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繼續西行,在沿途聽許多居民說到雲夢澤有異象,決定前去看看。 荊州一帶原本富庶,在劉表的治理之下人民富足,後來經曆赤壁之戰、襄樊之戰、夷陵之戰後,荊州北部被戰爭蹂躪得千瘡百孔。冷月乘船,遊行在河汊之中,突然被一隊士兵攔下,為頭的士兵長道:“奉將軍號令,來往船隻,不得再往前,各位就此停下吧。”
冷月道:“讓我停下我就得停下嗎?”轉頭命令船夫:“船家,繼續向前,船費少不了你的。”
船夫握著船槳,卻不敢再劃,歉然道:“姑娘,老兒在這一帶混口飯吃,可不敢得罪官軍啊,否則以後怕是沒法在這一帶做生意了,望你行行好,別難為我了。”
冷月歎了口氣,道:“罷了,我自己走。”腳尖在船頭一點,那船在水中打了個轉兒,撞上官軍的船頭。冷月此時已在岸上了。
東吳水軍本就精通水性,那官軍絲毫不在意,命令手下穩住船身。卻不料冷月這一下後勁極大,冷月先前坐的船撞擊那軍官的船之後,在水中穩穩停住,官軍的船卻在水中轉了一個圈,東吳官兵努力撐住,卻不料適得其反,那船側翻,將一船人都甩到了水中。
冷月再次躍上船夫的船,微笑道:“老人家,還不快跑,小心他們來抓你了。”
那船夫膽子小,知道這是冷月剛才動了手腳,可是自己吃了個啞巴虧,隻好趁著那些官兵追上來之前,帶著冷月逃跑。
小船在江麵上如一條江豚,破浪前行。
前麵一艘大船橫在水麵上,擋住了冷月的去路。船首一人並未著鎧甲,卻氣質不凡,不少官兵在兩旁守衛。
冷月隻說了三個字:“讓一下。”大船絲毫不動。兩船大小相差太大,小船要是撞上去,冷月毫無優勢。她讓船夫停了船,自己立在船頭,也擋住了大船的去路。大船上站立的乃是陸遜之子陸抗,在陸遜去世後,接替陸遜鎮守荊州,頗有其父親的風範。
陸抗道:“姑娘,前方有危險,方才那些士兵也是好意,你何必如此執著呢?”
冷月道:“你叫什麽名字,為什麽攔我?”
陸抗旁邊一員小將道:“這是我們的陸都督,總管荊州事務。攔住你也是為你著想,萬一你被那怪物吃了,怕是連骨頭都剩不下。”那小將正是大將朱桓之子朱異。
“嘟嘟,好可愛的名字。有危險你們不是應該去攔住那怪物嗎,攔住我做什麽?”冷月輕輕地道。
陸抗被冷月這一問給問住了,他首先解釋名字的問題:“都督不是名字,是官職,我叫陸抗。至於你的第二個問題,我們目前正在想克製它的辦法,但是那怪物太過於厲害,冒然前去,隻會造成無謂的傷亡。”
冷月反問:“嘟嘟,看來也是一個不小的官,不應該守護這片土地嗎?怎麽因為怕有傷亡,就如此膽小?”
朱異解釋道:“姑娘,你是不知道那怪物的厲害。雲夢澤裏很多魚都被咬死了,不少漁船也被打翻。這一帶的漁民,好多都不敢出去捕魚,更奇怪的是,雲夢澤的水卻越來越少,不少地方出現了幹涸。可是,我們連這怪物長什麽樣子還沒看到。”
當聽到不少地方出現了幹涸之後,冷月來了興趣:“帶我去看看,這怪物究竟是何方神聖。”
陸抗並沒有要讓冷月去看的意思:“姑娘,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多少東吳男兒都被這怪物害得葬身湖底,你一個姑娘家,去了又能有何作用?”
