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大和旅館,建於1909年,建築麵積7746平方米,占地約1。5萬平方米,平麵布局呈馬蹄形,對稱式立麵。旅館自開業時即配備電力、自來水、下水道和暖氣,大部分客房有衛生間,1925年增加煤氣設備,堪稱當時最為先進的旅館。


    誌遠跟著李熙,到了大和,下了車,先是仰望了一下主樓,這座曾經是日本關東軍司令官本莊繁下榻地的頂級旅館,如今不知正住著哪些軍政要人,又忍不住就向大門外看了一眼,就在那裏,他的三大爺和土豆叔冒死行刺日軍將領,震驚了整個偽滿。


    土豆叔在那次刺殺行動中英勇殉國,如今,三大爺也不在了……


    “善德!”李熙叫了誌遠一聲,聲音裏帶著不滿和警告的意味。媽的,這是什麽地方?竟然在這裏發呆!


    誌遠連忙收攝心神,現在確實不是緬懷親人合適的時候,跟著李熙走進了大堂。


    和田英鬆和他的助理,住在206房,客氣的把李熙父子迎進房間,賓主四人全都精通日語,當下用日語寒暄過後,分賓主在房間裏的大沙發上落座。


    沙發前的茶幾上,擺著精致的點心和豐盛的果盤,邊上是漂亮的茶具,李熙打電話約見和田英鬆不過是半小時前的事,短短的時間內就準備得如此妥當,足證主人的熱情。


    而客人的出手,也相當的闊綽,李熙借口感謝和田英鬆對孩子的關心、前天晚上還勞他親自到家探望,將一隻非常精美的禮盒致送給和田,那禮盒雖然隻有巴掌大,裏麵卻是一隻很名貴的山水人物圖案的牙雕鼻煙壺,李熙打聽到,和田英鬆非常喜歡收藏中國的鼻煙壺。


    一番客套後,和田英鬆自然先對誌遠噓寒問暖,問了在滿鐵醫院的治療情況,又關切的說誌遠的臉色很不好,問誌遠要不要躺下來休息,還注意到誌遠的右手包著紗布,問誌遠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誌遠以左手覆在包著紗布的右手背上,有點不好意思的微低下頭,且身體微晃,一副明明精神體力都將不支卻強打精神的模樣。


    和誌遠坐在一起的李熙,伸手攬著誌遠的肩,輕輕一攏,讓他靠在自己的身上,然後聲音裏帶著痛惜,代他解釋道:“這腎絞痛發作起來,那疼痛,幾乎非人所能忍受,善德一向溫和內斂,但腎絞痛發作起來、特別是到了大痛又不得不在等注射***時,什麽以頭撞牆、自灌烈酒、要人將他擊暈等,什麽荒唐事都做過……,現在他已經比以前好多了,怕家人擔心,已經很少再做過激的行為,這次大發作,實在太痛了,在我麵前還死頂著,枕頭都扣爛了,我一個轉身,他就忍不住用手捶牆,以至傷了手。”


    誌遠因為痛惜慶文秀殉國而在奉天捶傷的手,就這麽被李熙輕輕拿來,既證誌遠是“真病”而不是裝病,又強調了父子之間感情深厚,兩位一體,增加討價還價的籌碼。


    “啊……這真是……太可怕了……”


    既是任務,同時也是看在那個鼻煙壺的份上,和田英鬆看著誌遠的目光,那是滿眼的關切和同情:“早就聽聞,這種病發作時,疼痛程度甚至可以超過分娩、骨折、創傷和手術,真是辛苦了,要好好的治療和休息啊……”


    “治療當然積極的治療,隻是這休息……”


    李熙頓了一頓,然後似乎暗裏一咬牙:“和田課長,我準備,讓善德三天後即啟程,去大連總部報到。”


    “啊?”和田有些吃驚的看著李熙,這李熙可是個出了名的家庭主義者,對自己的家人十分的愛惜,李納現在這個樣子,他不提要求暫緩,反而自已主動提出讓李納三天後就去大連報道,他就不怕李納的身體吃不消?


    和田想了想,有點明白了:“李部長,之前你電話裏說,有要事相商,可是出了什麽事情?”


    李熙故意沉吟了一會,才道:“治安部刑事科的阪口科長找過我,說他與善德有師生之誼,對善德一向器重和關心,他說他知道島村的事,並相信那多數隻是個誤會,還說滿鐵因此將善德投閑置散如此之久有些浪費人才,出於為國惜才的考慮,他想將善德召到他的麾下,讓善德能擺脫目前總被島村事件影響的尷尬,早日為國出力。他還和我說,知道我甚是愛惜自己的孩子,也知道善德身體不好,遊說我說,如果我讓善德加入治安部刑事科,善德將長期隻在長春工作,不用像之前任富錦專員那樣要遠赴外地,利於善德得到家庭的照顧。阪口科長還是很客氣和委婉的,一再強調,這是在征詢善德和我的意見,不會勉強,但這兩天,一再給我打電話,並約了善德,要他今天下午,去治安部與他見麵。”


    和田英鬆越聽,臉越黑,滿鐵控著滿洲國經濟的命脈,滿鐵調查部收集的情報更是左右著大日本帝國在滿洲的國策,就算是關東軍,對滿鐵都禮讓三分,李納李善德是滿鐵調查部的人,那個阪口算是個什麽東西,李納的工作安排,哪裏輪得到他來置喙!


