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成擰著眉頭,雙腿輕夾馬腹,踢踢踏踏朝著城門走去。


    他高居鞍上,坐得高,看得遠,越過人群可以清楚地看到裏麵發生的情況。


    發生衝突的人不少。


    一個年近六旬的灰衣老漢,跌坐在地上,旁邊倒著軲轆還在轉動的一輛獨輪車和兩個竹筐,周圍散落一些蘿卜白菜冬瓜南瓜等農家菜,兩個年輕後生正在旁邊攙扶老人,一個攙後背,一個替老人撫胸順氣。臉上都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怒。滿臉皺紋的老人緊緊抓住前麵後生的胳膊,悲涼的眼神在警告他,別動,千萬不要意氣用事。


    瞅這架勢,應該是父子三人。就在他們稍遠些的地方,六七個人在動手。


    一個身材嬌小,玄色長衫,頭戴文士巾,皮膚白淨,長得唇紅齒白的年輕後生,手裏拿著一把折扇,身法輕盈迅捷,把圍著他的那幾個身著紅色皮甲的定邊軍士兵逗耍得團團轉,旁邊還有個三十來歲,身穿鎖子胸甲,頭戴翎盔,隊長模樣的髯須軍士,捂著腫脹的臉腮,嘴角淤血,掙開攙扶他的士兵,嗆啷,拔出腰間的佩刀,指著那個年輕後生,神情乖戾地大吼:“拿下他,他一定是刺殺都尉大人的逆匪。”


    周圍還有二十幾名士兵,聽到隊長下令,紛紛抽刀挺槍包圍上去,城牆上聽到動靜的士兵也紛紛張弓搭箭,對準了下麵。


    年輕後生絲毫不見緊張,反而很興奮,那雙清澈靈動的大眼睛裏麵全是戲謔神色,聲音清脆的叫道:“來得好,今兒小爺就叫你們這幫西北的雜毛兵認識認識,何謂人間正義,何為世道不平眾人踩。大爺大娘,大閨女小媳婦,叔叔伯伯,嬤嬤嬸嬸,各位老少爺們,都讓開,省得沾一身血。”


    後生這麽囂張,更加激怒了那位隊長,神色猙獰乖戾地連連大吼,“拿下拿下,死活不論!”


    而就在這時,人群外圍的賀成敏銳地察覺到了那個長相出奇俊美的年輕後生眼睛裏迅閃一逝的殺機。


    看這氣質,看這做派,就一定是中原腹地哪個大戶人家出來遊學的少爺,嬌慣縱容,無法無天,這種人仗著優越的家世,行事霸道慣了,不知道大庭廣眾之下妄殺朝廷的定邊軍士兵是個什麽樣的罪過。


    這種小少爺出門的時候通常會有老仆人跟隨,可他為什麽獨自一人?


    形勢危急,一觸即發。


    賀成也沒工夫考慮那麽多了,舌綻春雷,陡然一聲斷喝,“住手!”


    他內功不俗,這一聲突來的斷喝,當真起到了震懾作用。當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見他高居馬上,還一身綠色的捕頭官服,雖然破舊,但綠色的官服,就代表著他的身份,府衙捕快,而且是八品的捕頭,最低品級的官兒,但甭論品級,官就是官,單論官職,比那個滿臉猙獰殺氣的小隊長還要高一個品級。


    民怕官,這是千古不變世俗常規。


    圍觀的民眾趕緊讓開,賀成翻身下馬,手牽著轡頭步入圈子裏麵。神色冷冽地問道:“到底怎麽迴事,進出城的重要通道被堵,不顧民事生計,你們好大的膽子!知州大人曾嚴令,西關重埠,社稷大事尤以民生為先,你們在此交通緊要的時刻,公然堵在從城門口滋事械鬥,成何體統,難道想被知州大人責罰不成?”


    賀成一臉正氣,威風凜凜,好多士兵下意識垂下了手裏刀槍,城樓上的士兵們也鬆開了弓弦,你看我,我看你,有些茫然。捕頭大人來了,咋辦?有麵色滄桑的年老士兵抱著長槍轉身蹲坐在垛頭後麵,抽出別在腰間的煙袋鍋子,掏出火石點燃,吧嗒吧嗒幾口煙兒,“都瞅啥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捕頭大人既然來了,這就打不起來了,還那麽緊張的幹甚呢?趕緊地,該幹啥幹啥。散了,都散了。”


    城頭上的士兵一哄而散。


    城下的士兵雖然都放下了手裏的兵器,但眼睛都在瞅著小隊長。


    髯須隊長大步走到賀成麵前,瞪著一雙牛眼上下打量他,滿嘴的酒氣,乖戾地道:“你他媽誰啊?哪個娘們褲襠沒栓緊,把你給漏出來了,知道爺們是誰麽?爺爺是定邊軍,敢幹涉定邊軍的軍務,視同謀反,聰明的,趕緊滾蛋,否則老子把你與那小賊一同拿下,一律按逆匪暴民論處。”


    賀成冷冷地看著這位醉醺醺的小隊長,不用問,也大概能猜出事情的始末了。當值期間不許飲酒,這是軍律。此等孬人,仗著手中小小的權力,酒後生事,知法犯法,加之他口出穢言,有心想出手教訓他一頓,但考慮到一個屬軍,一個屬地方,不同的編製屬軼,他身為捕頭,不能越權執法。索性不搭理他,吩咐旁邊的士兵把他攙走,疏散人群,恢複交通。


    但有些人,你越是縱容,他越放肆,越給他臉,他越不要臉。見賀成不理他,自顧自地吩咐他手下的士兵,小隊長覺得眾目睽睽之下丟人了,沒麵子,不久前挨了一巴掌,打得他後槽牙都掉了兩顆,正憋得一肚子火想殺人呢,這個家夥突然冒出來,人模人樣的在這頤指氣使,一時間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揚刀砍向側身對著他的賀成。


    周圍的民眾頓時嘩然,有些膽小的人趕緊捂住了眼睛,不敢看接下來的血腥一幕。


    賀成擔任捕頭已經超過十年,是從一個小捕快一點點做到現今的位置,更是武當的俗家弟子,習得武當獨門內功七段棉,後來從一位已經退休的老鏢頭那裏學到了正宗的外門硬功大力鷹爪,在西關府衙單論武功,他能排到前五,深得知州大人和秦總捕的信賴。一個小小的定邊軍隊長偷襲,他豈能中招?


    原本就想著教訓此人一頓,但礙於彼此身份,他不便出手,現在嘛,機會來了。


    找死不怨天,你是自作自受。


    聽到耳邊襲來的破風聲,賀成眼神冷冽,後退一步,大手倏伸,五指如鉤,迅捷無比地捏住貼著鼻尖砍下去的樸刀刀背,瞬勢一擰,向後猛挫,脫手的刀把狠貫在那位小隊長的胸部,身體被附在刀把上的迅猛力道貫得蹬蹬連退數步,撞到了後麵的人堆當中,臉上充血,漲得通紅,羞惱怒極,渾然不知悔改,抖手搶過來一把長槍,槍頭抖出一朵槍花,奔著賀成當胸便刺。


    旁邊那個俊俏的小書生早已退至人群裏麵,風度翩翩的輕搖折扇,見到這一幕,緩緩搖頭,語帶嘲諷,“當真是不知死活呀!”


    遠處,一哨人馬疾馳而來,足有二三十人。都是府衙的衙役和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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