“你是瞧不起我們女子嗎?”話音未落,冷月已落在陸抗的大船上。兩邊侍衛來不及拔劍,冷月已經用玉笛抵住陸抗的咽喉。此時冷月已恢複了五成功力,比之之前,雖然差得遠,但是比一般人卻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陸抗也沒想到眼前看似柔弱的姑娘竟有如此功力,歉然道:“是我小瞧姑娘了。”
朱異怕冷月傷到陸抗,拔劍在手道:“快把我家都督放了,否則我們就不客氣了!”
“帶我去找那怪物!”冷月語氣堅定,不容商量。
陸抗道:“即便是要去,我們也要做好準備,姑娘,你先把我放了,我們從長計議。”
冷月收迴玉笛,躍迴到了小船上,道:“明日此時,我在這裏等你。”
冷月走後,朱異問:“都督,明天我們真的要來赴約嗎?”
陸抗道:“她的武藝高強,如能與這女子聯手,消滅禍害百姓的怪物,也是一件好事,這個險,值得冒。”
冷月的睫毛被金色的陽光籠罩著,發出柔和的光彩。黃昏時分,小船像在破碎的金子上麵劃動,迎接著即將到來的暮色。船家問:“姑娘,你明天要是真能替我們除去那怪物,老兒將對你感激不盡。”
冷月也不敢托大,自己在功力全盛之時,尚沒有把握,此時功力隻恢複了五成,晚上更需要養精蓄銳。她問那船家:“感激倒也不必,今晚勞煩幫我找一宿處,隻要安靜,免人打擾。
船家道:“姑娘若不嫌棄,可到我家暫住。”
不久一輪圓月顯現在天際,夜色漸沉。船家的住處簡陋,但好在無比安靜,遠離塵世的喧囂。冷月打開房門,有一股隱隱的潮濕的氣味飄入鼻中。
冷月看到船家的屋裏有一座木質的雕像,船家朝那木像拜了三拜,冷月見那雕像丹鳳眼、臥蠶眉、長髯飄於胸前,威風凜凜,猶如天將一般,便問道:“你拜的是什麽神仙?”
船家起身,搖了搖頭:“姑娘,這不是神仙,卻勝似神仙,正是關羽關二爺!”
冷月想起來,阿蔓曾經跟她講過關羽的故事,更加不解:“你是東吳人,為什麽要拜蜀國的大將?”
船家一臉嚴肅地道:“什麽蜀國吳國,我們都是大漢的百姓。先前劉表劉景升當荊州牧時,百姓倒也富足。隻可惜他選錯了接班人,非要讓小兒子劉琮來當荊州之主。可是他這小孩子懂得什麽,他的母親蔡氏和舅舅蔡瑁都是賣主求榮之人。劉表去世後候沒多久,劉琮就投降了曹操,我們百姓便被征兵。當年我的兄弟都在赤壁因曹操戰敗而死,後來劉備劉皇叔入主荊州,我們方才有了安定的生活。後來關羽關二爺北伐襄、樊,威震華夏,這是我們荊州人的第一次主動進攻,這件事可以讓我們自豪一輩子。沒想到關將軍卻不幸被小人算計,呂蒙背盟,偷襲了荊州。關將軍體現了我們荊州人的骨氣,寧死不肯投降。孫權派諸葛瑾勸降時,被罵了迴去,他曾拒絕道‘吾乃解良一武夫,蒙吾主以手足相待,安肯背義投敵國乎?城若破,有死而已。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毀其節,身雖殞,名可垂於竹帛也。’這種豪言壯語,怕是沒有第二個人敢說了。”
冷月一言不發,聽那船家講完,歎道:“關將軍真是英雄,雖敗猶榮。”不知不覺間,她覺得蜀漢對她來說更近了些,和魏國、吳國給她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船家又道:“關將軍人雖然不在了,可是他依然保佑著這裏的人民。”
冷月不解:“哦?怎麽保佑?”
船家接著道:“有一次,有一夥強盜來我家打劫。這裏地處偏僻,官府自然也是難以管轄。我原本以為他們要謀財害命,但是當他們見到關將軍的雕像之後,竟然一個個落荒而逃,之後再也沒有來過。這不是關將軍顯靈又會是什麽?”