    和田英鬆輕蔑的一笑:“那個阪口,聽說是個謹慎的人,可現今看來,有些名不符實啊……”


    李熙陪著溫煦和緩的微笑,卻輕輕搖頭:“阪口科長的謹慎,名不虛傳,……”


    “哦?”


    李熙把靠在他身上的誌遠,扶靠在沙發背上,然後起身,坐到和田英鬆的身邊,和他耳語了幾句。


    原來,阪口的身後,是土肥原賢二!和田英鬆的臉上,有些波瀾,但嘴角依然能凝著微笑。


    因為土肥原能清醒的認識到李納和明心堂的價值,這不是多奇怪的事,滿鐵調查部早就已經認識到了這一點,而且滿鐵根本就沒有一直閑置李納,之前是因島村的事要避下風頭,之後是李納一直身體不好。


    對於土肥原的插手,和田英鬆甚至認為這並不是什麽壞事,在不認為滿鐵總部會屈從於土肥原而放棄李納的大前提下,甚至於對於自己完成委托是件大好事,之前李納一直以身體原因拖延著不到大連去領受任命,如今土肥原這麽一攪局,在李納還病得七葷八素的情況下,李家父子就自己跑來說“三天後就赴大連”了!


    和田英鬆看著李熙,心說這個支那人還真是精明,他不肯輕易得罪阪口和他身後的那個人,就狐假虎威,想拿滿鐵來當擋箭牌,同時,這人對於他的兒子是在滿鐵好還是在治安部刑事科好,也是認識清晰,心知肚明,去刑事科的話,不說別的,天天掖著槍,抓這個殺那個,光是職務的危險性,恐怕就已經絕不是李熙這種家庭主義者能接受的,不然當初李納畢業的時候,他也不用走後門為李納在滿鐵謀職了。而在滿鐵當調查員或是專員,可以說是很安逸的,時間自由得多,而且以經商為掩護,明麵上還是一個商人,能兼顧李家生意不說,還可利用鐵路的便利發大財,那個李納,最近甚至開辦了貨棧,主走鐵路運輸,明顯得益於滿鐵給李家的特權,在知道滿鐵有意委他為樺甸專員後,這家夥人還拖延著沒到任呢,卻已經開始在樺甸投資開辦他貨棧的分棧!


    媽的支那的生意人,真的是太精了!


    和田自以為聰明,洞察一切,卻不知他此時的想法,正是李熙希望他有的想法。


    和田英鬆故作沉吟一會,然後一本正經的問李熙:“李部長,你剛才說,讓李納三天後就赴大連,也就是,你們不會應阪口之約去刑事科了?”


    李熙可比和田老道得多,眨巴兩個眼睛,再細思了一下過程,自己就不說了,善德雖然身體不適,心緒也不寧,但今天在和田麵前的出演,還是可圈可點,十分恰當的,全程無不妥,是時候表“忠心”了。


    李熙側身伸雙手扶托著和田的雙肘,與和田四目相對,表情極其的懇切:“滿鐵這些年來,對李某一直極為關照,對於滿鐵,李某感激不盡,對於內田等幾位總裁對於李家的恩義,李某更是一直銘記於心,李某及犬子,對於滿鐵的忠誠,決不會更改!因為身體原因,至今還沒成行去大連,善德對此,一直甚是自責——”


    李熙還沒說完了,和田英鬆就已經反手一握李熙的小臂,不讓他說下去:“李部長!李納那是客觀因素,身體不好這是誰也不願意看到的,真的不必自責!”


    又輕拍李熙的手臂兩下,意味深長、雙眼幽幽的看著李熙:“放心吧,總部知道你們情況,更知道你們的忠心!”


    李熙聽了,心中好笑:一個小小的課長,你以為你是誰?還真把自己當成是滿鐵的大人物了,竟然這麽自以為是的為滿鐵來固化李家父子對滿鐵的忠心!


    可表麵上,卻是雙眼幽幽的看著和田,眼裏是最真摯的欣慰與感激,看得和田英鬆心裏不知有多舒服和得意。


    和田英鬆轉頭看了誌遠一眼,然後迴頭對李熙道:“李部長,請你們在此少坐片刻,我去打個電話,將你們的情況向總部反應,李納現在人還比較虛弱,三天後隻怕身體還沒能完全康複,我看能不能幫他爭取多休息幾天,等身體康複了,再去大連。”


    李熙聽了,連忙拱手相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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