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遠和張漢貞聽了,像被人使了定身法似的,都不動了,看著島村直喘粗氣。


    誌遠瞪著島村,雙拳緊握,隻感覺肺都要氣炸了,島村沒說出來的話,就是:憑什麽我們能一分錢不給就軍事接管大豐?憑我們大日本帝國的拳頭硬!憑我們手裏掌握著政權!憑我們是戰勝者,而你們是亡國奴!


    島村這王八羔子,他這是和關東軍沆瀣一氣,想像開拓團的日本人硬搶中國老百姓的土地和牲口一樣,要硬搶大豐廠!


    張漢貞氣得直哆嗦,怒指島村三郎:“軍事接管?這意思,就是如果我們不肯把大豐廠賤價賣給你,你就挑唆著關東軍來硬搶?還有沒有王法?還讓不讓人活?!”


    誌遠則還有點難以置信:“大豐股份裏還有clinton先生的股份呢,他那20%,我就不信你們也敢一分錢不給就軍事接管,你們就不怕挑起國際糾紛?!”


    誌遠都有點懵了,李熙不是說clinton先生有讓日本人忌憚的背景嗎?去年“老北風”整出的“波利綁架案”,當英國人的軍艦開到旅順口,日本人不是慫了、向老北風乖乖的交了贖金了嗎?


    現如今是怎麽了?難道是小日本現在底氣足了?連英國人也不怕了?


    拉英國人當保護傘,是誌遠想出之計,他沒想到,這保護傘竟然這麽不頂事!


    島村冷笑一聲:“你們以為,如果沒有那個英國人,我還會對你們這麽客氣?要沒那個英國人,根本就不是股本金打八折了,而是打一折!我將直接扔給你們5萬元,然後在軍隊的支持下,直接帶人接管大豐廠!”


    張漢貞雙眼血紅,從牙縫裏擠出一句:“你敢!”


    “我當然敢!”島村聲色俱厲:“罐頭可以長期保存,食用方便,大豐的出品,以後將主供大日本皇軍軍糧之需要,在這種情況下,大豐廠怎麽可能由你們支那人進行控製?大豐廠必須由日本人進行管理!在這種背景下,我又有大日本皇軍的支持,還有什麽不敢?!”


    好一陣子沉默!


    島村認為自己已經把兩人給鎮住了,不免得意洋洋!


    島材先是引誘:“因事涉英國人,又看在日滿親善的份上,當局才委托我收購大豐,並定了八折這個價格!如果你們合作,還可以撈迴大部分的本錢,當然了,我手頭沒那麽多資金,付款會分期,期限也會很長!買斷之外,我還多給了你們一個選擇,就是讓我控股51%,你們以後也還可以按股份分紅。”


    然後就是威脅:“如果你們不配合,關東軍將軍事接管大豐,到時,你們的下場隻有一個,用你們支那人的話來說,那就是雞飛蛋打!別心存僥幸,以為當局會害怕什麽輿論壓力,在滿洲國,大日本皇軍的軍需,是最重要、最必須確實保證的!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們,如果你們不配合,大豐一定會被軍事接管,到時,你們將血本無歸!”


    說完,島村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怎麽不說話了?對我說的,不相信?


    誌遠嘿嘿一笑,不卑不亢:“怎麽會!!島村先生厲害啊,有本事調動我的上峰叫我在這裏等你,你背後有人,我們知道!”


    誌遠說話時,雙手抱胸,手指向上翹起。


    這是做給張漢貞看的,他們早就約好,誌遠的手指若上翹,張漢貞就不用對島村客氣!


    張漢貞早就對島村的狂妄看不順眼,這會子看到誌遠的手勢,態度更加惡劣,冷笑道:“當然相信!一個為了硬買我的雙豐鋸木場,就挑唆鄭家二爺綁架自己親侄子的人,估計為了錢,連自己親娘老子的腸子都能掏出來,還有什麽事,做不出來?!”


    “八嘎牙路!”島村氣得跳起來,操起麵前的茶杯,還沒向張漢貞砸過去呢,右手就被誌遠撲上來抓住,鉗壓在桌上,島村手抓著茶杯不肯放手,還被誌遠乘機抓著他的手往桌上狠狠一墩,硬生生的把茶杯在桌上嗑碎了!


    島村不但嗑疼了手,更是氣得嗷嗷叫,連張漢貞看了都有點吃驚,善德這是要幹啥?他這白臉不想唱了?要明著和日本人翻臉?


    這時島村采木公司的人聽到動靜想往裏衝,但被比他們動作更快的張信義堵在門口,林有已經衝進了會議室,虎視眈眈的盯著島村,而珍兒已經搶到張漢貞身邊護住了張漢貞。


    “島村先生!冷靜!”誌遠一聲厲喝:“你這一茶杯砸過去,要砸出了人命,可誰都不好交待!”


    島村拚命掙紮,卻怎麽的也掙不脫,這就是練過的和沒練過的區別!


    “八嘎牙路!你放開我!”島村對著誌遠吹胡子瞪眼睛,這個該死的支那人,嘴上為自己著想,可剛才那一下,分明就使了壞,用了陰狠之力,差點沒把他的手骨在桌麵上給嗑碎了!


    誌遠鬆了手,怕島村踢他,一步跳開,對島村道:“島村先生,現在的氣氛,已經不適合再談下去了。告辭之前,我有一言請島村先生記住:大豐前途無量,股價別說是打八折了?向上翻個幾番,都不一定會有人賣你!何況,做生意要講誠信,沒錢你說個屁!下一次如果島村先生還想談合作,請先備好超過五十萬元的現金,存在富華銀行的帳上,不然,可別再拉我們來談什麽合作了,誰也沒功夫和你在這瞎掰掰!”