“竟有此事?”冷月嘖嘖稱奇。
船家點了點頭:“自此,我們很多百姓家裏都偷偷供著關將軍的雕像,希望能夠保佑我們的生活平安順遂。”
第二天一早,冷月坐著船,到了與陸抗約定的地方,陸抗早已泊船在岸邊等待。冷月道:“你們來得倒是挺早。”
陸抗答道:“姑娘既肯幫忙,我們禮數上豈能怠慢了姑娘。張良與黃石公相約,前兩次都比黃石公晚到,於是第三次半夜前去等候,黃石公才滿意,將《太公兵法》給了他,張良輔佐高祖皇帝開創四百年江山。我既然有求於姑娘,自然要早到,以表誠意。”
冷月迴頭對船家道:“辛苦你了。”然後輕輕躍上大船,對船家招手,示意他迴去。
冷月突然問:“荊州的百姓,似乎很敬重關羽。”
陸抗對此亦有所察覺,他點了點頭:“劉備在荊州廣施恩德,百姓多念其恩。”
“那呂蒙為什麽要偷襲關羽?背信棄義即便是贏了,也不算英雄好漢。”
陸抗沒想到冷月會如此發問,他解釋道:“我父親也隨呂蒙將軍出征,對於吳國來說,長江天險,怎能與他人共享?為了國家,總是要有人背負這個背信棄義的罵名的。但是父親到了晚年,也嚐嚐感歎,雖然贏了戰鬥,但是輸了戰略。雖然得了荊州,卻失去了天下。勝負得失,不是一兩句話能說得明白的。”
冷月被陸抗的話繞暈了:“我有點不明白。”
陸抗解釋道:“以前兩國是盟友,如果伐魏,益州,荊州,揚州三路出兵,並非難事。而如今,因為呂蒙將軍偷襲荊州的緣故,所以雙方並不互信。荊州是三國交界的地方,吳國雖然占領了荊州,但是無法作為進取的前線,也無法作為大後方,吳國若舉荊州之兵北伐,也怕蜀國偷襲。”
冷月道:“這話不錯,你既然對別人不仁,別人對你不義也是無可厚非的。”
陸抗問:“姑娘是哪國人?”
“我?”冷月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自己原本不屬於任何國家,但是從內心來講,感覺與阿蔓有說不出的親切。“我屬於大漢子民。”
正說話間,大船似乎撞到了什麽,所有人的心都為之一顫。船身隨即左右搖擺,陸抗下令道:“穩住船身,弓弩手準備!”突然那船下探出一個頭兩個身子的怪物來,正是肥遺。肥遺張著血盆大口,朝船上眾人吞來。弓弩手萬箭齊發,射向肥遺的嘴巴。肥遺是上古神獸,尋常弓箭自是傷不了它,隻是將它的攻勢稍微緩了一緩。冷月奪過身邊士兵的一支長矛,躍在半空,長矛向肥遺的一支眼睛刺去。肥遺見長矛來勢淩厲,眼睛又是自己的薄弱部位,偏頭去躲,長矛劃著眼角而過,留下尺許長的傷口。肥遺平日裏在雲夢澤驕橫慣了,吞食魚蝦漁民無數,今日碰上冷月,不加提防,吃了大虧,吃痛藏到水裏去了。
陸抗眾人方才在生死線上走了一遭,但是他臨危不亂,手下士兵依然嚴陣以待。陸抗下令道:“它要再出來,眾人一起射它的眼睛!”各弓弩手聽令準備,不敢有絲毫懈怠。
陸抗又走到冷月麵前,行了一禮,道:“方才多謝姑娘出手,否則我等皆為其腹中之物了。”
冷月死死盯著水麵,並沒有轉頭,迴道:“這是上古神獸肥遺,所到之處,盡皆幹旱,它怕是渴了,所以才到這雲夢澤作亂。”
陸抗憂心忡忡:“那可有什麽辦法製服它,以免為害百姓?”
