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守備這是話裏有話麽?”葉念安雙目驟然冒起的火光灼灼逼向鄭帥畢。


    “哦,那日在渭州城樓櫓上,葉兄手繪的樹皮城防圖可謂出神入化,著實令鄭某過目難忘。


    尤是那勾勾點點叉叉,印象頗為深刻!”


    鄭帥畢微微一笑,深潭般的眼眸不泛任何漣漪。


    聽完這句,葉念安心中咯噔一記。


    腦中立時浮起當日在密林山間,阿春手繪樹皮地圖時的畫麵,眉頭不禁打起結來。


    想至此,立時拱手一揖。


    “事不宜遲。愚弟即時啟程,去那鳳林鎮北湯天轉一轉。”


    “也罷。說不定還真能尋出甚眉頭來。愚兄且為你備上幾匹快馬。”


    鄭帥畢極為平靜,客客氣氣地迴複道。


    不刻,葉念安與唿楞鐵二人退出堂來,直奔後院。心間卻對鄭帥畢如此幹脆的應允之舉,頗感意外。


    ‘吱呀~’廂房門扇輕輕推開,房內空空無人。


    “阿春這廝幾日未見,在忙甚?”葉念安麵色陰冷,殺氣重重。


    “據說進了成都府後,天天在外遊街串巷,遍嚐美食。”


    唿楞鐵緊跟身後,明顯感受到了前方肆溢而出的涼意,講話聲音也不由得低了許多。


    “倒是會享受!”


    葉念安語調充滿諷刺,繼續道,“準備一下,你我即刻動身。”


    “嗯。”唿楞鐵應承著,不由得望了望天色。


    俄頃,二人換過簡便裝束,正從後院貫穿正堂。遠遠瞥見阿春左手拎了袋鹵梅水,右手橫舉於胸,正津津有味地啃食著竹簽上的熟食,悠然自得。


    “嗚…嗚……”


    阿春轉進房門,油油膩膩的嘴唇被一雙肉手捂了個密實,悶得喘不過氣來,拚命揮舞著爪子。


    “阿春兄弟,好興致呀!


    怎地出門閑逛也不喊我等同去。不知成都小食味道如何?”


    葉念安端坐在阿春房內的桌案前,絕類彌勒。


    阿春被唿楞鐵反向擒住了雙臂,動彈不得。隻得被其一點一點兒地往前推搡著,挪至葉念安跟前。


    ‘謔~’唿楞鐵緊覆的右掌忽而撒開,捆捏的左手亦驀地一鬆,阿春未全觸地的雙腳帶起身軀衝出一個趔趄。


    “嗬,我當是誰,原來是葉兄呀!何故於此?”


    阿春一臉懵色,摸著腦畔上磕出的一道血印,委屈道。


    葉念安卻佁然不語,待唿楞鐵將薄紙鋪平後,才彎曲幾根手指蜷出兩個尖角,重重敲在薄紙上。


    阿春見其突如若其來的這番舉動,完全摸不清葉念安的路數,擠出一抹傻愣的表情,又湊近仔細一瞧。


    隻是這一瞧,登時僵在了原地,顫顫巍巍開腔道,“葉兄……葉兄……這是甚勞什子?”


    “哈哈哈哈,阿春兄果然認得!


    甭裝模作樣了,大白天的活見鬼麽?”


    葉念安收住笑意,轉正身子欺身命令道,“趕緊帶我去鳳林鎮北湯天。”


    才吐完最後一個字,阿春已騰地躍空而起,眉心打結,麵色凝重,與那鄭帥畢的反映一般無二。


    “喂,跟你說話呢!”唿楞鐵扯過阿春前襟衣領,怒聲一喝。


    “認得,認得!呃,不認得…不認得……”


    阿春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瞬間如邪靈附體一般語無倫次。


    “葉兄,這是想作甚?”


    阿春身體不受控製的抖瑟間,眼眸也漸漸黯淡下來,周身籠罩著濃烈的驚恐氣息。


    “不想作甚!就隨我去趟鳳林鎮。小爺我萬邪不侵。”


    葉念安倏地離開坐椅,徑直向外而去。


    唿楞鐵拎起還在猶自發愣的阿春,一鉗衣領,狠狠向外甩去。


    駛離成都府界時,天已向午。


    六十裏地已至馬匹極限,三人停靠驛站,等待馬匹補充食糧的間隙,葉念安也掏出些許鄭帥畢為其準備的吃食。


    “飽了,吃不下!”


    葉念安手中的餅子蕩在半空許久,隻聽阿春無精打睬的來了這麽一句。


    “媽巴羔子的,老子還愁填不飽。拿來!”


    唿楞鐵一下站直,奪過葉念安手中餅子,滿臉嫌棄。


    “阿春兄為何悶悶不樂?


    城防圖上的標記符號,與我等要去的鳳林鎮,空間有何幹係?”葉念安還是沒有忍住,關切問道。


    “葉兄,究竟為何要去鳳林鎮?”


    饒是五黃六月,暑氣熏蒸,阿春蒼白麵色較之身旁二人的緋紅臉頰,煞是不稱。


    阿春的這句問話,著實讓葉念安等了一路,此間正暗暗自得,故意不戳破話意。


    “哦,隻是與盧官爺閑話時,扯及周邊的風景勝地。


    才得知鳳林鎮青鬆黑岩,聳如礁石,綠若翡翠,橫嶺白雲,幽僻靜謐,是個好去處。”


    身旁正起勁啃著餅子往下咽的唿楞鐵,聽聞小公子這番鬼話連篇,越發煙火氣的迴答,不禁循聲而去。


    卻不料,葉念安正半蹲著雙掌托腮,一副瞧看準媳婦的假模樣,驚愣地喉中餅屑不上不下,卡在喉節嗆咳起來。


    “喛,盧小六這膽小的,定是沒去過鳳林鎮。


    葉兄,聽愚弟的,這地兒不能去,不是人去的。”


    說著說著,阿春臉色唰地變成更甚的青白,在刺目光照下鮮明地有幾絲可怖。


    葉念安觀其麵色語腔變幻,心間更篤定了鄭帥畢說與他的這個傳說所言非虛。


    “阿春兄,可是身子有甚不適?”


    言罷,葉念安躥高半個身子,探手摸過阿春的額頭,掌間多出一層冰涼水氣。


    複又假模假樣地換手撫了撫自己的腦袋,驚唿起來,“哎呀,不會中暑了吧?!”


    唿楞鐵繼續哽噎著。


    阿春向後仰了抑,閃過葉念安複又伸來的手臂,一副恨其不誌的模樣。


    俶爾,一邊無奈地搖頭,一邊走至唿楞鐵身旁,就要去拽其背上的方匾。


    “作甚?”獅聲一震。


    “給我薄紙地圖。”阿春攤平手掌,伸了過去。


    唿楞鐵停下手中動作,斜眼望了下葉念安。


    見其笑意淡淡,啜吮著鹵梅水沒有任何一絲迴應,便悻悻解下木匾。


    阿春眸子一亮,正欲去接,卻被葉念安用力拍了下去。


    “阿春兄,稍待片刻。”說完,拾起方匾走向驛站馬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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