    言罷,誌遠抱拳說島村說聲告辭,也不等他答複,就向已方的人把頭向門外一擺!


    眾人皆會意,珍兒在前頭開路,誌遠和張信義一左一右護著張漢貞,林有斷後,一行人出了東安旅館,上車迴鄭家。


    為策安全,第一輛車由張信義和鄭家的兩個司機兼保鏢駕乘,在前麵開道,第二輛車林有親自開車,珍兒坐副駕駛位,誌遠、張漢貞坐在後座。


    坐在車裏,珍兒的短槍都已經頂開了機頭暗暗的端在了手上。


    上了車,張漢貞就罵罵咧咧:“今天真氣死我了!那個挨千刀的島村!沒見過這麽把自己當玩意兒、這麽狂妄自大的癟犢子!好象大豐廠他吃定了似的!哼,老娘就算是一把火把大豐燒了,也絕不便宜他!”


    一直臉色陰沉的誌遠,聞言目光霍的就是一抬,轉頭深深的看了張漢貞一眼。


    燒?


    貞姐竟然也想到了燒!


    可……


    真的燒?


    真的讓投資了幾十萬,產品剛打出名堂、銷情正蒸蒸日上的大豐廠,付之一炬,一把火燒光?


    自己的心血白費了不說了,怎麽和股東交待?


    就算張漢貞同意燒,又怎麽向李熙交待?怎麽向張惠霖交待?怎麽向clinton先生交待?


    大豐是他的半壁江山,這一年來,他名下所有生意的進項,除去開支和支持明心堂行善,全都用於歸還李熙為他代墊的大豐股本金,十萬的股本金,還差兩萬多沒還清呢,本來,隻要有大豐在,大豐可是日進鬥金,還款不成問題,可如果大豐要真燒了,別說短期內還清借款,明心堂的天,都立時就塌了半邊!


    何況幾十萬的投資,就算張漢貞和李熙不逼迫、不追著自己拿迴本錢,自己又拿什麽,賠給張會長,賠給clinton先生?


    誌遠不敢再往下想了,因為細思極恐……


    張漢貞氣唿唿的,不停的罵島村狼子野心、狂妄自大,突然,張漢貞閉了嘴,因為她看到在開車的林有,似乎感覺到什麽,已經兩次迴頭看誌遠了,雖然沒說什麽,可眼神裏滿是擔心和著急。


    張漢貞轉頭仔細看一眼誌遠,嚇了一跳,伸手搖了搖誌遠:“善德,你怎麽了?臉色這樣難看,還一頭的汗!人不舒服麽?”


    誌遠隻感覺一陣陣的心慌暈眩,眼前發黑,卻死要麵子,不肯承認自己人不舒服,隻說:“沒什麽,隻是有些氣悶……”


    張漢貞忙支起身子,將誌遠一側的車窗搖下些,又抽出手帕,一邊給誌遠抹額頭上的汗,一邊關切的問:“現在好點沒?”


    “好點了!謝謝貞姐……”


    “真沒事?”張漢貞擔憂的看著誌遠:“善德,你臉色……真的很不好,嘴唇上沒一點血色,要不……先不迴去了,送你去曾老爺子那裏,讓他給你看看吧。”


    誌遠靠在椅背上,輕輕搖頭:“我沒事!”


    還硬挺著,給張漢貞分析,以示自己真的沒事:“姐,別生氣了,氣壞了身子不值!島村狂妄自大,這沒什麽不好!他要不狂妄自大,哪有那麽容易被我們激怒,不用我們套他話,他自己就倒豆子似的把底牌都亮給咱看?!雖說是癤子總會出頭,可越早知道他們的底牌,我們才越有時間做反應……”


    誌遠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低,還有些斷斷續續的:“如果島村那……那家夥足夠……足夠陰險,死不露底,到軍事接收的……的那一天,突然給我們一悶棍,那……才……要命!”


    誌遠隻感覺,眼前陣陣發黑,邊上的張漢貞,慢慢的在虛化和黑化,他意識到不好,自己隻怕是要暈倒!


    誌遠真希望,後座上隻有他一個人,那麽他就可以在後座上躺下來,隻要頭部體位放低,或許就能扛過這要命的暈眩。可他不能躺下來,邊上還坐著個鄭家大奶奶張漢貞呢!


    誌遠把身子靠在車邊上,男女有別,真的暈倒,也不能倒在人家身上啊,要倒,就往車門上倒!


    誌遠暈厥了過去。


    等他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平躺在炕上,身上蓋著被子,努力睜開眼,才看清,眼前是張漢貞那張圓盤大臉、電過起波浪的黑油油的頭發,比頭發上璀燦的紅寶石發飾更亮的,是張漢貞的那一雙關切的眼睛,張漢貞邊上,還跟著珍兒。


    張漢貞拍著胸口:“你可醒了,剛才嚇死我!”


    誌遠四下打量幾眼:“這是哪啊?有哥呢?”


    張漢貞告訴他:“這是曾老爺子的家!剛才你暈過去了,嚇得我啊!趕緊就把你往曾家送,曾老爺子剛才給你把過脈了,說是悲憂驚恐,急火攻心,加之你近日生病又沒有好好調養,身體虛弱,所以才會暈倒。曾老爺子說了,沒什麽大事,要你放寬心。”


    見誌遠想坐起,忙上前按住:“你且好好躺著,曾老爺子給你開了方子,我讓信義跟他一起抓藥去了,又讓林有趕緊去給你做碗麵片兒湯,一會等吃過麵片兒湯,心裏踏實了,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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