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正統年間,王的後代曾經在旵國短暫的生活過一段時間。


    玄音遵從了王的旨意,不過多幹涉這支被詛咒的血脈後人的人生。他會和妙果搬到對方所在的城市,開一個小店,遠遠守護。若是沒有危險,絕大多數時候終生不會相見。


    住在旵國的這位王的後人,名叫秦守金,是個製作珠寶的匠人。


    明英宗剛繼位沒多久,把持國事的太皇太後張氏就駕崩了,主政的賢臣“三楊”又相繼老死,從此太監王振勾結內外官僚,作威作福,朝野上下敢怒不敢言。


    當時的秦守金正在順天府開著一家不大的銀樓,隨著國內朝堂形勢發生的改變,他決定舉家搬去遙遠的旵國。


    秦守金的手藝不錯,做出來的珠寶首飾頗受官太太富家小姐們的歡迎,在有購買力的上層圈子裏很流行。曾經的行業內對手王緬,幾年前就搬去了旵國定居。他很看重秦守金的手藝,曾經極力邀請他遷居於此。


    據王緬說,那裏物資富饒,珠寶種類繁多,各種苛捐雜稅也比同時期的明朝少得多,是個適合安居樂業的好地方。


    秦守金去了旵國後,當晚,玄音卜了一卦。卦象顯示對方此去會有危險,性命堪憂。在應天府開客棧的玄音三天後關門大吉,帶著妙果,跟隨秦守金一家的腳步,向西南方向走去。


    秦守金一家舟車勞頓了四個月,終於到了旵國,在王緬的幫助下,安頓下來,暫時先在王緬的店裏做工。


    玄音和妙果遲了半個月才到,他們在王緬的銀樓邊上直接買下了一家客棧,繼續做生意。


    之後的一個多月,一切都很正常,直到王緬提出要認秦守金當幹弟弟。


    早在剛到旵國的時候,玄音就覺得這個國家很奇怪,這裏的成年人不做夢。不是病理上的無法做夢,而是自己不願意做夢。他們去找民間的巫師,給自己做一種叫除夢枕的枕頭,枕頭裏麵塞滿了許多沾染巫術的中草藥,枕著睡,晚上就不會做夢了。


    王緬不同,王緬還在做夢,可在他認秦守金當幹弟弟的那天晚上,王緬就開始用除夢枕。


    另一個很奇怪的事。這個國家常年國泰民安,人人身體健康,人均壽命百歲以上。


    福禍相依,當一個地方隻有福沒有禍,就像隻有陽光沒有陰影一樣,是不正常的。


    “說吧,怎麽迴事?”玄音決定速戰速決,他把王緬抓來了。


    “我說我說!”王緬害怕地說。


    他被拿開眼罩後的第一眼,就看見玄音旁邊站著一隻大的驚人的狼狗,感覺能把自己的頭一口咬下來。


    “我也是到了旵國才知道的!這裏不禁移民,但是想在這裏長久的好好的活下去,就要給自己找個替身!如果五年之內找不到替身,死的就會是我!”王緬磕磕巴巴地說。


    “替身?”玄音的語氣揚了揚。


    “對對,就是替身。這裏的家庭一般都會生雙數的小孩,兩個女兒或者兩個兒子,選擇裏麵聰明優秀的那一個好好培養,另外一個從小就放任不管,隻要能活到成年就行。


    等到成年之後,巫師會做法,把聰明優秀的那一個身上所有的缺點都轉移到替身身上。可能是短命,可能是厄運。而被當做替身的那個人,他身上一部分好運,一部分壽命則會被轉移到聰明優秀的那人身上。替身剩下的好運和壽命要被用來當做稅收上繳國庫!”


    王緬說完,生怕玄音不相信,又補充道:“真的,不信你去聚賢鎮的礦區看看,那裏根本就不是什麽礦區,是用來處理替身、延續國運的道陣!”


    “秦守金和你可沒什麽血緣關係。”玄音的語氣冷了下來。


    “那是因為後來發現很難剛好生出雙數的兒子或者女兒,巫術就改進了!隻要認做幹兄弟姊妹就可以進行,這樣哪一個性別生多了的人就可以和少的人家認幹親戚。所以我才要認秦守金當幹弟弟,在這裏,我實在找不到替身了。當地人都是在孩子很小的時候,就給安排好了替身。我當時給好幾個人都寫了信,隻有秦守金來了。”王緬急急忙忙地解釋道。


    “這個枕頭是怎麽迴事?”玄音又問。


    “雖然替身被鎮壓在了聚賢鎮,但是很多人還是會夢見替身來討債,特別是才經曆過做法的那些剛成年的小孩。他們清醒的時候可以不去想替身的事情,可是在睡夢中很難控製自己不做噩夢。所以巫師發明了這種枕頭。我看過了,裏麵都是些中草藥。”


    玄音問一句,王緬就詳盡的地迴答一堆,唯恐對方讓那隻狗把自己提前咬死。


    “既然知道了這一切,你為什麽不搬迴大明?”妙果開口了。


    這麽一隻大狼狗突然說話,把王緬嚇了一跳,直接尿褲子了。


    玄音用手遮住鼻子,嫌棄地說:“問你話呢!”


    “因……因為這裏除了替身這件事,其他都很好啊!”王緬哭著說。


    緣夢書店二樓,玄音房間。窗外,天蒙蒙亮。


    “除了替身這件事?”


    玄音重複著這句話,心裏感到很悲哀。對同類的性命麻木至此,旵國活該後來被滅亡,在曆史上連痕跡都沒留下。


    後來,秦守金收到了一個來自大理國的皇室邀請,去做皇家珠寶匠人。本來他還猶豫不決,但王緬一直在各種排擠他。秦守金這才沒什麽心理負擔地離開。


    這個邀請自然是玄音找伍先生發出的,當時的伍先生是大理國皇室最大的珠寶原石供應商。


    秦守金走後,王緬也很快離開了旵國。玄音念在他是初犯並且沒有真正害人,放了他一馬。


    不久之後,旵國聚賢鎮國家礦區發生了一起事故,道陣被毀,無數被鎮壓的替身的魂魄,翻湧上來,這些原本充滿怨恨,永不超生的魂魄發泄般反噬了整個國家。


    玄音在旵國中心,連做了三個月的法事才讓這些靈魂平靜。替身都是些可憐的平民,從一開始就被像豬羊一樣圈養起來,頭腦沒怎麽開化,靈魂又被透支了太多,毫無保留宣泄完心中的怨氣後,他們大多數就此消散,能往生的幾乎沒有。


    “可是你,你明顯和那些替身不一樣。你計劃詳細,設計的夢境細節真實,構架清晰,說明你讀過書,還不少。對旵國,尤其是皇宮裏的各處細節十分了解。都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是你為什麽隱忍了這麽久才開始呢?”玄音對著瓷瓶喃喃自語。


    像是聽見了玄音的話,瓷瓶突然劇烈搖晃,白色的瓶身慢慢變成了血紅色。


    “明早你再說,先休息一下吧,都折騰一晚上了。”玄音不慌不忙地搖了搖瓷瓶,對瓶子裏麵的設夢人說。


    他說完之後,瓷瓶不再搖晃,瓶身的血紅色逐漸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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