“尋常刀劍傷不了它,隻有眼睛是它的弱點,可是我的功力隻恢複到尋常的一半,怕是治不住它。如果我手中有神兵利器,將它斬殺於劍下也不是什麽難事。”
陸抗道:“那等它再出來,我們射它眼睛便是了。”
冷月道:“這肥遺也通靈性,方才吃了虧,怕不肯輕易出來,即便出來,射它眼睛也並不容易。”
陸抗道:“那就想辦法引它出來。”說罷,他從船頭一躍而下,跳到水裏。朱異著急道:“都督,你怎可以身犯險?”一邊說著,一邊就要脫鎧甲下去相救。
陸抗急忙製止他:“你在這裏指揮弓弩手準備,隻要它一出現,就射它眼睛!我們東吳兒郎,豈是貪生怕死之輩!”陸抗的這句話振奮了所有人,那些曾經還懼怕的士兵,看到陸抗親自跳下去吸引怪物,都打起精神來,爭相表現立功。
冷月感覺到,陸抗和她見過的吳國人不一樣。一個人可以為了百姓和手下的士兵以身犯險,至少是個好人。
肥遺果然抵不住誘惑,見到陸抗在水中,張著大口向他遊去。朱異忙指揮東吳水兵拉滿弦朝肥遺射去,肥遺卷動鋼鐵一般的尾巴,將箭支一卷,返迴來向東吳水兵射去,朱異指揮士兵用盾牌抵禦。
冷月一把奪過朱異手中的寶雕弓,將弓拉成接近滿月,纖纖玉指一鬆,羽箭就像一道閃電,朝著肥遺射去。肥遺照舊用尾巴一卷,而那箭卻比想象中的要快,隻被打得偏了幾分,沒被卷住,而正刺入肥遺眼中,肥遺吃痛,沉到水裏,心下卻是大怒。它轉動著龐大的身體將水中攪拌得浪花翻滾,大船也在水中如一片樹葉左右擺動。朱異派人將陸抗接應上船,陸抗道:“看這形勢,這畜牲是要把我們這大船撞翻,用火攻!”
朱異指揮手下將裝滿油料、稻草的小船放到水中,隨即點燃火箭射過去,草料遇著了火,瞬間火光燎天,船上的油漏到水麵上,形成一麵火網。肥遺懼怕火,沉在水下不敢露頭,大船也怕引火燒身,駛離了那片區域。
望著那片映紅了半邊天的火光,陸抗幽幽地道:“不知這火能否將那怪物燒死,絕了這後患。”
冷月搖了搖頭:“這火困住它容易,消滅它怕是勉強了些。”
陸抗眼神中有些落寞:“憑姑娘如此神力,尚且不能將其斬殺,我等凡人,更是遠不及它。希望姑娘留下,助我等將其消滅,定有重金酬賞。我代荊州百姓,永感姑娘大恩大德!”
在冷月生平之中,第一次有人如此求自己,不知道該怎麽迴答,過了片刻,她用自己慣用的語氣道:“你不必謝我,我本就在找它,沒想到在此撞到了。我不會因為別人請求而改變自己的安排,金錢對我來說,不過是過眼雲煙而已。”
朱異聽到冷月出言不遜,道:“不可對都督無禮!”
陸抗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陸抗溫言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強,日後姑娘要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盡管開口就是。”
冷月沒有說話,望著雲夢澤水麵上的火光,其實剛才自己那一箭也沒有十足把握。但是她沒有別的選擇,幸運的是,她這一箭射中了,讓肥遺元氣大傷。不幸的是,這一次惹得肥遺惱羞成怒,不知道它後續會做出什麽事來。
湖水下暗流湧動,突然之間大船下麵傳來撞擊聲,船身隨著聲音左右搖晃,眼看就要側翻到水中。
“它又來了,大家小心!”陸抗一邊指揮水兵穩住船舵,一邊進入戰鬥姿態。他命令士兵往水裏傾倒石灰,那石灰遇到水迅速溶解,將水麵煮得沸騰起來。肥遺眼睛本來就已受傷,此時因為石灰的腐蝕和灼燒,變得更加暴怒。
“我們趕緊靠岸!”陸抗命令道。
冷月不肯就此放棄:“肥遺已經身受重創,趁此機會,我們應該一舉將它消滅,怎能就此放棄?”
