自己找了這樣一個解釋,但不可否認的是,她必須對自己曾經的觀念做出改變。


    “走!去塔頂,我要親自嘲笑那個家夥!然後把他的遺產統統歸列我的物品!”沒等自己的隊員反應,吳馨就以最強硬的態度下達了不容反抗的命令。


    水壓還在增加,玻璃也已經出現了幾分裂痕,這裏的安保係統在失去了主人之後依舊在運作。可僅僅是這樣,還無法阻擋他們的腳步。“砰砰!”一陣連續的槍響,試圖來侵犯的感染體全部應聲倒下。吳馨,這個往日裏向其他隊員作為身前盾的指揮官第一次身先士卒。換彈、開槍,所有動作一氣嗬成,仿佛在宣泄著內心的怒火。遇到攔路的安保攔截牆,就直接讓孟章來上一拳,一拳不夠就兩拳、三拳!直到把這裏砸開!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向著塔頂的行進。


    “庚子寅,你做的很好。”行政部門負責人對著剛剛結束會議的“議長”說道。


    “我沒想到你們竟然沒有任何意見。”


    “也得虧是現在,但現在就是現在。人體的任何一個組織器官都需要進行新陳代謝。被排出的二氧化碳和無機鹽與思考的結果相比,孰輕孰重?”


    “答案很明顯了。”庚子寅的臉上第1次浮現出略微的笑意。


    “是啊,當然是後者更重要。所以,希望應該交由你們。”行政部長看一下其他的部門負責人,投來的都是讚許的目光。而他們此刻也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或許這是這些部長第一次在會議中露出笑容。


    “我很榮幸,與我共事的同事是你們。”庚子寅微笑著說道,但這份笑容中帶有了幾分哀傷。


    “彼此彼此,或許,倒在工業革命的黎明前夕,也不是一件丟臉的事。對我們而言,這或許就是最大的夙願了。那麽,我們要先‘走’一步了,以及,很抱歉讓你們承擔最後的痛苦。”


    ………


    偌大的塔頂了望室中,隻剩下了庚子寅一個人。而這一個天氣也很特別,陽光越過烏雲的遮擋,就這樣靜靜的照在他身上。他堅持到了如今,他、他們都已為屬於人類的未來燃盡了所有的靈魂和信念。現在,炬火應該交給下一個人了。“剩下的,就交給後人匍匐前進吧,我該和你們匯合了。”他在短暫的自語後閉上了眼睛。伴隨著落日的餘暉,一同沉沒在這片海麵……


    砸開了望室的門後,海風輕輕拂進,裹挾著濕潤的氣息為這已經停滯的世界按下播放鍵。那個男人就這樣坐在那裏。屍體沒有腐朽,最大程度地保留了他生前的場景。吳馨握緊了手中的手槍。慢慢地來到他身前,單膝跪下。但很快她就發現了一件事,庚子寅的身邊,是已經堆滿了食物的補給箱。他並不是活活餓死,而是自願地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孟章瞪大了眼睛,刻雪和紛則是捂住了嘴。片刻的沉默後,一陣瘋狂的笑聲迴蕩在室內的每一個角落。


    “果然,你隻不過是無法承擔了而已。道路根本就沒有走到盡頭。哈、哈哈哈。好!那麽現在,你所有的一切都將成為我的東西,你們生的希望,你們未能完成的夢想。這一切都將成為我的利益,等著吧!我們會讓它成為事實,讓你們心心念念的零點能問世!你們就在另一個世界好好哀傷沒能看到它吧!”她站了起來,將手伸向了那位男人的口袋,屬於這個時代人類的結晶,此刻正被吳馨死死地護在手中,然後,是這一箱已經快過期的壓縮餅幹。炬火,於此刻正式傳遞給她。


    隨後,她轉過身,看向了那個陪伴自己最久的解構體。“孟章!”


    “在!”


    “還有另外兩個,走!我們得把跟在我們後麵的尾巴給解決了。”她一直都很清楚,身後跟著的家夥,覬覦此地的寶物,而現在。他們就是在明著想要爭奪自己的所有物。


    吳馨將子彈上膛,毅然決然地走出了這裏,不再迴頭看那舊日的英雄。或許正如當初庚子寅不研究出零點能不迴頭一般,不將意圖染指此地的敵人消滅,吳馨就不會再迴頭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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