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送被拒,誌遠一時間,無言以對。


    他也在行“機密事”,明白保密工作的重要性,有些事情,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風險。滿洲情報組的交通線,不想被“外人”窺探,這個,他很理解。


    可誌遠也怕,因為他覺得,那個叫“老天爺”的人,總是和他過不去,不眷顧他不說,還總在他最倒黴催的時候,還再踹他一腳,一直以來,他的好些預感,好的不靈壞的靈,往往總是怕什麽就來什麽。


    誌遠怕什麽?怕梅子瑜在路上出事!


    梅子瑜安全入關,誌遠才可放下心中大石,如果梅子瑜半道上被日本特務捕去又在酷刑下吐了口,那之後的所有損失,他都難辭其咎!


    接近甚至是策反滿鐵調度人員,這事一早就被李熙斥為極度冒險之舉,始作蛹者雖是梅子瑜,但卻是他極力說服了李熙,最終提供了相關人員的情報。把李熙和李家拖下了水,一旦出了問題,抗日力量減損之外,李熙和李家將麵對滅頂之災,自己將愧對李家,這個在誌遠心裏,是一個沉重的壓力。


    “三大爺,我明白保密原則的重要性,保密即是保命!對你們的顧慮,我也非常理解,換是我,一樣不想相關線路,明於人前。”


    誌遠的態度真誠甚至謙卑:“但我請求您,還是將少堂和黑子帶上,路遙艱險,多兩個人看頭看尾總安全些,你和人接頭時,打發開他們就是。我會嚴令他們不該打聽的不打聽,不該知道的,過後就忘掉!”


    慶文秀微笑搖頭:“你理解就好,不用說了,你也是裏碼人,身為特工,能不守紀律嗎?再說了,人多雖然力量大,但有時也不方便,好些地方,宿在別人家裏,一個兩個的,說是親戚什麽的,好掩藏,人多了,反而惹人眼。而我們不可能總走車路,必然有要走小路翻山越嶺的地方,而梅先生行動不便,我會先找個地方幫他把腳傷治好,可能會在某一個地方耽擱較久,像李閻王那樣強悍的,容易讓人矚目,在一個地方呆得久了,更甚。”


    “少堂和黑子不和你們同行,讓他們尾隨暗中保護好了。”


    “呃,還是別送了,實話和你說吧,梅先生和劉襄理剛才已經和我交了底,原則問題,不能讓步!”


    誌遠聽了,心裏憋屈:原則個屁!說到底,還是不信老子,即使我擔著天大的風險,和你們一起運“木”出城救下了梅子瑜,但我,依然是“外人”!


    他奶奶的!


    誌遠想罵人!媽的不知變通,萬一出了事,哭都晚了!


    但又無話可說,因為對於滿洲情報組來說,自己確實是“外人”!


    想了想,仍舊不放棄努力,盡量壓著火,用平和商量的語氣:“三大爺,不怕您老笑話,說我迷信也好執迷也好,我心裏,總是有不安,有不好的預感,我是真的怕出事兒。要不,你和梅先生他們說說,再考慮考慮?”


    慶文秀仍然是微笑,但這迴,是堅定的搖頭。


    這一鼻子的灰碰得!誌遠心中鬱悶之極,可也沒辦法,自己不是人家的成員,甚至明麵上還是日本人的特務,換自己是梅子瑜,也不會肯啊!


    “那,”誌遠讓步:“至少讓他們送一程,在下個接頭點前,三大爺你把他們打發迴來就是,這總成了吧?”


    慶三爺笑:“遠子,送君千裏,終須一別。相信你三大爺,沒事的,我在,梅先生就在!”


    誌遠還能怎樣?!眼前這人是長輩,又不能一拳就搗過去再罵一句“不識好人心”!再說了,這也不是三大爺的本意啊,是梅子瑜和劉襄理他們要“堅持原則”。


    誌遠隻能笑笑,點點頭。


    “不說這個了,”慶文秀手一擺:“剛才我和梅先生劉襄理已經說好,天一黑透,我們就出發,除了梅先生,劉襄理也會先跟我的馬車走一段,”慶文秀雙眼瞬也不瞬的盯在誌遠的臉上,突然間就一臉嚴肅:“時間緊迫,有幾件事兒,要和你好好嘮嘮。”


    誌遠點頭。


    慶三爺一臉嚴肅,神態威嚴:“第一,我想問你,昨天你對我說‘潛龍勿用’的時候,那神態,我當時心裏就一咯噔,心說難道你知道龍行?剛才,林有和我說,你不但知道我啟用了‘龍行’,甚至還能猜到今天跟我一起來的是大林屯的湯文楠,這些事兒,你是怎麽知道的?”


    誌遠眼都不眨:“三大爺,這個,我現在,不方便告訴你。我知道你擔心什麽,我能告訴你的是:請相信我,目前,不用擔心。”


    “不用擔心?”慶三爺冷笑:“龍行內部出了叛徒,機密外泄,你叫我不用擔心?”