陸抗無奈指了指船身,冷月順著陸抗指的地方看去,船身經過火和石灰的腐蝕,已經撐不了多久了。冷月沉沉歎了口氣,看著肥遺遠遠地去了。
冷月道:“讓我停下我就得停下嗎?”轉頭命令船夫:“船家,繼續向前,船費少不了你的。”
船夫握著船槳,卻不敢再劃,歉然道:“姑娘,老兒在這一帶混口飯吃,可不敢得罪官軍啊,否則以後怕是沒法在這一帶做生意了,望你行行好,別難為我了。”
冷月歎了口氣,道:“罷了,我自己走。”腳尖在船頭一點,那船在水中打了個轉兒,撞上官軍的船頭。冷月此時已在岸上了。
東吳水軍本就精通水性,那官軍絲毫不在意,命令手下穩住船身。卻不料冷月這一下後勁極大,冷月先前坐的船撞擊那軍官的船之後,在水中穩穩停住,官軍的船卻在水中轉了一個圈,東吳官兵努力撐住,卻不料適得其反,那船側翻,將一船人都甩到了水中。
冷月再次躍上船夫的船,微笑道:“老人家,還不快跑,小心他們來抓你了。”
那船夫膽子小,知道這是冷月剛才動了手腳,可是自己吃了個啞巴虧,隻好趁著那些官兵追上來之前,帶著冷月逃跑。
小船在江麵上如一條江豚,破浪前行。
前麵一艘大船橫在水麵上,擋住了冷月的去路。船首一人並未著鎧甲,卻氣質不凡,不少官兵在兩旁守衛。
冷月隻說了三個字:“讓一下。”大船絲毫不動。兩船大小相差太大,小船要是撞上去,冷月毫無優勢。她讓船夫停了船,自己立在船頭,也擋住了大船的去路。大船上站立的乃是陸遜之子陸抗,在陸遜去世後,接替陸遜鎮守荊州,頗有其父親的風範。
陸抗道:“姑娘,前方有危險,方才那些士兵也是好意,你何必如此執著呢?”
冷月道:“你叫什麽名字,為什麽攔我?”
陸抗旁邊一員小將道:“這是我們的陸都督,總管荊州事務。攔住你也是為你著想,萬一你被那怪物吃了,怕是連骨頭都剩不下。”那小將正是大將朱桓之子朱異。
“嘟嘟,好可愛的名字。有危險你們不是應該去攔住那怪物嗎,攔住我做什麽?”冷月輕輕地道。
陸抗被冷月這一問給問住了,他首先解釋名字的問題:“都督不是名字,是官職,我叫陸抗。至於你的第二個問題,我們目前正在想克製它的辦法,但是那怪物太過於厲害,冒然前去,隻會造成無謂的傷亡。”
冷月反問:“嘟嘟,看來也是一個不小的官,不應該守護這片土地嗎?怎麽因為怕有傷亡,就如此膽小?”
朱異解釋道:“姑娘,你是不知道那怪物的厲害。雲夢澤裏很多魚都被咬死了,不少漁船也被打翻。這一帶的漁民,好多都不敢出去捕魚,更奇怪的是,雲夢澤的水卻越來越少,不少地方出現了幹涸。可是,我們連這怪物長什麽樣子還沒看到。”
當聽到不少地方出現了幹涸之後,冷月來了興趣:“帶我去看看,這怪物究竟是何方神聖。”
陸抗並沒有要讓冷月去看的意思:“姑娘,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多少東吳男兒都被這怪物害得葬身湖底,你一個姑娘家,去了又能有何作用?”
“你是瞧不起我們女子嗎?”話音未落,冷月已落在陸抗的大船上。兩邊侍衛來不及拔劍,冷月已經用玉笛抵住陸抗的咽喉。此時冷月已恢複了五成功力,比之之前,雖然差得遠,但是比一般人卻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陸抗也沒想到眼前看似柔弱的姑娘竟有如此功力,歉然道:“是我小瞧姑娘了。”
朱異怕冷月傷到陸抗,拔劍在手道:“快把我家都督放了,否則我們就不客氣了!”
“帶我去找那怪物!”冷月語氣堅定,不容商量。
陸抗道:“即便是要去,我們也要做好準備,姑娘,你先把我放了,我們從長計議。”
冷月收迴玉笛,躍迴到了小船上,道:“明日此時,我在這裏等你。”
冷月走後,朱異問:“都督,明天我們真的要來赴約嗎?”
陸抗道:“她的武藝高強,如能與這女子聯手,消滅禍害百姓的怪物,也是一件好事,這個險,值得冒。”
冷月的睫毛被金色的陽光籠罩著,發出柔和的光彩。黃昏時分,小船像在破碎的金子上麵劃動,迎接著即將到來的暮色。船家問:“姑娘,你明天要是真能替我們除去那怪物,老兒將對你感激不盡。”
冷月也不敢托大,自己在功力全盛之時,尚沒有把握,此時功力隻恢複了五成,晚上更需要養精蓄銳。她問那船家:“感激倒也不必,今晚勞煩幫我找一宿處,隻要安靜,免人打擾。
船家道:“姑娘若不嫌棄,可到我家暫住。”
不久一輪圓月顯現在天際,夜色漸沉。船家的住處簡陋,但好在無比安靜,遠離塵世的喧囂。冷月打開房門,有一股隱隱的潮濕的氣味飄入鼻中。
冷月看到船家的屋裏有一座木質的雕像,船家朝那木像拜了三拜,冷月見那雕像丹鳳眼、臥蠶眉、長髯飄於胸前,威風凜凜,猶如天將一般,便問道:“你拜的是什麽神仙?”
船家起身,搖了搖頭:“姑娘,這不是神仙,卻勝似神仙,正是關羽關二爺!”
冷月想起來,阿蔓曾經跟她講過關羽的故事,更加不解:“你是東吳人,為什麽要拜蜀國的大將?”
船家一臉嚴肅地道:“什麽蜀國吳國,我們都是大漢的百姓。先前劉表劉景升當荊州牧時,百姓倒也富足。隻可惜他選錯了接班人,非要讓小兒子劉琮來當荊州之主。可是他這小孩子懂得什麽,他的母親蔡氏和舅舅蔡瑁都是賣主求榮之人。劉表去世後候沒多久,劉琮就投降了曹操,我們百姓便被征兵。當年我的兄弟都在赤壁因曹操戰敗而死,後來劉備劉皇叔入主荊州,我們方才有了安定的生活。後來關羽關二爺北伐襄、樊,威震華夏,這是我們荊州人的第一次主動進攻,這件事可以讓我們自豪一輩子。沒想到關將軍卻不幸被小人算計,呂蒙背盟,偷襲了荊州。關將軍體現了我們荊州人的骨氣,寧死不肯投降。孫權派諸葛瑾勸降時,被罵了迴去,他曾拒絕道‘吾乃解良一武夫,蒙吾主以手足相待,安肯背義投敵國乎?城若破,有死而已。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毀其節,身雖殞,名可垂於竹帛也。’這種豪言壯語,怕是沒有第二個人敢說了。”
冷月一言不發,聽那船家講完,歎道:“關將軍真是英雄,雖敗猶榮。”不知不覺間,她覺得蜀漢對她來說更近了些,和魏國、吳國給她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船家又道:“關將軍人雖然不在了,可是他依然保佑著這裏的人民。”
冷月不解:“哦?怎麽保佑?”
船家接著道:“有一次,有一夥強盜來我家打劫。這裏地處偏僻,官府自然也是難以管轄。我原本以為他們要謀財害命,但是當他們見到關將軍的雕像之後,竟然一個個落荒而逃,之後再也沒有來過。這不是關將軍顯靈又會是什麽?”