    麵對慶文秀咄咄逼人的一雙利目,誌遠的一雙眸子,全無躲閃之意,淡定的微笑:“真的不用擔心!如果龍行內部出了叛徒,這兩年三大爺為滿洲情報組轉運人員,會從來都沒出過事?我爹,還能在家安坐?”


    “兩年?!”慶文秀的眼色,一下子就變得更深,自己為滿洲情報組出任聯絡和擺渡人,也才不過兩年!


    “遠子啊!”慶文秀換了個誠懇好些的語氣:“我現在和你一起坐在這裏,說的都是掏心窩子的話,因為,我相信你!相信你是可以說心窩子裏的話的人!同樣的,三大爺也需要你的信任!你知道的,我和你爹,雖非血親,卻是魂的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也是他的事……告訴我……好嗎?”


    魂的兄弟!


    誌遠感動又震撼,他明白慶三爺和他爹爹杜海山的交情,知道慶三爺在為誰擔心。


    誌遠雙手在胸前交疊捧心,以示真誠:“三大爺,和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三大爺信我,我也信三大爺,我和三大爺說句大實話,龍行裏確實有內鬼,但沒出叛徒,有的,是一個臥底,這個臥底,不會加害我爹爹,不會加害龍行。”


    慶文秀看著誌遠好一會:“你的人?”


    誌遠不作聲,低下頭。


    慶文秀當是他默認了,再追問一句:“是誰?”


    誌遠還是低著頭,不響。


    悶了一會,看誌遠那模樣是打死也不會說了,慶文秀隻好開始下一話題:“第二件事,林有和你說了吧?我這迴入關迴來後,會為你去向你爹掰扯,讓他讓你重迴渾河堡,迴歸杜家。”


    一提這個,誌遠立馬有了動作,變坐為跪,給慶文秀磕頭:“這是三大爺真心的疼我,遠子感激不盡!”


    慶文秀忙伸手去扶托:“好了!快坐下!咱爺倆好好的說話!你和海山反目成仇,裏頭有很多誤會的成份,歸根結底,我願意說服你爹與你重歸於好,是因為你還有一個中國人應有的良心、有一個爺們兒應有的承擔,不但沒有為了自身的富貴而出賣國家民族,還勇擔大義!”


    慶文秀抬手撫上了誌遠的頭頂,眼神一下子感性了很多:“還有,你和海山,兩邊暗裏都幹著反滿抗日的事,如今日本人越來越兇殘,今天大檢舉明天大搜查,你們兩邊都不安定,今天有命在,明天腦袋還在不在自家的脖子上都不知道,你身體又不好,成天還要為這事煎熬,而你爹隻有你一個孩子,把你攆跑了,也孤零零的可憐,人生苦短,好端端的父子,彼此又都還念著對方的好,我不忍心看你們這麽反目成仇、天各一方的。”


    “謝謝三大爺!”誌遠快速的又給慶文秀磕了一個頭,慶文秀用力的拉他,才把人拉起,拉到身邊並排一起坐。


    慶文秀攬著誌遠的肩,動作親熱,眼神卻是一冷:“事,我會盡力去為你說合,但你小子做事,也有地方忒不地道,今天,我要好好的說說你!”


    跟著就嚴厲質問:“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李熙是個什麽東西,你心裏就沒個數?他在大和旅館外遇劫與你相遇,演的就是一出苦肉計,就算這事上你沒看透,你爹心裏亮堂,對李熙的把戲老早就瞧科了,知道他就是成心奪人獨子,因此他才會那樣的和李熙就是不對付,李熙的機心與壞水,你會瞧不出端倪?可就這麽著,你還是跟著李熙走了!你自己說,為了傍高枝兒,這麽著拋下海山去追隨李熙,是不是忒不地道?”


    “是……”誌遠的聲音小得和蚊子叫似的,不安又慚愧的低下了頭。


    “你他娘的最不是東西的地方,”慶三爺明顯氣更大了:“就是從林家出繼,為了入繼李家竟然還認了林延祥是爹,這不是故意的戳海山的心窩子嗎?海山又當爹又當娘的把你拉扯大,自己餓著也讓你吃飽, 眠幹睡濕,就差沒撩衣喂了,為了救你,試藥差點他把命都丟了,你生病的時候,他就沒睡過一個囫圇覺!可你倒好,為了傍高枝貪富貴,怕海山不許你出繼,還他娘的從林家出繼,虧你想得出來!可憐海山,還一味托大,和我說給你一萬個膽子,你也不敢入繼李家,說你說過的,你姓杜,這輩子隻姓杜!可你個王八羔子,為了當李熙的兒子,不要杜姓不說,還他娘的去林家拜別祖宗,先給林家當了迴孝子賢孫!把海山氣得啊,差點沒吐血身亡!”


    慶三爺鬆開了攬著誌遠肩的手,改在誌遠的腦門子上狠命的戳:“我真不知道,海山好好的,怎麽會教出你這個不忠不孝的東西來!一想起這個,我就恨不能一頓大耳刮子,打死你個癟犢子!”


    誌遠本就被慶三爺數落得,都快要哭了,被“不忠不孝”四個字一紮心,頓時眼淚就下來了。


    邊上慶三爺還在惡狠狠的質問:“你說,你他娘的,還算是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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