“竟有此事?”冷月嘖嘖稱奇。
船家點了點頭:“自此,我們很多百姓家裏都偷偷供著關將軍的雕像,希望能夠保佑我們的生活平安順遂。”
第二天一早,冷月坐著船,到了與陸抗約定的地方,陸抗早已泊船在岸邊等待。冷月道:“你們來得倒是挺早。”
陸抗答道:“姑娘既肯幫忙,我們禮數上豈能怠慢了姑娘。張良與黃石公相約,前兩次都比黃石公晚到,於是第三次半夜前去等候,黃石公才滿意,將《太公兵法》給了他,張良輔佐高祖皇帝開創四百年江山。我既然有求於姑娘,自然要早到,以表誠意。”
冷月迴頭對船家道:“辛苦你了。”然後輕輕躍上大船,對船家招手,示意他迴去。
冷月突然問:“荊州的百姓,似乎很敬重關羽。”
陸抗對此亦有所察覺,他點了點頭:“劉備在荊州廣施恩德,百姓多念其恩。”
“那呂蒙為什麽要偷襲關羽?背信棄義即便是贏了,也不算英雄好漢。”
陸抗沒想到冷月會如此發問,他解釋道:“我父親也隨呂蒙將軍出征,對於吳國來說,長江天險,怎能與他人共享?為了國家,總是要有人背負這個背信棄義的罵名的。但是父親到了晚年,也嚐嚐感歎,雖然贏了戰鬥,但是輸了戰略。雖然得了荊州,卻失去了天下。勝負得失,不是一兩句話能說得明白的。”
冷月被陸抗的話繞暈了:“我有點不明白。”
陸抗解釋道:“以前兩國是盟友,如果伐魏,益州,荊州,揚州三路出兵,並非難事。而如今,因為呂蒙將軍偷襲荊州的緣故,所以雙方並不互信。荊州是三國交界的地方,吳國雖然占領了荊州,但是無法作為進取的前線,也無法作為大後方,吳國若舉荊州之兵北伐,也怕蜀國偷襲。”
冷月道:“這話不錯,你既然對別人不仁,別人對你不義也是無可厚非的。”
陸抗問:“姑娘是哪國人?”
“我?”冷月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自己原本不屬於任何國家,但是從內心來講,感覺與阿蔓有說不出的親切。“我屬於大漢子民。”
正說話間,大船似乎撞到了什麽,所有人的心都為之一顫。船身隨即左右搖擺,陸抗下令道:“穩住船身,弓弩手準備!”突然那船下探出一個頭兩個身子的怪物來,正是肥遺。肥遺張著血盆大口,朝船上眾人吞來。弓弩手萬箭齊發,射向肥遺的嘴巴。肥遺是上古神獸,尋常弓箭自是傷不了它,隻是將它的攻勢稍微緩了一緩。冷月奪過身邊士兵的一支長矛,躍在半空,長矛向肥遺的一支眼睛刺去。肥遺見長矛來勢淩厲,眼睛又是自己的薄弱部位,偏頭去躲,長矛劃著眼角而過,留下尺許長的傷口。肥遺平日裏在雲夢澤驕橫慣了,吞食魚蝦漁民無數,今日碰上冷月,不加提防,吃了大虧,吃痛藏到水裏去了。
陸抗眾人方才在生死線上走了一遭,但是他臨危不亂,手下士兵依然嚴陣以待。陸抗下令道:“它要再出來,眾人一起射它的眼睛!”各弓弩手聽令準備,不敢有絲毫懈怠。
陸抗又走到冷月麵前,行了一禮,道:“方才多謝姑娘出手,否則我等皆為其腹中之物了。”
冷月死死盯著水麵,並沒有轉頭,迴道:“這是上古神獸肥遺,所到之處,盡皆幹旱,它怕是渴了,所以才到這雲夢澤作亂。”
陸抗憂心忡忡:“那可有什麽辦法製服它,以免為害百姓?”
“尋常刀劍傷不了它,隻有眼睛是它的弱點,可是我的功力隻恢複到尋常的一半,怕是治不住它。如果我手中有神兵利器,將它斬殺於劍下也不是什麽難事。”
陸抗道:“那等它再出來,我們射它眼睛便是了。”
冷月道:“這肥遺也通靈性,方才吃了虧,怕不肯輕易出來,即便出來,射它眼睛也並不容易。”
陸抗道:“那就想辦法引它出來。”說罷,他從船頭一躍而下,跳到水裏。朱異著急道:“都督,你怎可以身犯險?”一邊說著,一邊就要脫鎧甲下去相救。
陸抗急忙製止他:“你在這裏指揮弓弩手準備,隻要它一出現,就射它眼睛!我們東吳兒郎,豈是貪生怕死之輩!”陸抗的這句話振奮了所有人,那些曾經還懼怕的士兵,看到陸抗親自跳下去吸引怪物,都打起精神來,爭相表現立功。
冷月感覺到,陸抗和她見過的吳國人不一樣。一個人可以為了百姓和手下的士兵以身犯險,至少是個好人。
肥遺果然抵不住誘惑,見到陸抗在水中,張著大口向他遊去。朱異忙指揮東吳水兵拉滿弦朝肥遺射去,肥遺卷動鋼鐵一般的尾巴,將箭支一卷,返迴來向東吳水兵射去,朱異指揮士兵用盾牌抵禦。
冷月一把奪過朱異手中的寶雕弓,將弓拉成接近滿月,纖纖玉指一鬆,羽箭就像一道閃電,朝著肥遺射去。肥遺照舊用尾巴一卷,而那箭卻比想象中的要快,隻被打得偏了幾分,沒被卷住,而正刺入肥遺眼中,肥遺吃痛,沉到水裏,心下卻是大怒。它轉動著龐大的身體將水中攪拌得浪花翻滾,大船也在水中如一片樹葉左右擺動。朱異派人將陸抗接應上船,陸抗道:“看這形勢,這畜牲是要把我們這大船撞翻,用火攻!”
朱異指揮手下將裝滿油料、稻草的小船放到水中,隨即點燃火箭射過去,草料遇著了火,瞬間火光燎天,船上的油漏到水麵上,形成一麵火網。肥遺懼怕火,沉在水下不敢露頭,大船也怕引火燒身,駛離了那片區域。
望著那片映紅了半邊天的火光,陸抗幽幽地道:“不知這火能否將那怪物燒死,絕了這後患。”
冷月搖了搖頭:“這火困住它容易,消滅它怕是勉強了些。”
陸抗眼神中有些落寞:“憑姑娘如此神力,尚且不能將其斬殺,我等凡人,更是遠不及它。希望姑娘留下,助我等將其消滅,定有重金酬賞。我代荊州百姓,永感姑娘大恩大德!”
在冷月生平之中,第一次有人如此求自己,不知道該怎麽迴答,過了片刻,她用自己慣用的語氣道:“你不必謝我,我本就在找它,沒想到在此撞到了。我不會因為別人請求而改變自己的安排,金錢對我來說,不過是過眼雲煙而已。”
朱異聽到冷月出言不遜,道:“不可對都督無禮!”
陸抗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陸抗溫言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強,日後姑娘要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盡管開口就是。”
冷月沒有說話,望著雲夢澤水麵上的火光,其實剛才自己那一箭也沒有十足把握。但是她沒有別的選擇,幸運的是,她這一箭射中了,讓肥遺元氣大傷。不幸的是,這一次惹得肥遺惱羞成怒,不知道它後續會做出什麽事來。
湖水下暗流湧動,突然之間大船下麵傳來撞擊聲,船身隨著聲音左右搖晃,眼看就要側翻到水中。
“它又來了,大家小心!”陸抗一邊指揮水兵穩住船舵,一邊進入戰鬥姿態。他命令士兵往水裏傾倒石灰,那石灰遇到水迅速溶解,將水麵煮得沸騰起來。肥遺眼睛本來就已受傷,此時因為石灰的腐蝕和灼燒,變得更加暴怒。
“我們趕緊靠岸!”陸抗命令道。
冷月不肯就此放棄:“肥遺已經身受重創,趁此機會,我們應該一舉將它消滅,怎能就此放棄?”
陸抗無奈指了指船身,冷月順著陸抗指的地方看去,船身經過火和石灰的腐蝕,已經撐不了多久了。冷月沉沉歎了口氣,看著肥遺遠遠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